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30 April 2017

德国之声|警方连串拘捕行动 被斥为制造”寒蝉效应”

继本周三青年新政前立法会议员梁颂恒和游蕙祯被拘捕后翌日,27日(周四 )清晨警方再上门拘捕9名于去年中联办反释法游行之社运人士,控以”非法集结”及”公众地方行为不检”等罪名。泛民议员谴责警方拘捕行动是要在7.1回归二十周年前夕制造”寒蝉效应”。

(德国之声中文网)香港众志及社民连9名成员包括社民连主席吴文远,香港众志常委林淳轩、林朗彦等因去年11月6日反释法游行而被捕,他们清晨被带往西区警署,早上11时前陆续获准保释。其中吴文远及林淳轩被”控煽动他人在公众地方扰乱秩序”,其余多人被控”非法集结”、” 阻差办公”( 妨碍公职人员执行职务 )  等罪名,5月初提堂,全部人以1,000元获准保释。
吴文远获释后表示,去年11月中共粗暴地进行释法、扭曲香港法律。11月6日的”反释法游行”只是香港市民行使公民权利的一个活动,然而,政府却用公权、用公帑去”检控”反对声音,是”非常可耻及卑鄙的做法”。吴指出,近日政府一连串拘捕行动,反映政府亳不吝啬、用各种理由去作出政治检控,目的是要阻止任何人对政府表达不满,达致杀一儆百的效果。
大型拘捕行动清洗太平地
另一名被拘捕的香港众志常委林淳轩表示,近日警方越趋高调地拘捕民主派人士,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拘捕,显示在特首梁振英管治下,持续有大型清洗。政府对付抗争者毫不留情,以法律方法令人失去抗争动力。林预计在7.1回归二十周年前夕,将会有大型拘捕行动,以图在中央领导人访港前,清洗太平地。
林淳轩其后以书面回复德国之声查询表示,早于今年一月时,已因同样案件被拘捕一次,然而今晨的拘捕事前没有任何征万亿。不过,可以预期政府会不断打压示威者,所以也有一定的心理预备。唯一感到警讶的是一份亲中报纸早在警方行动前就报导了有关消息。可见香港警方是次的行动完全是一个政治拘捕。
林淳轩表示,今晨被拘捕时,心想”噢, 又要被拘捕了 !”彷佛已习惯了。他苦笑平均一个学期几乎被拘捕一次,他亦深信,清洗行动还未完结。林指出,就是不同政治团体及不同抗争路线, 在政府眼中也是一样,不理温和还是激进派,本土还是自决派,在面对政治打压之下,”我们面对着同一个对手。”
林淳轩坦言对香港政府感到失望,然而,尽管身心疲倦但仍然会继续抗争, 强调香港民主之路已无回头的空间,因此只会继续向前行 。林重申,一连串事件,令人完全看不到现届及下届政府有修补撕裂的诚意,亦无展示愿意沟通的意欲,他们曾面对面质询林郑月娥,要求她不要再取消议员资格,及不要干预立法会运作,林郑却均没有正面响应,政府的唯一答复,就是要拘捕抗争者。
绰号”长毛”的社民连立法会议员梁国雄表示,去年人大释法是粗暴践踏港人自治,当晚11月6日有数千人要求到中联办示威,却遭警方拒绝,阻止市民行使基本法赋予的游行示威权利,是造成冲突的原因。
《文汇报》率先报导拘捕详情
林淳轩强调拘捕行动亳无先万亿,然而《文汇报》却于今早率先报导,指出,警方最快将于今天采取新一波拘捕行动,目标是针对去年11月6日涉嫌发动包围及冲击中联办活动的滋事者,预料会有近10人被捕,可能被控”组织及参与非法集会”等罪名。公民党杨岳桥质疑,在警方拘捕前,《文汇报》能率先独家预告拘捕详情,反映警方保密工作存在问题,杨表示会去信保安局,要求当局交代警方行动是否存在泄密问题。
针对近日一连串的拘捕运动,民主派立法会议员今午召开记者招待会谴责政府政治检控。”泛民会议”召集人涂谨申批评,政府拘捕行动带有政治性背景,相信政府选择在7.1前夕, 尽力把自决和本土派人士”可以控告就控告,可以拘捕的就拘捕”,以图在回归二十周年活动前夕制造寒蝉效应。
绰号”长毛”的梁国雄认为,政府拘捕有政治指向,因为今年正值香港回归20年,国家主席习近平或于7.1前后来港,政府希望对准备参予7.1示威游行的人士制造压力,使他们却步,是要制造寒蝉效应,现时所有拘捕的行为,包括昨日拘捕梁颂恒和游蕙祯二人,都是滥用检控权去达到政治目的。梁国雄希望港人不要因此害怕,呼吁港人7.1上街向习近平表达争取真普选的要求。
泛民主派强烈谴责事件是政治检控,另一边建制派就质议政治检控之说有否真凭实据。民建联立法会议员陈克勤表示,如果被捕人士没有违反本港法律,即使拘捕也不能入罪,故不能以政治检控之说来掩饰违法行为。民建联另一位立法会议员周浩鼎表示,相信律政司提出检控是有独立性,批评过往每一宗牵涉游行集会的检控,民主派都会质疑是政治检控,认为是对律政司不公平。对于《文汇报》独家预告今天的大搜捕行动,陈克勤就称传媒各自渠道收到独家消息,但认同警方的执法行动应该要保密,否则影响公正性。
更多市民7.1上街示威游行
“占领中环”发起人之一陈健民接受德国之声访问时表示, 政府近日一连串拘捕行动,一方面反映梁振英的一贯思维,充份贯切梁振英的路线,包括其有权用尽、与民为斗的手段,而从控告梁颂恒及游蕙帧”非法集结”罪, 更反映政府无所不用、硬套罪名的手段,目的是要发出强烈杀鸡儆猴的讯息警告。陈健民指出,尽管这样的打击, 他感到身边被捕的人士,包括他自已,都没有被这种行动而吓怕,仍然坚持争取民主的理想。而他相信, 政府越加强拘捕行动,反会适得其反,预计今年7.1游行示威的主题之一将会是”反对政治检控”。
另一方面,香港理工大学社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钟剑华接受德国之声访问时亦指出, 从过往经验上,政府的施压越大,香港市民的反对情绪也越大。钟表示他亦观察到现时被拘捕人士的心态, 是忿怒大于恐惧。因此, 他相信搜捕行动反会激起更多市民7.1时上街示威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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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三部曲|苏联解体前最后的挣扎:八一九事件

1991年8月19日至8月21日,在苏联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八一九事件”(史称苏联政变)。当时苏联政府的一些官员企图废除总统戈尔巴乔夫并取得对苏联的控制,政变领导人是苏联共产党强硬成员。他们相信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计划太过分,并认为他正商议签订的《新联盟条约》过于分散权力给与众共和国。虽然此次政变在短短三天内便瓦解,并且戈尔巴乔夫恢复权力,可此事件粉碎了戈尔巴乔夫对苏联至少在一较松散体制下维持一体的希望。此次政变是他们在悬崖边上挽救苏联的最后一次尝试,但仅仅两天就宣告失败。8.19事件的悲剧性在于,它以维护苏联为初衷,但却成了苏联加速瓦解的催化剂。此后,苏联解体速度骤然加快。

让我们一起来回顾下八一九事件的经过。

▲1990年到1991年,莫斯科食物短缺

▲1991年4月23日,维尔纽斯列宁塑像的最后时刻

▲1991年4月23日,维尔纽斯列宁塑像的最后时刻

▲1991年6月11日,莫斯科,等面包的人们
苏联时间十九日清晨六点,苏联副总统亚纳耶夫突然发布命令宣布,鉴于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健康状况已不能履行总统职务,根据苏联宪法,他本人即日起履行总统职务。亚纳耶夫同时宣布,成立苏联「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在苏联部分地区实施为期六个月的紧急状态。在此期间,国家全部权力移交给苏联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行使。


▲莫斯科街头的坦克
苏联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由苏联代总统亚纳耶夫、苏联总理帕夫洛夫、苏联国防会议第一副主席巴克拉诺夫、苏联国防部长亚佐夫、苏联内务部长普戈、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克留奇科夫等八人组成。

▲戈尔巴乔夫
此时正在黑海海滨克里米亚半岛休养的戈尔巴乔夫被软禁在别墅里,他同莫斯科的联系完全中断。

▲政变期间的路障
8.19事件发生后,苏联代理总统亚纳耶夫发布了在莫斯科市实施紧急状态的命令,坦克和军队出现在莫斯科街头。莫斯科市民表现得比较平静,照常上班,人们似乎倾向于接受了事实。但时任俄罗斯联邦总统的叶利钦不会听命于紧急委员会的命令,他跳到议会大厦前的坦克上发表演讲,指责紧急状态委员会要恢复苏联的政治铁幕统治,并号召群众进行总罢工。紧急状态委员会优柔寡断、未能果断肃清议会大厦的反对派,在叶利钦的鼓动下,情况发生逆转。二十日晚,议会大厦前已聚集了数万示威群众。有些人构筑了堡垒,要誓死保卫议会。二十一日下午,苏联国防部命令军队撤回驻地,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领导人放弃了行动。

▲政变期间的演说

▲政变期间的演说
二十一日晚八点,戈尔巴乔夫发表声明,强调他已完全控制了局势,并恢复了曾一度中断的与全国的联系,并称将于近日内重新完全行使他的总统职权。

▲政变期间的抗议者
二十二日凌晨,戈尔巴乔夫从黑海休养地克里米亚乘飞机返回苏联首都莫斯科。二十二日上午,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宣布,苏联前国防部长亚佐夫、前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克留奇科夫、苏联国营企业和工业、建筑、运输和邮电设施联合会会长季贾科夫及前苏联副总统亚纳耶夫已于二十二日凌晨被拘留;前内阁总理帕夫洛夫因病住院,已被就地监护。前苏联内务部长普戈已自杀身亡。

▲政变期间的街头出现了新的广告牌

▲正在阅读传单的苏联居民
苏联解体骤然加快
以维护苏联原有的联盟体制为目标的8.19事件失败后,苏联解体的形势已无法逆转。在二十二日的记者招待会上,戈尔巴乔夫声称:(苏联)已经进入了变革的决定性阶段。「他还承认叶利钦」在平定阴谋中起了卓越作用。戈尔巴乔夫说,「最近几个月和最近几天我同叶利钦一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我们的和谐与合作成为同所有共和国一起联合一切民主力量的经常性因素。

▲政变中的红场和克里姆林宫。
但戈尔巴乔夫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叶利钦并没有和戈尔巴乔夫一道建立所谓的「苏维埃主权共和国联盟」。仅仅两天后,即二十四日,戈尔巴乔夫宣布辞去他的苏共总书记职务,并建议苏共中央「自行解散」。苏联共产党生命的终止实际上宣告了苏联解体已无法逆转。

