香港南丫島上，住著一群幾十年前從烏坎遷移過來的村民。
文/梁正燁
這是豆花阿婆第一次知道家鄉烏坎抗爭的事情。當晚，她立刻打電話給親戚問，才知道原來不是「暴動」，是村民的地被侵佔了，大家去抗議。
後來阿婆才知道，因帶頭抗議被抓犧牲的「維權英雄」薛錦波，是她家的親戚，薛錦波管阿婆叫「姑婆」。十多年前，薛錦波曾經來香港，在南丫島住過，週末沒事，還幫她做豆腐花。阿婆對薛錦波印象很深，也很喜歡他直爽的為人。說到他的死，阿婆很氣憤，「這麼大隻的人，不是（派出所）打他，怎麼會無端死去！」
阿婆在香港島西南邊的小島經營的這家豆花攤，在香港小有名氣，小攤掛著本地報紙美食版的介紹，遊客都慕名而來。她和丈夫劉水莊都是烏坎人，47年前，從烏坎乘船到香港，因為這裏有親戚接應，選擇南丫島作為落腳處。
為什麼來香港？阿婆很簡單直接一句回答：「無得食咯。」那個年代，鄉下生活困難，紛紛偷渡來香港，這在當時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答案。她說，在南丫島，有很多烏坎人，有在碼頭旁邊經營酒家的，有在榕樹灣後街賣衫褲、開雜貨店的，還有在路口開車仔麵檔的。
來了香港幾十年，阿婆還是保留潮汕地區的傳統風俗。問阿婆姓氏、名字，她只說老公姓劉，問她名字，她說島上街坊都叫阿婆，遊客們就叫「豆花阿婆」。
初來香港，阿婆和丈夫在南丫島租地耕種，種了菜就賣到港島、九龍，後來因為大陸供港蔬菜日漸增多，南丫島蔬菜運輸要經水路，阿婆轉而賣起豆腐花。以前在烏坎時做過豆腐花，沒想到來到香港後以此為生，一做就幾十年。
阿婆已經好些年沒回烏坎了。一來路程遠，二來要賺錢維生，顧不得這樣跑來跑去。
3月4日星期天的早上，阿婆正在準備今天的豆腐花。「週末來的人特別多，我要準備九煲豆腐花，很忙啊！閒日的時候一煲就夠。」
阿婆住在一個自建的小平房，平房空地搭了個簡單鐵棚，就是她製作豆腐花的工場。 當阿婆得知烏坎重新選舉，她一邊搖著過濾豆渣的篩子，一邊說，「要公平的選舉，公平一點就好了。」
中午，阿婆完成了她今天要製作的豆腐花，遊客還不算很多，我們打開《陽光時務》報道烏坎抗爭的視頻給阿婆夫婦看，看著視頻，阿婆一一指認那些她曾經很熟悉的地方，但對抗爭場面裏的面孔，遺憾地說，「我都不認識了。」
而當她看到3月3日新當選任村委主任林祖鑾，阿婆問旁邊的丈夫是否記得。她高興地說：「我記得他！祖鑾好啊，選個老實人好啊！」
「蔡記車仔麵」，在靠近南丫島碼頭的位置，是阿婆家外甥劉玉媚夫婦在打理。店裏掛著三張很大的照片，都是劉玉媚一家人和周潤發合照。周潤發在南丫島長大，他的祖屋在這裏，丈夫曾幫他維修過房子，所以有一起合照。劉玉媚被島民稱做「事頭婆」，從小在烏坎長大，11年前與丈夫移居來香港在南丫島住下，自己開始經營麵店，丈夫幫島上居民做些水電維修的活兒。
對於烏坎，她只知道重新的選舉會是公開的，「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貪吧？」
在香港11年，劉玉媚對香港的選舉也還不清楚。說起投票，她有點尷尬，笑著說，「我老公好像有投過，好像要登記選民才能投，我還沒登記。」
陳松欽跟著父親從陸豐坐船過來，在南丫島下船，一住就50年。他在南丫島榕樹灣後街上開的雜貨舖，經營也有40多年了，叫做「世陸公司」。島上的居民都習慣以店鋪的名字稱呼他，叫他「世陸」。「世陸」說，開始因為親戚關係，烏坎人來香港在南丫島住下的比較多，後來才有很多到港島、九龍發展。
現在交通方便了，從深圳出發，3小時就到。每年清明，陳松欽都會回去烏坎一次。
說到烏坎，陳松欽立刻翻開正在看的報紙，從馬經版翻到內地版，「今天報紙也有報。」這天的《東方日報》整版都是烏坎選舉的報道。
「始終都是一人一票好點的，像烏坎一樣，自由一點嘛。以前是選那些親戚什麼來做（村主任），現在是一人一票，多票就可以做，當然不一樣。」
「現在香港700萬人，才1200人選，一成都沒，半成都沒有。而且1200人，都不是窮人，都是有錢人、地產商那幫人。」停頓了一下，說，「不過現在沒得選，我們說這些也沒用。」
星期天的下午，香港幾天潮濕陰霾的天氣後，難得有些陽光，乘船來到南丫島的遊客比早上還多了一些。豆花阿婆和蔡記事頭婆還在忙碌著，招呼來小島玩的遊客。世陸叔的妻子過來接班看鋪，好讓他可以回家看沙田賽馬直播。
他們的家鄉烏坎村，他們曾經熟悉的那片土地上，在3月3日進行了一場一人一票、全球關注的選舉。他們可能不知道，在中外媒體都聚焦在這片土地上，人們都寄望它是扇起中國民主旋風的那隻蝴蝶。
他們身處的香港，這個100年前曾經推動中國變革的地方，人們也走上街頭，抗議特首貪腐，呼喚全民普選。3月25日，這裏也會有一場選舉，只不過，他們對這場選舉沒什麼興趣，這場選舉也確實不需要他們操心，因為1195位「選委」將「代表」他們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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