▲1991年12月25日,一位妇女把包放在苏联镰刀和国旗塑像上
同一天,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宣布俄罗斯联邦承认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独立。这两个共和国分别于八月二十日和二十二日宣布独立。
红旗从克宫上降落
8.19事件平息后,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纷纷宣布独立,截至到九月底,宣布独立的加盟共和国已达到十二个。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一日,第二大加盟共和国乌克兰也宣布独立。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八日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宣布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同时宣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已不存在」。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俄罗斯等十一个独立国家领导人在哈萨克首都阿拉木图举行独立国家首脑会议,会议通过了《阿拉木图宣言》和《关于武装力量的议定书》等文件,正式宣告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三十日成立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不复存在。

▲1991年12月21日晚,莫斯科红场上,苏联国旗在克里姆林宫上空飘扬的最后时刻。
二十五日圣诞节夜,十九时二十五分,戈尔巴乔夫在电视讲话中宣布辞职。十九时三十二分,克里姆林宫屋顶旗杆上,那面为几代苏联人熟睹的镰刀锤子旗开始徐徐下落、下落……十九时四十五分,一面三色的俄罗斯联邦国旗取而代之,升上了克里姆林宫上空。

▲1991年12月21日,苏联和俄国国旗的交替,苏联国旗降下再也没能升上去
各加盟共和国独立时间如下:
立陶宛:1990年3月11日 (9)
格鲁吉亚:1991年4月9日 (5)
爱沙尼亚:1991年8月20日 (4)
拉脱维亚:1991年8月21日 (8)
亚美尼亚:1991年8月23日 (1)
乌克兰:1991年8月24日 (14)
白俄罗斯:1991年8月25日 (3)
摩尔多瓦:1991年8月27日 (10)
阿塞拜疆:1991年8月30日 (2)
乌兹别克斯坦:1991年8月31日 (15)
吉尔吉斯斯坦:1991年8月31日 (7)
塔吉克斯坦:1991年9月9日 (12)
土库曼斯坦:1991年10月27日 (13)
哈萨克斯坦:1991年12月16日 (6)
俄罗斯:1991年12月25日宣布国名由“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更名为“俄罗斯联邦”(1990年6月宣布收复主权)(11)

▲图为苏联解体示意图


from 中国数字时代 http://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2017/04/%e6%88%98%e4%ba%89%e4%b8%89%e9%83%a8%e6%9b%b2%ef%bd%9c%e8%8b%8f%e8%81%94%e8%a7%a3%e4%bd%93%e5%89%8d%e6%9c%80%e5%90%8e%e7%9a%84%e6%8c%a3%e6%89%8e-%e5%85%ab%e4%b8%80%e4%b9%9d%e4%ba%8b/

中国维权律师之子在美呼吁还父亲清白

来源:
美国之音

在一名中国维权律师的儿子向中国驻美国大使馆致公开信,呼吁中国当局停止对他父亲的迫害。

中国人权律师夏霖的儿子夏崇禹4月24日在美国维吉尼亚州自由大学(Liberty University)礼堂里的大约1万名师生面前宣读了他致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公开信。几天前,曾代理多起重大敏感案件的夏霖经北京高级人民法院闭门二审后被判10年徒刑。

发言结束后,自由大学的师生排队签名,声援夏霖。一些学生对他说:“我们只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们的支持,我们会为你和你的家人祈祷。”

到目前为止,夏崇禹已收到近3000个签名。

附:夏崇禹《致中国大使馆的一封公开信》

我是中国人权律师夏霖的独生子,今年21周岁,现就读于美国弗吉尼亚州自由大学(Liberty University)。

我的父亲夏霖,是中国最著名的人权律师之一,长期为中国最底层受迫害的人群免费提供法律援助,为他们的基本权益与当局抗争,因此遭到当局忌恨。

2014年11月8日,他被当局抓捕。在长达600天的监禁和酷刑之后,于2016年6月17日在北京第二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当庭法官禁止我父亲做任何陈述的情况下,于同年9月判处我父亲12年监禁。2017年4月20日,法院对我父亲的终审不开庭宣判结果为10年监禁。

我代表我的家庭以及关注此事的海内外民众,拒绝这次非法的,毫无公正可言的判决结果。法院拒绝接受律师提供的任何证据,在没有开庭审理的情况下直接进行了宣判。我认为这样的宣判,是当局对我父亲无耻的报复和陷害。所有证据都证明我的父亲是无罪的。根据中国法律,一审判决之后出现了新的重大证据,完全满足应当开庭审理的法律条件。我要求法院依法、公开地审理我父亲的案件,还我父亲清白,并希望当局立即停止迫害中国的维权律师。当局对我父亲的残酷迫害,不仅是对维权律师群体的打击,也是对每一个中国公民基本权力的侵害。

在得到应有公正之前,我绝不会屈服妥协。

感谢神的公义与慈爱,荣耀归于主。

2017年4月21日

夏崇禹



from 博谈网 https://botanwang.com/articles/201705/%E4%B8%AD%E5%9B%BD%E7%BB%B4%E6%9D%83%E5%BE%8B%E5%B8%88%E4%B9%8B%E5%AD%90%E5%9C%A8%E7%BE%8E%E5%91%BC%E5%90%81%E8%BF%98%E7%88%B6%E4%BA%B2%E6%B8%85%E7%99%BD.html

习近平的两难选择

近五年前掌权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迅速控制了中国这个党国的各个制高点,接管了军队、外交政策、国内安全和一个令人生畏的反腐委员会。
在把决策权集中到自己手里的同时,习近平还做了一件事:掌管经济政策。他的两位前任在他们漫长的执政时期从来没这么做过。
在政治上,习近平的威权主义本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自毛泽东以来,中国领导人总会在高级领导人中面临竞争对手。但准备在今秋的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获得第二个五年任期的习近平,似乎没有了竞争对手。
大权在握的习近平在军队的结构和人事上推行了多项几十年一遇的改革、成立新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坚持中国在南海的领土主张,并发起了自1949年共产主义革命以来规模最大的反腐运动。
但说到经济政策,习近平远不像在政治上那么强硬、大胆。了解个中原因有助于洞察习近平和共产党由来已久的缺陷:尽管取得了成功,但中国经济依然是毛泽东和市场结合的产物,令人不安,却难以在不对一党制构成巨大威胁的情况下重新调整。
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取得巨大进展,令灾难预言者落空。财产权被放开,允许住宅自有。同时,在共产党强大的互联网防火墙后面,企业家们建立了一个不谈政治、对应用程序友好的经济。就连党政官僚都可能喜欢这种经济。
最深刻的变化是私营领域的增长。据最近的一项研究称,在从1998年开始的10年里,国企就业人数减少63%,而私企和外企的就业人数分别增加644%和202%。换句话说,商业取代国家,成为增长和就业的主要动力,收入和消费水平提高了。
尽管私有领域实现了这样的增长,但国营企业依然是中国经济的中心,至少占工业产出的三分之一,其中很多都来自仅从商业上考虑的话难以维继的企业。
对中国和世界其他地方来说,让大量所谓的僵尸企业存活下来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它们不仅拖累金融体系——通过贷款延期,让它们维持运转——还会导致资金不在居民家庭,而是在国家手里。
金融体系还偏爱投资和投资带来的产能过剩,而不是消费。产能过剩进而会影响全球经济。
中国的僵尸企业普遍不是家喻户晓的企业。它们通常是北方和中部省份的小企业,远离繁荣的沿海地区,集中在钢铁、水泥、煤炭、金属和玻璃等行业。
"亏得越多,能借到的越多,这是它们存活下来的唯一办法,"经济学家何帆写道;他指的就是僵尸企业。他估计,在国内上市的企业中,至少10%像"行尸走肉"。
让国营部门维持运转的决心,是中国经济存在的顽疾,即习惯通过债务保持高速增长,以及在私人投资下滑时行政国家依靠国营部门刺激经济的根源。
过去一年里,经济放缓,国营部门复苏,投资同比增长25%,而私企的增长只有大约3%。
习近平几乎未表现出对国营部门采取动作的兴趣。最明显的解释是意识形态上的:作为一名职业共产党人,他依然偏爱国家所有制,视其为一种政治控制形式。
国营领域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特殊利益,在政治和经济体制的深处盘根交错,导致挑战和压缩其规模的难度增加。
党员干部也许今天还管理着一家国有石油公司,明天就被任命为省长。近年来,电信和能源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常在党的指示下突然互换岗位,就好比美国斯普林特(Sprint)和威瑞森(Verizon)的首席执行官早上醒来时管理着一家公司,晚上睡觉时负责的已经是竞争对手了。
大型国企的高层管理人员还保留着在党中央的职务,这必然让他们能够参与重大经济决策。
如果中国的金融系统按照企业的盈利分配资金,很多僵尸企业早就倒闭了。但对习近平和中国的政治领导层来说,商业盈利只是一方面的考虑。它们所在地区的政治稳定同等重要。
习近平的一些支持者认为,他在第一届任期内把经济改革的地位放在巩固党的控制和反腐之下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他们说,通过打造一个更强大、更清廉的共产党,习近平为自己在第二届任期里进行实质性的经济改革奠定了基础。
但对经济和法律改革来说,无论顺序如何,巩固党的控制都不是好兆头。事实恰恰相反,习近平巩固党的控制的行为,本能地促使经济决策朝更加保守的方向发展。
换句话说,习近平并没有削弱党的控制,在指定的少数人之外的范围内更广泛地共享权力。他的第二届五年任期将于今年年底开始。在此之前,他正在巩固相关制度,以确保它能在精英的手里走进未来,这个结果只会损害经济。
最终,习近平需要决定他是想成为政治强人,还是经济改革家。他只能二选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Richard McGregor著有即将出版的书籍《亚洲大盘点:中国、日本和美国在太平洋世纪的命运》(Asia's Reckoning: China, Japan and the Fate of U.S. Power in the Pacific Century)。
翻译:陈亦亭

——纽约时报


from 新世纪 NewCenturyNet http://2newcenturynet.blogspot.com/2017/04/richard-mcgregor.html

鲍彤:从党国的反应看郭文贵爆料的价值

尽管朝鲜半岛核危机是当今第一等大事,郭文贵爆料却是北京街头巷尾议论的大热点。

不断有朋友问我:郭爆的料,你看是真是假?朋友们高估了我的阅历,以为我有可能对如此高深重大的问题作出某种差强人意的判断。

但是我自己也一头雾水。

郭爆的料,需要评价的,有二:一,郭说,政法委委员傅政华奉习总书记之命布置任务,要郭收集王岐山、孟建柱腐败的证据。这一来由,靠谱不靠谱?二,郭说,在他收集并上报了傅所需要的证据后,傅转而以郭的亲人和同事为人质,要挟郭就范,使郭不得不"开始"爆料,公布他所掌握的王岐山的亲戚和孟建柱本人腐化生活的录像。这些"开始"爆出的以及将要后续爆出的材料,可靠不可靠?

对这两个问题,我都无法凭空作出判断。

我倒是想起了中共的一段历史。那是六十四年前,1953年,毛泽东委托高岗在东北地区的旧档案中收集刘少奇叛变的证据。高把这一重大任务交给东北局副书记张秀山。张找到了重要材料,信以为真。但毛却认为不足为信,因此,非但没有对刘发难,而且仍然委托刘主持七届四中全会。又过了十几年,文革了,康生、周恩来、江青一致认为刘不可能不是叛徒,毛也最后决定刘必须是叛徒,于是过去认为无用的废料就成了有用的铁证。不过,毛一死,以华国锋为主席的中共中央,又把案再翻过来,为刘少奇彻底恢复了名誉。

这件往事能说明今天的新闻吗?不能。毛开了秘密收藏常委材料的先例,不能证明历史一定会重演,也不能证明历史一定不会重演。毛泽东、高岗、张秀山、康生、周恩来……,个个都是老布尔什维克,面对同一材料,时而断然否定,时而一致肯定,可见只要有了"立场、观点、方法",就难免陷入自以为是的陷阱。

所以恕我直言,像郭文贵爆料如此复杂的大事件,除了当事者本人心里雪亮以外,绝非局外人所能蠡测。

然则对局外人来说,它就注定成为一个不可知的谜团了吗?

也不尽然。我想起了毛泽东1955年狠批我所敬仰的"小脚女人"邓子恢时的名言:"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将来怎么写历史,"群众"会有公论。就眼下而言,鉴于"群众"暂时统统被蒙在鼓里,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百分之百相信中共。 

我毫不怀疑:中共领导对郭文贵先生爆料的原委和内容,是明察秋毫,一清二楚的。最新的发展是,中共已经动员了国家的外交机关、政法机关、宣传机关和网络力量,一方面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红通令"捂住郭先生的嘴巴,一方面阻挠和破坏有关信息的传播——这就足以证明中共对这一事件的严重关切。我不相信党国居然会对无足轻重的几条谣言如临大敌。明明已经到了动用至高无上的国家神器强行干预的程度,难道会不是深思熟虑的决策?

我头脑简单。所以我认为,中共所作出的又迅捷又强烈的反应,已经不言而喻证实了郭文贵爆料的内在价值。

——RFA


from 新世纪 NewCenturyNet http://2newcenturynet.blogspot.com/2017/04/blog-post_29.html

一带一路铺出中国梦?

来源:
德国之声

中国“一带一路”项目的大规模投资是把双刃剑。东南亚国家尤其感到这一点。

3.147万亿美元--这个巨大的数字是亚洲开发银行对东南亚国家从2017年2月至2030年修建基础设施所需投资的估算,包括电力、交通、通讯、水和卫生系统。其中约三分之一用于发展交通,即修建道路、桥梁、港口以及铁路网等等。

东南亚国家也深知这一点。2016年9月,东盟10国就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达成一致,这已是东盟第二个全面的基础设施计划。而在缅甸、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柬埔寨、老挝和越南修建铁路网是这一规划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国家现有铁路网大都建于殖民地时期,不能满足现代化交通体系的需要。多年在该地区工作的卡迪夫大学的Yap Kioe Sheng还指出,当地没有跨国铁路系统,铁路线之间缺少连接。而东盟的规划一直缺乏进展。

维也纳大学政治学家沙法尔(Wolfram Schaffar)认为,东盟基础设施计划踌躇不前的原因是该地区经济乏力,缺少资金。

实力雄厚的邻居

这个时候,中国出现了。中国拥有巨大的财力。2013年习近平当政后,中国更多动用自己的财力,重塑该国外交、经济和贸易政策。2013年,中国宣布成立亚投行并推动一带一路项目。新丝绸之路的目标就是扩建国际基础设施,从陆路和海路扩建连接欧洲、中亚、南亚和东南亚的枢纽。亚投行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专门设立的丝路基金则为500亿美元。

老挝将更依赖中国

在一带一路的框架下,中国对昆明至万象高铁投入了该项目三分之二的资金。这一项目将填补泛亚铁路的一大漏洞,并且让内陆国老挝摆脱经济孤立的局面。这段铁路一半以上由桥梁和隧道组成。中方表示,项目费用接近60亿美元。而老挝2015年的国内生产总值才不到130亿美元。这么大的债务负担,老挝该如何偿还?早在2013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警告老挝,该国为修建这段铁路所承担的债务将超过其可以承受的水平。

至于这段铁路能否给老挝带来经济活力尚不得而知。迄今为止,人们并不清楚该铁路主要用于货运还是人员运输,以及票价是否在老挝人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最终老挝也许难以受益。老挝现在对中国的经济依赖就很强,高铁项目将继续提高该国对中国的依赖。

中国的抗衡项目

老挝、泰国和缅甸的相关项目都是中国一个大战略的组成部分。维也纳大学政治学家沙法尔表示,基础设施从来就不是中立的,中国的一带一路项目遵循的是新型经济一体化政策。他说:“迄今为止,我们所经历的以及世贸组织推动的,都是通过自由贸易协议促进经济一体化。而现在,中国有了自己抗衡项目,不是通过抽象的法律协议来实现一体化,而是通过基础设施项目,通过公路、铁路、港口将其它国家直接和中国连接起来。”

中国的投资也不光为了经济。2014年,习近平表示,这关系到共同价值和行为准则。伦敦经济学院的威廉•卡拉汉(William Callahan)表示,这是“亚洲为了亚洲人”的论调。此外,“中国梦”和“亚洲命运共同体”等提法也表明,中国想要的不仅是经济合作,而是想建立起以中国为中心的地区和世界秩序。

Yap Kioe Sheng也持同样观点。“在较低层面上,事关贸易,但在更高的层面上,关系地缘政治问题。”中国试图通过一带一路项目扩大在该地区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层面的影响。维也纳大学政治学家沙法尔一言以蔽之:中国梦以铁路的方式呈现。

中国能否胜算?

不过,中国是否能够通过投资和经济手段达到政治目的尚不可而知。卡拉汉表示,迄今为止,同中国的经济联系并没有导致政治或安全政治领域更深入的合作。卡拉汉认为,最大的风险在于,这些东南亚国家从北京那里拿钱,却拒绝中国“命运共同体”所提出的政治、文化和安全要求。

沙法尔认为,中国的战略是否成功目前还很难评判。关键问题要看经济上融入中国市场是否能真的让邻国受益。Yap Kioe Sheng认为,目前除了向中国靠拢外,东南亚国家没有太多选择,因为资金来自中国,市场在那儿,与中国毗邻的地理位置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毕竟,在白宫易主后,习近平成了值得信任的人,因为他至少还忠于自己的政治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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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读报撷英:海航集团靠山篇

来源:
美国之音

我在《海航集团资本篇》里介绍了海航集团从1000万到1900亿元资产的惊人发展,接下来要解答一个疑问:海航是依靠何种类型的靠山,将自身送上青云之路?这当然也是近十多年以来中国媒体记者努力挖掘的秘密,并在报道中时有透露。郭文贵爆料海航集团的背景之后,西方媒体虽然未敢直接引用其资料,但怀疑却日益加深,比如一向不轻易涉及这类话题的《华尔街日报》也忍不住发出疑问:《海外并购不减速——海航集团是怎么做到的?》(4月30日)。

一座显山露水的靠山

海南省长刘剑锋大概算是陈峰的一座显山露水的靠山。将刘剑锋在官场任职经历与陈锋的事业轨迹两相比照,就会发现刘剑锋与陈峰在人生中有两次重要的相遇,第一次相遇发生于刘剑峰担任海南省省长期间(1989年-1993年),1990年在中国民航局计划司工作的陈峰被聘为海南省省长航空事务助理,后获海南省政府1000万投资创立海南航空,这是陈峰的海航事业发韧之始。第二次相遇发生于刘剑锋1998年调任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局长之后。这一期间,海航完成了发展史上最关键的两步:第一步是1999年海航作为一家A、B、H股同时上市的公司,获得巨额融资。第二步,以上市公司与中外合资公司之优势,在2000年开始的国内航空公司战略重组中,以小博大,两年之内先后并购重组新华航空,长安航空与山西航空。不知为何,国内媒体报道第二步时,未谈到刘剑锋当时任职中国民航总局局长,本人是在查刘的简历时发现这点。

当时在国企重组中,不少行业都存在这种以小并大的“蛇吞象”现象,关键在于该行业的政府部门支持谁。从已有的公开资料来看,1956年出生的陈峰背景颇显神秘,他30岁之前的简历少为人知。公开资料显示,陈峰1984年从联邦德国汉莎航空运输管理学院(有报道称,他们那届学员中的中国学员仅17人)毕业后,在中国民航局计划司、国家空中交通管制局从事多年管理工作,去海南之前是副处级。这一信息表明,陈锋当时确实是中国民航业的青年才俊,当时官方从全国范围内选派海外进修者,必须经过考试。

媒体评论认为,与陈峰同一时期在海南“淘金”的“万通四君子”也是公务员背景,但冯仑、潘石屹下海从商的第一站是投靠了民企牟其中,过了这一站之后才开始他们自己的故事。相比之下,陈峰是政府“点将”,起点高不少,算是改革开放后“草莽英雄”时代中的精英。

借来海外大助力:索罗斯入股海航

媒体载:1995年,海航的负债率居高不下,必须寻找到新的资金,于是陈峰携副董事长王健去了美国,在华尔街活动了三个多月,最终成功地说服索罗斯,让量子基金控股的美国航空有限公司花2500万美元购买了海南航空25%的股份,成为海航的第一大股东,海航从此有了“中国首家中外合资的航空公司”这块金字招牌。

索罗斯为什么会看中海航?据分析,这是缘于陈峰知道如何与国际接轨。出发去华尔街之前,海航已经具备三个条件:一、建立了国际会计师准则。海航聘请一流的会计师做审计,美国人看得懂。二、聘请了美国著名的Skadden(世达律师事务所)做海航的法律文件,美国人相信。三、在给股票私募的时候,运用了SH&E(国际航空运输咨询公司)——美国华尔街最权威的评估公司做的评估结果。

有了索罗斯入股,海航的信誉大涨,4个月后就在上海证券交易所B股市场上市,集资约2.6亿元。1997年2月,公司正式更名为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此后一路顺风:公司在上交所A股市场上市,筹集资金9.285亿元。在中外合资上市公司这块金字招牌的护持下,海航先后获得中国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数十亿元的信贷额度,并与中国建设银行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陈峰对自己的借钱战略甚为满意:“我们不断地用中国资本市场调整我们的股本金结构”。

陈峰在股本结构日益复杂化之时,从未忘记将股本金结构往有利于自己掌控的方向调整:2003年末,海航集团只拥有7.3%的海南航空股份,当时美国航空投资公司持有1.08亿股,以14.8%持股比例为第一大股东。到2015年,海航集团通过增持、受让使其持股比例达到11.85%,持股比例仅比美国航空投资公司低2.95%,位列第二大股东。2007年11月,新华航空控股有限公司更名为大新华航空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30.86亿元。其中,代表海南省政府的海南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占48.61%,海航集团有限公司占19.07%,索罗斯旗下的Starstep Limited只占18.64%,海航集团终成为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国内众多银行为何青睐海航?

陈峰因能从外国银行借钱获“融资创新奖”,这奖牌让陈峰在国内银行的身价陡涨:外国银行信得过的,咱中国的银行还能信不过?海航的扩展方式是融资,重组,再融资,但谁都知道,没有金融业的支持,任何高明手法都玩不转。据《新京报》4月23日在《海航“迷雾”:股权结构复杂隐秘国开行授信1000亿》一文中称:如今海航正在进行的海外并购已获中国国内银行综合授信6100亿以上。

在不断“起底”海航的报道中,有关陈峰与银行关系的负面报道有一宗:2001年4月18日,中国建设银行决定为海航购买飞机提供贷款8600余万美元,并提供3.4亿美元的担保。同年12月,建行将为海航提供的备付信用证从美洲公司北京办事处撤回,导致海航无法购买飞机。陈峰和王健找到时任行长的王雪冰,王雪冰随后指示“按程序办理”,相关办事人员迫于压力,最终采取了折衷的办法,将原担保额的3.4亿美元减少为1.95亿美元。在此之前,为感谢王雪冰对贷款的支持,在1999年和2000年,陈峰、王健1999年和2000年在北京先后送给嗜好名表的王雪冰一块价值10万元的“伯爵”和一块价值20万元的“百达翡丽”手表。此事之后,王雪冰担心担保函事件对自己有不良影响,让他人将手表代为退还海航。王雪冰后来出事,陈峰等未受牵连,得益于当时王雪冰一念之间。

在银企关系极为龌龊的中国,企业在与银行的关系中难以保持干净,或多或少都必须付出“融资成本”。稀罕的是海航有这么多媒体盯着看着,却未挖出什么来。这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海航做得太巧妙;二是靠山太硬,但后一种解释也不太通,邓家贵作为今上姐夫,靠山不可谓不硬,这些年来外媒接到的爆料,邓几乎是被爆料最多的人之一。

郭文贵爆料  北京遭遇“塔西佗陷阱”

从2010年中国十八大权力之争开始,向外爆料已成政治高层打击政治对手的主要方式,郭文贵的爆料是第二轮。这两轮对外报料的途径与方式很不相同。在第一轮当中,《纽约时报》、彭博社、国际调查记者联盟等接到的是反习派匿名寄出的一套套相当完整的资料,比如平安保险公司、肖建华的公司等企业的股东名册、购买股权及历年股东分红资料,便于查证。在记者查证时,还有各种内线人士配合调查。因此,《纽约时报》的记者在采访核查之后,能够接连抛出经过double check(双重查核)的重磅炸弹,国际调查记者联盟则写出了将中国红色权贵高官钉在耻辱柱上的《中国离岸金融解密》。

这一轮郭文贵的爆料,其实是上一轮权力斗争的余波,但与第一轮相比,有明显的不同特点:一、第一轮爆料没有前台人物,一切都是匿名与隐形操作,这次有位站在前台的郭文贵;二、第一轮爆料,由秘密爆料者提供了大量文件资料与配合调查的内部人,让记者能够不太费力地Double Check;但这一轮爆料,主角郭文贵采取了挤牙膏方式,用“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的方式,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但媒体却无法获得Double Check的管道,只能等待郭文贵下次的信息释放。我曾在推特上公开表达期望:希望此前做过中国政商黑幕调查的《纽约时报》与国际调查记者联盟能够介入郭文贵爆料的后续调查,在查验郭文贵爆料是否属实后再写出深度调查报道,让中国人能够了解实情。

郭文贵有关王歧山内侄与海航之间关系的爆料,不管有没有后续调查,现在已经收到奇效,除了在习王关系上投下一抹阴影之外,还让中国民间认为印证了百姓对官场的看法,即“洪洞县中无好人”。北京则陷入“辟谣”无门的尴尬,用时下流行的语言来说,中国政府早就陷入了“塔西佗陷阱”(Tacitus Trap),因其早已失去公信力,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做坏事。不管郭文贵爆料是否真实,官方的解释就是没人相信。倘若有国内媒体出面宣布自己的调查结果,证实郭的爆料并非实情,引发的反应也肯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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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妈的缓刑 ——709案李和平妻子的公开声明

感谢朋友们近两年对709案一直予以高度关注!
这些天很多媒体问我:‌‌“李和平自由了,你什么感受?‌‌”我答:‌‌“李和平活着,我很高兴。但他没有自由!他是被中国官方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关押。‌‌”
28日上午十一点,我震惊地得知:709案李和平于4月25日被秘密审判,于28日上午宣判。李和平被判‌‌“颠覆国家政权罪‌‌”成立,判三年缓四年。
按照中国的法律,李和平当天就应该回到家中,但是李和平没有回家。反倒是大批中国公安来到我家楼下,试图把我跟女儿带到天津。国保说的动听,让我跟丈夫团聚。
我看着孙荻这个残忍变态数十年折磨人权律师不停歇的北京国保头子——他连姓名都不敢告诉我;我看着笑面虎一般的天津挂甲寺派出所范所长;我看着抢夺709家属李文足女士的手机并试图动手打她的官派律师人渣温志胜,去年八月我打电话他不接,我起诉他,他缩头乌龟般的隐匿了。怒火烧遍了我的全身。我恨不得立即拥有把这些杂碎们骂得躺进医院太平间的超能力!
近两年,许多善良的709家属被国保骗到天津,所谓的亲人团聚,演变成一家人失踪,与外界断绝联系!从一个人坐牢,变成一家人被软禁。所以今天我告诉国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去天津。你们不放我的丈夫回家,就不要指望我闭口不言。‌‌”挂甲寺的那个笑面虎范所长赶紧接我的话茬说:‌‌“如果李和平回来,你就不再发声了?‌‌”我看他,咬牙切齿冷笑道:‌‌“和平就算回家,你也休想让我闭口!‌‌”
我知道国保不会死心,还会继续骚扰我和家人!也有家属说,国保孙荻心狠手辣,或许会强行把我们带到天津软禁。我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但我若被失踪,一定是他们绑架的。
基于我跟709许多被释放的人士数次面对面的交流,我非常有理由怀疑李和平律师现在正遭受着危及他生命的非法关押。因为许多709被取保、被判缓刑的人士曾向我透露,他们在被带离有监督设施的看守所后,并不是立即被送回家里,而是进入完全脱离监控的国保手里,被再次摧残身心,被强加毒害神经的各种药物:镇静剂、致幻剂……导浑身瘫软,意识不清,看什么东西都模糊,分不清男人和女人。一直到回到家里,看见老婆孩子和朋友,都以为是警察,整个人陷入意识混乱状态。所以,李和平律师被判缓刑,被带离看守所却被国保杂碎们非法关押在秘密的地点,不得不让我强烈担忧他此刻正遭受变态折磨和摧残。
因此,709家属们势必为丈夫继续呼吁,坚决揭露真相,直至家人得到真正的自由。
709案对于我们来说没有结束,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709案的关心!!请大家继续支持709案!!!
声明人:709家属王峭岭
支持人:709家属李文足
709家属樊丽丽
709家属刘二敏
709家属陈桂秋
709家属金变玲
2017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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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FI:京官要求港人敬畏中国制度 被批可笑兼落伍

当中国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呼吁各级法院院长抵制“司法独立”的“震惊”说法言犹在耳,出身法律学者的中央政府驻香港联络办公室法律部部长王振民亦有警人言论,指全世界辱骂中国制度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香港,但中国的制度已经确立,港人对这套制度要有敬畏之心。
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助理教授钟剑华撰文反驳称,只有神权政治和专制独裁才需要人民的“敬畏”,指王的“敬畏说”可笑和落伍。他指出,现代政治讲求社会契约和人民授权,执政集团应诚心接受人民的监察和选择、守信、承认错误、接受制度对权力的制约、不贪腐,这才可得到人民的“尊重”。而民主党立法会议员黄碧云亦指王振民曲解《基本法》和港人真正要求,指港人要求的是真普选,并非要推翻中国内地的制度。
王振民28日在有关“一国两制”的研讨会的午餐会致辞时,大谈内地的变化和成就,包括近年开展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廉政风暴”和首只国产航空母舰下水,形容“中国民族从来没有如此接近全面复兴”。
他续称,中国内地是有宪法、有制度的国家,中国不会因为香港回归而将过去经过艰苦探索、付出巨大成本、符合国情的体制全盘推翻,希望香港这个离开中国156年的“游子”对其制度“要有起码的尊重,要有敬畏之心”,并尝试理解、尊重国家的逻辑和道理。他强调,内地已为香港做了很多,包括设立“一国两制”、成立香港特区、释法前先咨询基本法委员会。
王振民坦言,香港有少数人不熟悉国家宪法制度、不肯面对香港已经回归的现实,“在全世界辱骂中国的制度最厉害的不在美国、不在欧洲、不在其他地方,恰恰就是在香港”,他警告这些人不要总想推翻国家制度。
有“小护法”之称的王振民一星期前在北京出席一个香港回归廿周年研讨会时,曾表示,香港未来五年不适合重启政改,指“全世界有多个国家将时间放在搞民主上,全部结果都像中东,…都是内战、内乱,天天都产生那么多难民到世界各地,都是政改造成的。”有关言论亦曾引起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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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睿:鼠疫里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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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传媒
作者: 李静睿
图:曾立宇

这就是我们的当下,斯大林和毛泽东式的恐惧笼罩不了此时此刻,我们活在更为隐秘的鼠疫之中,患病的人不再死去,他们只是时代的异乡人,他们消失了。
这就是我们的当下,我没有看到一颗松动的螺丝钉,朋友们却一个个变成‌‌“异见分子‌‌”。一场隐秘的鼠疫,患病的人不再死去,他们只是时代的异乡人,他们消失了。
2017年4月21日,夏霖的案子终审宣判。我一夜没睡,六点起床,洗头吹头,还做了一个面膜,又化了粧。在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门口见到大家,每个人都出奇地苍白憔悴,我用手机背面照照自己,青天白日下,看见一个精心涂了口红的鬼。我们进不去,过了一会儿宣判结束,律师仝宗锦出来,对着一堆精神极差的人说,夏霖的精神倒还可以。
2016年9月案子一审,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夏霖被以‌‌“诈骗罪‌‌”判监12年。我们绕着法院走了很多圈,最后确定了囚车会出来的门,遭到法警的阻扰,但车缓缓开出的时候,大家都成功地对着车大叫夏霖的名字。后来宗锦去看守所会见,夏霖说,他透过车窗看见了萧瀚(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副教授)。
这次我们又等对了门,但他们找了两辆囚车,萧瀚跟着第一辆跑了很远,我的直觉是夏霖在第二辆车里,我是对的,这次我们看见了夏霖在车内对大家挥手。萧瀚没看到,他走远处走回来,我们相互抱怨,我抱怨他太笨看不出法院的小把戏,他抱怨我既然有直觉却不叫住他,大家都刚哭过,让这不像吵架,倒像一种隐秘的互相安慰。
夏霖最终判了10年,这件沉沉压在我们身边每个人心头的事情,起码在程序上看起来有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结局。下午大家去了郭玉闪(传知行社会经济研究所创始人,夏霖曾为其代理律师)在北边的院子。初夏,万物都美得惊心,院子里有三只猫。我们唉声叹气说一会儿夏霖,又兴致勃勃谈一会儿生活,最后大家开始热烈讨论,到底怎么能在夏霖出来之前发财。他的面前是让人绝望的漫长刑期,我们却得若无其事照常生活,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
这篇文章也是这样,它是勇敢和怯懦混杂的产物,两年了,它一直放在我的电脑里。始终不发的原因大概是始终有某种侥幸,觉得一切会有变化,但最终只是变得更糟。
消息越来越坏,直到没有消息
刚出事的时候,我们总是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北京城里游动。东四环的一个公寓(暖气极热,进屋后要脱掉袜子)。北四环万圣书园沿着走廊一路往里的老板办公室(桌上厚厚一叠进货单,我着迷地一翻半个小时,看《小于一》又卖掉多少本)。西直门的卡拉OK(团购送五份炒饭,走廊里有男人把女人逼到墙角激吻,我佯装打电话,围观了全过程)。
这是2014年的冬天,大部分日子是浓浓灰霾,然而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北京,不再剧烈咳嗽与过敏,偶尔有那么几天,寒风刺痛万物,天空是一种不应如此的湛蓝,我们又重新对这个城市保留幻觉。
见面是想知道更多‌‌“消息‌‌”和商量‌‌“对策‌‌”。交换消息时,我们把手机放在老远的地方,据说这样就不会被窃听。商量‌‌“对策‌‌”时,我们激烈辩论,好像手中真的有可以与之拼命的匕首。消息越来越坏,终于在抵达一个未知的临界点时让我们失去了斗志,即使这种斗志不过是指向虚无缥缈的敌人。
我们松懈下来,又开始讨论八卦、美食和漂亮裙子。有一天我们在万圣(书园)对面吃烤鱼,有半顿饭时间大家为偶像剧《何以笙箫默》笑成一团,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值得笑的东西。笑到最后,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慢慢升起,凝视那一大盘子酸菜烤鱼,有一些激烈的情绪在空气中寻找出口,但房间逼仄,唯一一扇小窗早被锁死,那股气在藕片年糕和海带莴笋中盘旋良久后发现无路可走,我回到了原地。
2015年1月中旬,有‌‌“消息‌‌”说,郭玉闪会在3月回家,夏霖的案子也可能随之解决。我们见面的频率从一周两三次变为两三周一次。我们把沉默归咎于等待,以逃避若无其事照常生活的屈辱。大年三十那一天,大家在我家包饺子,十二点我煮了一锅汤圆,吃完也就散了。(注:2014年10月,郭玉闪被北京警方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拘,2015年1月被以‌‌“非法经营罪‌‌”正式逮捕,9月获取保候审,当时夏霖为其代理律师。)

在郭玉闪被以涉嫌“非法经营”的罪名移交检察院的那几天,中国股市又超过了4500点,财富和未来是这样触手可及。
想到多年前有一个大年三十,只有我俩和玉闪、阿潘(郭玉闪妻子潘海霞),我们聊到凌晨四点,萧瀚偷偷在他们枕头下放了压岁钱。那时候北京还没有限制外地车,阿潘开一辆深圳牌照的绿色QQ,大年初一,他们走上空旷的五环,回到西二旗的家中。现在那辆QQ 停在北边郊区一个杂草重生的院子里,它不被允许再次上路,这个城市无情地拒绝一切,而我们,在沉默中吞下了这些拒绝。
4月到了,北京的春天是沙尘暴、雾霾和白色玉兰花的混杂物,让我想不清楚爱憎。我买了许多新衣服,修改完一部关于爱情的长篇小说,但玉闪和夏霖并没有回家,我们没有得到更多消息。
有些事我不再一无所知,但跟我全无真正关系
是不是一定存在某个决定性瞬间,让‌‌“我们‌‌”成为‌‌“我们‌‌”?
大学一年级,我看了一套日本人拍的纪录片,《六四真相》。盗版VCD画质粗糙,我模模糊糊记得王丹是个瘦弱的男青年,柴玲那个时候就有点发胖的影子,美丽的梁晓燕老师胸前搭着长辫子(后来我第一次见到她,就遗憾地问:晓燕老师,你的辫子呢?)。纪录片里的鲜血,和我父亲多年来对他梦中情人杜宪的念叨(杜宪,前央视《新闻联播》主播,1989年6月4日晚7时,她身着黑西装,以宣读讣告的语气宣读中共中央决定,后被停职),再加上家里的几本‌‌“走向未来丛书‌‌”(1984至1988年出版,共约80本,1989年遭禁,编作者集中了80年代中国最优秀的一批知识分子),让我大致知道了八十年代与它的最后一个夏天。
大四快毕业,我在南京大学破旧闷热的女生宿舍里,读完《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那是一本来路和去向都不明的盗版书,后来我才知道,这本书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先在南大校园内流传,后来慢慢流向了全国。写这本书的老师居然就在我们学校,而我,上过几次他的选修课。虽然课堂上大部分时间忙于在最后一排给男朋友发短信,我还是莫名骄傲,去水房冲完冷水澡依然浑身滚烫,一股让我陌生的快感和痛意在皮肤下流动,也许是因为那本书里的毒太阳灼灼伤人,也许是因为南京已经接近四十度。
除了在知识层面上给我某种虚荣感,这些激动人心的瞬间并没有真的带来什么。大学毕业,我去了广州,在一家号称全国最好的党报里做时政记者。工作忙碌,有时候下班已经十点,我和同事们去五羊新城的茶餐厅吃九块八一只的特价乳鸽,热烈讨论那些头版上出现的名字和不知真假的官场秘辛,自以为那就是充实和体面。一个小姑娘,已经时不时进出省委开会,名字被郑重其事印在与会人员名单上,去高级餐厅吃巨大的龙虾刺身,饭后一个官员打电话叫另一个官员来买单,后者带着厚厚几叠现金,我眼睁睁看着他数了一百多张。这些场景多经历几次,我有时候觉得荒谬,有时候却又满足于虚妄。
我迅速适应了单位的话语体系,并且凭借自己对文字的一丁点天赋熟练使用它。我为省委组织部写的典型人物报导在报社内颇得好评,传说中有一篇得到省委书记的批示,领导让我为忘记什么特刊写几篇赞美共产党而且必须‌‌“文字优美‌‌”的散文,我就写了,篇篇优美,在评报会上获得加分,好像多拿了三百块稿费。和某个部门的副主任在电梯里遇到,她特意拍拍我的肩,说:‌‌“小姑娘,干得不错。‌‌”我很高兴,以为自己真的干得不错,以为这就是我的前程。那个时候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文字自有其灵魂与尊严,高华老师写下的文字,和我所写下的,会同样白纸黑字留在历史里,只是他的流向大海,我的滋润烂泥。
我还是喜欢读书,买了新出的《米沃什词典》,书里说‌‌“我敬慕过许多人,我一向自认为是一棵弯曲的树,所以尊敬那些笔直的树……‌‌”。这句话写得真好,我用红笔在下面打上着重号。我还读米沃什(Czeslaw Milosz,波兰诗人,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诗,‌‌“你最好学会喜欢你的羞耻因为它会跟你在一起。不会走掉即使你改换了国家和姓名。可悲地耻于失败。耻于供宰割的心。耻于献媚的热忱。耻于机巧的伪装。耻于平原上的土路和被砍倒当柴烧的树木.……你时刻受到耻辱。‌‌”然而一转头,我又打开电脑,把省委给的通稿改成一篇消息,我所热爱的文字和我所写的分属两个平行世界,至于我自己,不觉羞耻,热忱献媚。

我轻快地越过六四真相、高华、米沃什、杨继绳,越过和我一样住在通州的胡佳、金燕,越过那些含混不清的反省与刺痛,自以为只是文学乌托邦的公民。
后来到了北京,工作单位变成在一家市场化都市报。我还是一个极为文艺的文艺青年,花680块去看黄磊和袁泉那版《暗恋桃花源》,云之凡美得不得了,即使在最无情的时候,她也是最美丽的山茶花。我人生最大的惆怅不过是并没有人对我唱《追寻》,‌‌“你是晴空的流云,你是午夜的流星‌‌”,云之凡说‌‌“你看,到处充满着希望,就像我们两个一样,你说,对不对?‌‌”我一路滴泪,坐地铁回通州的家。
在这些缠绵悱恻的情绪之外,另外一个我一点点苏醒过来,也许是因为又读了《墓碑》和《通往奴役之路》(作者哈耶克引用富兰克林,‌‌“那些愿意放弃基本自由来换得少许暂时保障的人,既不配得到自由,也不配得到保障‌‌”),也许是一旦抽离那个一切理应如此的场,常识和自尊心总能在强光中挣扎着睁开双眼。我在写稿和谈话中谨慎地不再使用‌‌“建国后‌‌”、‌‌“三年自然灾害‌‌”和‌‌“毛主席‌‌”这些词语,工作的荣誉感从稿件被省委书记批示,迅猛转到了能不能在最高法院新闻发布会上逼问发言人对聂树斌案表态。但一个人总会本能地为自己的生活辩护,有时候想到往事,我急切地说服自己:那又怎么样,那只是工作。
我连续几年去报导全国‌‌“两会‌‌”,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唇边长泡,额头有痘,披头散发满脸浮肿的照片不知道怎么被发到网上,入选‌‌“两会美女记者‌‌”,以前追过我的男同学看到了,给我发短信:‌‌“你都胖成这样了啊。‌‌”我气急败坏回他:‌‌“我只有82斤!‌‌”为了采访某个副部长,我在他的房间外一坐两个小时,采访的内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采访到一个高官,好像他的头衔真能增加我的质量。我一点都不喜欢记者的工作,但敬业也是一种本能,我还不懂得站在工作背后的,是不可逃避的伦理与价值。
很多年以后,还是从米沃什的书中我知道‌‌“敬业‌‌”自有其复杂曲折,1949年他作为波兰驻美国外交官回到华沙,参加一个聚会,他们喝酒跳舞,‌‌“直到凌晨四点才出门回家。夏天的夜晚很凉,他看到了几辆满载着犯人的吉普车。在场的士兵和守卫穿着两层的军大衣,而那些囚犯们身穿夹克,冻得浑身哆嗦。那时我明白了我是谁的帮凶‌‌”。
有一年我参加了总理发布会,精心打扮,穿正红色羊毛大衣,戴一对从拉萨买回来的水晶耳环,虚荣地希望镜头扫过我,让父母和追求男看到我体面标致的样子。发布会上最后一个问题,忘记是法新社还是路透社的记者问到(注:应为路透社记者),有一个叫胡佳的人正在北京接受审判,他的罪名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个月之后胡佳被判刑三年零六个月,我在上外媒网站看影评时无意中看到他妻子曾金燕在法庭外的照片,短发,抱一个小婴儿,神情憔悴。

有一年‌‌“两会‌‌”总理发布会上最后一个问题,忘记是法新社还是路透社的记者问到,有一个叫胡佳的人正在北京接受审判,他的罪名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真可怜,我想,出来时孩子都快四岁了。
这就是我当时的所有情绪,出于一种距离遥远的人道主义怜悯。就是这样,我轻快地越过六四真相、高华、米沃什、杨继绳,越过和我一样住在通州的胡佳、金燕,越过那些含混不清的反省与刺痛,自以为只是文学乌托邦的公民,有些事情我不再一无所知,但跟我全无真正关系。
又过了一年多,我遇到自己的关键性瞬间。我和萧瀚在相识后迅速恋爱,迅速结婚,新世界轰然而来,它是幸福、恐惧与前路茫茫的混杂物,让我想不清楚爱憎,一如北京的春天。
犹太人不会参加在奥斯维辛的春晚,我也不
最开始,我们只聊文学。陀思妥耶夫斯基,布尔加科夫,沈从文,毛姆。我给他买李洱的《花腔》和诺曼•马内阿的《论小丑》,他让我去看布罗茨基《文明的孩子》。我阅读政治意味浓厚的文学作品,却很少将其与窗外的青天白日建立联系,我和一个在课堂上讲六四的大学教师谈恋爱,却没有意识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渊。我们在盛夏的傍晚去后海喝酒,看见光照在水上,却已迅速败退,有那么一段时间,光明和黑暗相安无事,在中间隔离出暧昧不明的阴影,我们就住在那里。
不可控制地,话题半径慢慢扩大,文学不再能满满填充爱情,因为生活就是如此。他提到刘晓波,我去查了一下,哦,是个诗人,但诗写得一般。他提到王军涛,我又去查了一下,哦,辩护律师是张思之,我知道张思之。他提到许志永和滕彪,呀,我知道他们,我是记者,记者总该知道孙志刚案。他重点提到郭玉闪,我就重点查了一下,哦,学经济学的,参加了两个NGO,一个叫传知行,一个叫公盟,是个胖子。
2009年7月的某一天,我们去吃米斯特披萨,在通州家乐福一楼,对着一家佐丹奴专卖店,我喜欢带他来吃这家店,因为他们有三十二块一位的自助沙拉吧。天气苦热,商场内空调开得极低,我们懒洋洋吃了一盘子又一盘子水果,把披萨里的芝士拉出长长白丝,热恋时的话痨综合症渐渐消退,我们开始享受在一起而不用说一句话的时间,看玻璃门外撑伞经过的姑娘,阳光在每一条裸露的小腿上照出斑驳光影。
他接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挂掉后跟我说:许志永被带走了。
那个时候我不像现在,对‌‌“被带走‌‌”这件事已经有一套完整的应答程序:被谁带走?国保还是派出所警察?有没有给手续?手续是什么?传唤还是拘留?行政拘留还是刑事拘留?罪名是什么?这个罪最高是判几年?有没有提前签好委托书请好律师?
那个时候我只是呆呆地说:啊……那怎么办?
就像后来每一次有朋友‌‌“被带走‌‌”,大家开始商量怎么办。但其实永远不会真正找出‌‌“怎么办‌‌”,他们有监狱,我们,(按照我方人员的标准官方答案),只有信念、道义,和爱。这些词语就像被写进了手机备忘录,时不时发出叮铃巨响,提醒我们不要恐惧,不要被监狱占据心灵。然而监狱就是监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厕所,一周只能洗一次头,改善伙食才有大白菜熬肥肉,读不到一本书,不能听Leonard Cohen 的In My Secret Life(滕彪说过,在2011年‌‌“被带走‌‌”的两个多月中,他狂热爱上对方用来垫盒饭的《新京报》,每天要求警察给自己放爱国宣传片,因为这样就可以听到背景音乐)。
想到这些,我恐惧得要命。
我在库切的《内心活动》里看到本雅明的故事。1924年本雅明在意大利遇到拉齐斯,事后他说:‌‌“真正的爱情使我变得像我所爱的女人。‌‌”拉齐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本雅明则是犹太人,拉齐斯说:‌‌“爱思考的进步人士,如果他们是明智的,他们的道路将通往莫斯科而不是巴勒斯坦。‌‌”本雅明因此没有移民去巴勒斯坦。
后来本雅明自杀了,我却不想死。我恐惧萧瀚甚至自己有一天都会进监狱,但又无计可施。我27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爱的男人,总不能为了一种让人恐惧的可能性就放弃当下爱情。然而我又是个软弱的人,平生经受的最大肉体痛苦不过是拔智齿,切菜切到手也要落几滴泪,从来没有想过,谈一场恋爱需要做好这样奋不顾身的准备。
忘记了后来到底是‌‌“怎么办‌‌”。好像萧瀚包了一个黑车四处奔波找人在公开信上签名。好像郭玉闪半夜打来电话,两个男人罗里啰嗦聊了五个小时,中途我几次醒过来,看见窗帘外的黑夜渐渐不那么黑,又转头昏睡过去。再后来,许志永出来了。

许志永来家里,我用一个小时胡乱做出四五个菜。他吃得挺投入,兴高采烈给我们讲他的‌‌“新公民运动‌‌”。2013年,他因为这件事再次进入监狱,这一次他被判了四年。
他来家里吃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见面没多久我就知道,我们有不同气场,他不像郭玉闪,不会和我们成为亲密朋友。但坐在一起嗑瓜子的时候,我还是感觉魔幻:眼前这个人,北京大学法学博士,连任海淀区人大代表,大学教师,上过《时尚先生》和《南方人物周刊》封面,在上访村住了整整两个月(这段经历大概有利于他在监狱中熬下来)。有一次我去最高法院采访,遇上他带着访民站在门口,那是隆冬时分的北京,我用羊绒围巾遮住整张脸,急匆匆走向温暖的室内。等我参加完一个体面庄重的发布会出来,他还站在那里,裹一件灰色棉袄,乍眼看过去,也就是访民的样子。这样的人简直应该入选‌‌“感动中国‌‌”,却因为办了公盟,一个做法律援助的NGO,莫名其妙进了监狱,再莫名其妙又获自由。
我做了几个简单的菜。我颇能做一些好菜,但我内心默默为朋友划出等级,郭玉闪和夏霖来家里,我花上五个小时做剁椒蒸肉,提前一天腌好鸡翅,一大早去八里桥市场挑新鲜鱼虾。许志永来家里,我用一个小时胡乱做出四五个菜,保证他能吃饱。他吃得挺投入,兴高采烈给我们讲他的‌‌“新公民运动‌‌”。2013年,他因为这件事再次进入监狱,这一次他被判了四年。但在当时,我对这个‌‌“运动‌‌”没有一点好奇心,我只是忍不住在许志永走后和萧瀚八卦:他现在女朋友是谁啊?他是不是要为反革命事业献身,不打算结婚啦?
几年之后,我们参加了许志永的婚礼,在北边一个美丽的院子里。烈日炎炎,我和阿潘在满池荷花边拍照,几个小朋友挤挤挨挨抱住我俩的腿,奋力地希望镜头拍到他们的小脸蛋。我们沉浸于夏天、莲叶和自助餐,浑然不知有一桌人不请自来,穿黑色衣服缩在墙角,冷冷观察这个被阳光照得滚烫的大厅。新人以巴哈伊教教义宣誓的时候,我们在底下窃窃私语开玩笑:许志永运气挺好,老婆看起来很靠谱,能跟着他吃苦。
谁知道后来她吃的苦一路吃到给他送牢饭,许志永被抓,崔筝刚怀孕,孩子生出来之后,她有一张抱着孩子等候会见的照片在朋友群里流传。我在一个深夜里看到那张照片,孩子养得很好,像他爸爸一样圆圆脑袋,崔筝则瘦了不少,她茫然望着地板。那个穿短裙的夏日在眼前跳动,荷叶上滚动露珠,新娘涂鲜红唇膏,我在黑暗中落下泪来。
再回到2009年,10月1日那天我被报社分配去天安门广场报导晚会。出发前我和小区里的黑车师傅拿着北京市地图看了很久,终于在种种限行的重围中杀出了一条极其复杂的进城路线,在一度甚至上了京沈高速之后,我成功地来到了北京市区——我是说,长安街以外的北京市区,因为整条长安街几乎都被限行。这个时候的北京完全是一个陌生之地:天蓝得可怕,城市安静地可怕,道路顺畅得可怕。我们从南四环开到南二环,路上遇到的车不超过十辆,大部分的店铺都关着门,路口没有戴着红袖章的老大妈,这个城市在举行庆典的时候,连鸽子和风筝都不允许起飞。
我在下午三点到达金水桥接替同事,他在前一个晚上凌晨三点安检结束后,坐着小板凳痴痴地等了七个小时。在后面的五个小时里,我和几米之外拿着红绸子黄绸子的大中小学生们面面相觑,我烦躁不安,撑一把遮阳伞,看见前方有人等得太累,躺在长安街上睡起觉来,我羡慕那些睡着的人,他们好像把这个世界隔离在外。晚会结束后,我从天安门走到故宫,因为打不到车又重新穿过天安门走回前门去坐班车,自从去西藏爬了海拔4700米的雪山,我就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但让我挫败的不是疲惫,而是荒谬和羞辱。

我不要加入一个囚禁我的朋友、又转头若无其事燃放焰火的庆典。
那个晚上让我想到马内阿在《论小丑》中描述齐奥赛斯库的生日:‌‌“每年,为了庆祝他的生日这个国家都会组织盛大的活动。那种盛况既庄严又庸俗。就连那些组成千米长‌‌‘人链’维持秩序,以防快乐人群拥挤失控的警察也忍不住在窃笑。‌‌”我回想那些舞动的彩色绸缎,广场上巨大的花环,不敢相信自己身处其中,害怕某一张照片会拍下我,拍下我坐在一个曾经流血的广场上,参加了他们的节日。犹太人不会参加在奥斯维辛举办春节联欢晚会,我也不能如此。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决心不再加入他们。我不要加入一个囚禁我的朋友、又转头若无其事燃放焰火的庆典。有张老照片里,当所有人伸出右手向希特勒致敬时,有个男人冷冷注视这一切,收起了自己的右手。我决心收起自己的右手,我有点害怕,但也不那么害怕,因为那个男人是孤身一人,我却有爱人和朋友。

2010年下半年之后,环境一点点恶化。并不是说此前环境有多好,而是这几年总如此,在我们以为事情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发现又糟了那么一点。
后来我写了一篇小说,写一个男人在六十年代末期,‌‌“十二月时河水似冻非冻,浇在身体上嗞地一声,河面下有巴掌大的小鲫鱼半浮在水中,往远处望只是浓白雾气,罩住自己的过往与当下,白轩墨冷木了,有时候会疑惑为什么这一切总是不醒‌‌”。我们就是半冻于河水之中的小鲫鱼,越睡越冷,总是不死,总是不醒。
在此之前,我们几个家庭大致算有正常生活。萧瀚是大学教师,时不时在媒体上发表文章,他的博客虽然总被删帖,但总还是留在那里,‌‌“上面‌‌”偶尔会有人通过学校提醒他,不要对某些问题发言。但这些提醒云里来雾里去,不妨碍我们沉浸于婚姻生活,在夏日的半夜十二点走长长的路去吃烤串,燕京冰凉,板筋上洒满辣椒粉,馒头不刷酱。吃饱了走回家,夜风撩人,月光照出前路,我们故意不去看两旁的沉沉阴影。
郭玉闪从公盟退出之后,专心主持传知行,这是一个专注于中国经济问题研究的NGO。那个时候他还算一个能露脸的人,穿西装打领带上电视评论经济问题,他平日里是个确凿无疑的胖子,上屏幕后却显得瘦,一张大圆脸自有棱角,让不到85斤的我大感人生不公。阿潘把这些节目发给父母看,因为他们从来没搞清楚过女婿到底做什么工作。他已经时时被软禁在家中,我们就打老远的车过去看他,楼下停一辆破旧中巴,看见‌‌“他们‌‌”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也不敢打开车内空调(大概是费油不能报销),我既觉痛快,又觉怜悯。半夜三点我们出来,寒风卷出刀刃,车里有人警觉地下来,问:‌‌“郭老师没出来吧?‌‌”听说他们都是派出所的‌‌“外聘人员‌‌”,为一点微薄工资,整夜不能睡觉,玉闪真惨,他们却也是。
我们的邻居王力雄(刚认识萧瀚的时候,知道《天葬》和《黄祸》的作者就住在楼下曾经让我感觉极为魔幻)说起过,在某一段‌‌“敏感时期‌‌”里(‌‌“敏感时期‌‌”的定义非常含糊,两会前后、六月初、七一、八一、十一……每敏感一次一个月,到最后,你很难找到连续两周的‌‌“不敏感时期‌‌”),楼道里负责看着他的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朋友,一问是公安大学大四的学生,这属于他们的‌‌“毕业实习‌‌”。力雄严肃地和小朋友们谈心,痛心疾首说:‌‌“二十几年前,和你们一样年龄的大学生们在为中国争自由民主不惜流血,你们想想自己在做什么?!‌‌”小朋友们唯唯诺诺,不敢应答,也许压根没有听懂,毕竟我们认识不少一流大学的学生,早早过了英语四六级,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六四,我曾经有个编辑,88年出生的小姑娘,聪明漂亮爱读书,她读了我以六四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北方大道》,说特别喜欢,却又问我,到底男主角为什么要坐牢。这是一个很悲愤的故事,力雄讲的时候一定是自带诸如柴可夫斯基《悲怆》这样的背景音乐,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听到这故事的人都会哈哈大笑。

王力雄严肃地和小朋友们谈心,痛心疾首说:‌‌“二十几年前,和你们一样年龄的大学生们在为中国争自由民主不惜流血,你们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被人‌‌“看住‌‌”也是一件难以定义的事情。最糟糕的像余杰、刘敏,每天递出去一点钱拜托‌‌“他们‌‌”帮着买菜,到后来家里现金用光,山穷水尽。或者胡佳、金燕,有一天她清晨起床,发现客厅里睡着几个陌生人,像有人在拍一部没有耐心铺垫就骤然高潮的恐怖片,她只能失声尖叫。或者刘苏里老师,在被看住的时候他和‌‌“他们‌‌”发生争执,腰部受伤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我们几次去探望,络绎不绝有人送来美食,焕萍姐(刘苏里妻子张焕萍)念念不忘我在病房里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大餐后,还自顾自洗了一个起码半斤的进口红苹果。
就像凯尔泰斯在《无命运的人生》中描写奥斯维辛居然也有幸福时光,我们的故事也偶尔夹杂着魔幻喜感。如果是被人‌‌“看住‌‌”却又允许外出,意味着进出有‌‌“他们‌‌”的专车接送,郭玉闪第一次来我们家里,正是因为恰好有专车。(美国副总统)拜登访华那个夏天,玉闪又被紧紧看住(天知道拜登访华和他有什么关系),一番争论之后,他和阿潘坐上专车,来后海和我们吃饭。开车的国保顺便带上老婆孩子,因为据说他们也很久没有机会一家人出来走走,晚风清凉,水生涟漪,对异议分子与秘密警察一视同仁,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我们忍不住揣测,‌‌“他们‌‌”会走在哪一条路上。过了三个小时,大家各自享受完后海的夏夜,他们两个背景迥异的家庭,坐上同一辆车离开,先走平安大道,再上四环,最后进入八达岭高速,在我的想像中,这应该是某部库斯图里卡电影中的长镜头,而非我们实打实的人生。
和‌‌“他们‌‌”相处时间长了,大家生出一种难以界定的感情。浦志强会给楼道里看守的人开门煮饺子,据说伊力哈木因为同情心,一度让看他的人睡到客厅里。‌‌“他们‌‌”还满怀诚意让郭玉闪给自己孩子开书单,询问他怎样可以让小朋友热爱读书好好学习。力雄也说过,有一年他和妻子唯色在一家好利来吃冰沙,遇到一家三口,丈夫穿裤衩拖鞋,妻子看起来温柔贤惠,带一个可爱极了的小男孩。那是一直负责‌‌“看‌‌”他的警察,然而他们像正常关系的两家人那样寒暄:吃过没?吃过啦。好利来的蛋糕不错。是啊,面包也新鲜。力雄摸摸孩子的头,两家人微笑告别。这些琐碎小事总让我感觉分裂,就像‌‌“他们‌‌”第一次来家里,我生气萧瀚给他们泡上好茶,还拿出我最爱的蔓越莓干,真的像在招待客人,我气到躲在楼上装作自己不存在。后来我也产生了伦理混乱,当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个具体的人,你很难简单把他们看成这个邪恶制度的化身,你依然得有教养,讲礼貌。但如果对邪恶的厌憎和恨意失去具体指向,我又会觉得自己身处虚空,搏斗虚无。

刘苏里,万圣书园创办人。
前两年我写了一篇专栏,叫《我相信会有一颗松掉的螺丝钉》,在微博上转了接近一万次才被删掉。专栏里我写到汉娜·阿伦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里她提出‌‌“恶之平庸‌‌”(banality of evil),这个概念现在已经被太过频繁的提及,导致了不少也许是出于逆反心理的批评,但我还是忘不了初次阅读时的震撼,那种回想往事时清晰看到自己曾经参与作恶的痛苦。在我看来这本书里有两句话最能概括何为banality of evil ,一句是‌‌“极权主义统治的本质,而且恐怕所有的官僚制度的性质是把人变成官吏,变成行政体制中间的一只单纯齿轮,这种变化叫做非人类化‌‌”。另一句是‌‌“政治中,服从等于支持‌‌”。
我还提到犹太作家乔纳森•利特尔的《复仇女神》,他用一本长达七百页的小说阐释了阿伦特发明的这个词组:‌‌“国家机器是由沙子一样易碎的堆积物组成的…它存在,是因为所有人都同意让它存在,甚至,连它的牺牲者也同意,而且常常直到最后一分钟。没有了那些赫斯,那些艾希曼,那些果哥利兹,那些维辛斯基…一个斯大林或者一个希特勒就只是一个充满了无能的仇恨和恐惧的羊皮袋。‌‌”
就像我相信德国人中默默隐藏着一个奥斯卡·辛德勒,我其实相信‌‌“他们‌‌”之中会隐藏着一颗松掉的螺丝钉。‌‌“在这架庞大机器看起来运转依然如此良好的时候,我相信会有一颗螺丝钉从中脱离下来,它苏醒着伸了伸懒腰,周围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但它已经努力闪出了自己的那点光。‌‌”写这段话的时候我满是信心,以为就像《悲惨世界》里的沙威,他们中总会有人意识到,法律并不总是意味着正义。
但几年过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我没有看到任何一颗松动的螺丝钉,玉闪被抓那晚,一直和他联系的国保在半夜两点骗他开了门,院子里涌进十几个人,全程录像,严肃程度堪比抓捕恐怖分子。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带走玉闪,或者让他自行前往公安局,但他们选择了一个漆黑暗夜(大概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见不得光),选择当着他年迈父母和年幼儿子的面(半年过去,小朋友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有个爸爸),阿潘在绝望中拨打了几个朋友的电话,但我们都睡着了,手机又都是静音,没有人接听她的电话。她独自面对‌‌“他们‌‌”,而‌‌“他们‌‌”的人性好像自带铜墙铁壁,没有软肋,透不进光,容不下温柔。
专栏发出后不久,有个没有头像的微博给我发了一条未关注人私信,他说他就是我写的螺丝钉,他说到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无可选择。我忘记自己是怎样回复他的,我大概会对他说:你错了,我们永远可以选择,必须选择。命运中不可更改的那部分归于上帝,剩下的,归于选择。

明知道洪水终会涌进生活,我们开始还在高高兴兴游泳,后来又以为只要爬到高处,就能挣扎求生,却忘记了头上有天花板,我们早已接近顶点。
在境况发生点滴变化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时时意识到危险,可能是因为迟钝,更有可能是当房间里有一头大象,暂时没被踩死的人都容易选择性失明。明知道洪水终会涌进生活,但水位只是缓慢增长时,我们开始还在高高兴兴游泳,后来又以为只要爬到高处,就能挣扎求生,却忘记了头上有天花板,我们早已接近顶点。
萧瀚的博客被关。被学校停课。微博账号不停被删除。有一天我们去两广路上的孔乙己和朋友吃饭,快开到终点,一辆没有牌照的桑塔纳逼停我们打的黑车,两个男人将萧瀚拽出后座,塞进他们的车。我茫然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车声喧嚣,排出浓浓烟气,每个堵在路上的人都烦躁不已,刚刚发生的事情对我而言是整个世界,但整个世界却并没有看到渺小的我们。我决定继续去吃饭,赌气般想要多吃点,吃完一碗米饭,又叫了一碗米饭。
他在半夜两点回家,精神抖擞,吃了一饭盒我给他打包的生煎包,给我说,他们给他戴了黑头套,去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和他谈了几个小时,又戴上黑头套把他送回家来,他没吃亏,还抽了好多他们的烟。我无话可说,只能问他:‌‌“包子好不好吃?什么馅儿的?‌‌”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孔乙己,虽然里面有我最喜欢的东坡肉,每次去崇文门都下意识想避开那个右拐路口。在某一个夏天,广渠门桥下淹死了一个男人,当时我们在四川老家,新闻里直播了对他的救援过程,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洪水没过头顶,走向死亡,在一个全年下不了几场雨的城市里,他死于一场暴雨。现实世界早已写好寓言,我们不幸地在里面扮演角色,无从逃避。

2012年4月底,警察来抄了一次家,萧瀚被带走八个小时。抄家过程像一场被反复演习的噩梦。
2012年4月底,警察来抄了一次家,萧瀚被带走八个小时。抄家过程像一场被反复演习的噩梦,并没有什么超出想像的部分,当下我也不知害怕,只是一直神经质般翻一本加菲猫漫画,加菲说,Look at the bright side,at least Mondays only happens once a week(想点儿好的,毕竟一周只有一个周一)。我想,哪里有什么光明面,如果周一就在前面。有个警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先是感慨家里有这么多书,又开始询问我‌‌“你们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到底能挣多少钱‌‌”,最后看到萧瀚放在书桌上的毛笔字,啧啧称赞了一会儿,说‌‌“哟,你老公真有文化,你看这字写得多漂亮‌‌”。我再次混乱,不知道应该拿出怎样的姿态面对他,无论怎样,我都感觉自己有罪,要不有悖情感,要不有悖教养。
萧瀚赶回来吃了我妈妈做的回锅肉。他进门的时候我紧紧抱住他,我知道朋友中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经历,但我还没有,我希望自己不需要习惯。那天饭桌上郭玉闪也在,听说萧瀚被带走,他很快赶过来,玉闪兴奋而疲惫,不停抽烟,说自己好几天没有怎么睡过觉,又躲闪着不说清楚为什么。出于女人奇特的直觉,我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把陈光诚弄出来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我眨眨眼睛,露出我熟悉的得意笑容,像小朋友把所有椅子垒到高处,终于从糖罐中摸到一颗糖,脚下椅子摇摇欲坠,其实已经没有回到地面的路,但在当时,他只是高兴真的吃到那颗糖。第二天,玉闪把藏在北京一家旅馆中的陈光诚送入了美国大使馆,这件事毫无疑问是他毕生荣誉,却也是他即将被洪水吞没的最后预警,水位抵达胸口,在后面两年里,他将越来越难以呼吸。
夏霖当时正在广州出差,第二天他气急败坏来了家里。夏霖是一个经常气急败坏的人,有一种自己浑然不知的幽默感,他给我讲1989年的故事,他在重庆和同学们一起游行,结束之后饥饿难耐,想买几个沙坪坝著名的肉包子,有个姑娘(大概是因为长得美,被他牢牢记了二十几年)严肃地对他说:‌‌“夏同学,北京的同学们正在绝食受苦,我们不可以吃肉包子。这样吧,我们买几个馒头。‌‌”
我总觉得这就是夏霖一辈子的寓言,他天生应是个吃肉包子的人,后来却因命运的差错,始终在吃馒头(现在北京市第一看守所里,可能连好吃的馒头也没有)。大学毕业后他本来分配到某个派出所当刑警,他却连报到都没有去,直接离开体制做律师,一开始就是老板,因为过于习惯有助手,生活至今不能自理,打字一直用两根手指,在我们的悉心教导之下,他才学会了用手机上微博(独自研究了几个月终于知道怎么发表情符号,兴奋不已,一口气给我发了十几个),在我们几个人的微信群里,大家都叫他夏老爷。几家人一起出去玩,等夏老爷起床是一件大事,萧瀚会去他房间,给他泡好茶,再陪他抽几根烟,夏老爷这才肯起身,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看守所里让律师给我们带话,自己挺好,吃得饱,偶尔有烟抽,周末能打牌,能看到书。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让想像超出这些话语划定的安全之地,在那里,夏老爷真的过得挺好,我们无需挂念。

这就是夏霖一辈子的寓言,他天生应是个吃肉包子的人,后来却因命运的差错,始终在吃馒头。
九十年代中期,他已经年入几十万,每天出入牌局酒局,俨然成功人士,在一次牌局间隙,他偶然看到余世存的《八九一代人是丑陋的》:‌‌“丑陋者不知道自己是丑陋的,他们只知道上辈们丑陋(无论上辈们自己的审美如何),他们只知道底层工人农民打工者是丑陋的(无论后者的精神如何自足),他们只知道在一个社会里不成功是丑陋的(无论这个社会是否不义)。洪水会来,报应也会来。我为八九一代人痛惜。我更为中国痛惜。‌‌”这些句子在一个被酒精侵染的包间里刺痛了他,在暗七对和清一色中,夏霖也有了自己的关键性瞬间,他辞职来到北京,和人合租了一套房子,在北大读在读研究生,花光积蓄,却因为英语太差没能拿到学位,他在课堂上认识郭玉闪,从此走上馒头铺就的茫茫前程。
这几年他渐渐不怎么能挣到钱,圈子内越来越多人在他那里留着委托书,他几乎成为身边所有人的律师(玉闪被带走的时候,和阿潘确认了夏霖的手机号码),但当他自己被抓,我们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给自己委托过律师。喝酒的时候夏霖总是气急败坏地跟萧瀚说:‌‌“以前是资方律师,后来是劳方律师,再后来是人权律师,最后呢,成了异议分子律师,老子自从认识了你们这些人,狗日的人生的路就越走越窄。‌‌”这一两年里,他号称要打入娱乐圈,信誓旦旦要带我去见冯绍峰,他根本不知道谁是冯绍峰,只是听我们私下里八卦,那是个帅哥。
我至今没有见到冯绍峰,因为夏霖已经被抓五个月。在被抓的前一个晚上,他来家里吃饭,我用一点剁椒鱼头的剩汤给他随便煮了碗面。那正是玉闪被抓一个月,这个月里他频繁来我家,商量一些并没有结果的事情,逼着萧瀚陪他喝酒,理由是‌‌“喝一顿少一顿啦‌‌”,他不喜欢我们送书给他,因为打牌的人忌讳书和‌‌“输‌‌”谐音,但他自己,倒是百无遮拦,一语成谶。
天色微凉,我们在露台上喝酒,像此前无数次他来家里的晚上,吃我在淘宝上找到的一款泰国花生,裹着芥末,辛辣下酒,北京是一个野蛮荒凉的城市,因为有这些和朋友相聚的晚上,我们才留了下来。我时时想起那个晚上,我其实不是很想见到冯绍峰,我想见到夏霖。
我总觉得夏霖像是另一个我,本来好好地哼着歌漫步人生路,莫名其妙被情感拽进歪门邪道,我因为爱情,他因为友情。然而走得远了,我们渐渐看清眼前这是一条光荣的荆棘路,安徒生早就写过:‌‌“历史拍着它强大的翅膀,飞过许多世纪,同时在光荣的荆棘路的这个黑暗背景上,映出许多明朗的图画,来鼓起我们的勇气,给予我们安慰,促进我们内心的平安。这条光荣的荆棘路,跟童话不同,并不在这个人世间走到一个辉煌和快乐的终点,但是它却超越时代,走向永恒。‌‌”2014年我读了托尔斯泰的《哈吉·穆拉特》,托尔斯泰想写一个英雄,但他选择从哈吉·穆拉特被扣押为人质写起,他的英雄在一开篇就已经被写好败局,不过是在投降的屈辱中等待死亡。
我看懂了这本书,英雄就是这样,英雄是那些注定失败的人,他们并没有辉煌和快乐的终点,就像我的朋友们。
我们活在更为隐秘的鼠疫之中
前面几年,朋友中发生的事情大概如下:滕彪一度失踪了70天,在出来后行动言论多受限制,现在被中国政法大学开除,流亡美国。许志永被判四年,很少再听到他在狱中的消息。王功权在2013年9月被抓,四个月后写了认罪书取保候审,和我们这些人再无联系。笑蜀从台湾去到美国,和妻子异国分居,看不出何时能回来。浦志强被抓接近一年,警方把逮捕阶段的所有延期程序都用尽了之后,依然没名没目地关着他。(注:2015年冬至,被羁押19个月的浦志强在北京二中院被以‌‌“煽动民族仇恨及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浦不上诉。2016年4月14日,浦志强律师执照被正式吊销。)

浦志强第一次来家里,上下视察了一下房子,语重心长跟萧瀚说,你这辈子就做对了两件事:买了套房子,娶了个媳妇儿。
有时候我会想到一些往事。滕彪带着两个女儿来家里吃饭,小姑娘们着迷于我那些廉价的耳环项链,一人挑了一根大概价值十五块钱的回家,滕彪后来说,她们后面一周都每晚要挂着项链,逼他一起玩‌‌“我是公主‌‌”的游戏。我们和功权一家在纽约上州的Catskills 秋游,林地铺满落叶,空气浮动光影,那时的我们拥有平静、安全和秋天。笑蜀和我们一起逛台北夜市,他在几十种凉菜中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种——卤鸡冠,台北冬夜凉而不冰,下淅淅沥沥小小雨,我们慢吞吞走向地铁。浦志强第一次来家里,上下视察了一下房子,语重心长跟萧瀚说,你这辈子就做对了两件事:买了套房子,娶了个媳妇儿。
我一直以为,我能如常生活,是因为他们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他们不是玉闪和夏霖,不是我们生活中不可退让的领土。2014年8月底,我们几家人一起去了塞罕坝上,是我建议大家去那里,因为我十几年前去过一次,记得那里草原宁静,湖水幽蓝。但我选错了地方,现在草地上满是垃圾,月亮湖边有丑陋的儿童乐园,烤全羊接近2000块一只,蒙古包600块一晚,床单上有不知道臭虫还是跳蚤的痕迹。整个行程都糟透了,但当我们在一起,又好像再糟糕的地方也自有乐趣。有那么几个小时,我们找到一个无人之地,在小湖边铺开毯子,盘腿坐在上面打牌,夏霖照例批评所有人打得不好,玉闪照例和他斗嘴,萧瀚照例负责拍照,我照例拿出Kindle ,看一部庸俗的网络言情小说。我希望那一个当下永远持续,然而光渐渐暗下去,草地上渗出凉意,会失去的东西,我们终将失去。
而我,在失去之后并没有做点什么,我还是如常生活。原来我是一个这样怯懦的人,步步退让,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这些事发生之前,我读了日本作家三崎亚记的《邻镇战争》,这本书描述了极权主义如何和绝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并行不悖,书的一开篇,普通上班族北原修路收到和邻镇开战的通知单,一张小小的纸,‌‌“夹在镇民税缴纳期限和下水道费用的通知中间‌‌”。他本和这场列入镇政府五年计划的战争毫无关系,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在上班路线更改之后,自己可能会迟到,当他莫名其妙被选为‌‌“战争期间的侦察员‌‌”,恐怖才真正侵蚀了他的生活。
战争很快结束了,这是一场高效成功的战争,虽然有人伤亡,但伤亡人数被严格控制在预算之内,普通居民对战争的意见,集中于‌‌“战争损坏了两家人的窗玻璃,但为何补偿款不一样?‌‌”或者‌‌“除了房屋损坏之外,噪音等也能赔偿吗?‌‌”等等看起来比他人的死亡更重要的问题。‌‌“到底为什么需要战争‌‌”这个关键问题在最后才得以解答:促进行政财政提高效率,振兴当地中小企业、强化居民归属意识……就是这些冰冷的官方话语吞噬生命与爱情,和接近一百年前扎米亚京的名作《我们》相比,这是一种更为隐秘的个人主义溃败。

滕彪一度失踪了70天,在出来后行动言论多受限制,现在被中国政法大学开除,流亡美国。
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就活在这样的溃败之中。在这个圈子之外,我偶尔会见到另外的人,写小说的朋友不少正在写剧本,以往媒体的朋友简直无一例外在创业,好像每个人都有热气腾腾的人生。我一边认真参与讨论:写电影和写连续剧到底哪个性价比高?手中的期权怎样可以全部套现?一边控制不住自己走神,我想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冰冷,想到在那个世界里,我的朋友被残酷划分为‌‌“异议分子‌‌”,想到他们光环覆盖之下的困窘、失败与疑惑。在我的前同事刚在东直门买了一套700万的学区房的时候(他儿子只有三岁),我想起有个传知行的工作人员对我说过,他特别喜欢看3D 电影,但很少去看,‌‌“实在太贵了‌‌”,我没有写出他的名字,因为写出来也没有意义,你们不会听过这个名字。
绝大部分时候,‌‌“异议分子‌‌”的荣光只存在于微博和朋友圈之中,他们的存在代表这个国家还有这么一丁点儿人,守住那些在当下中国的话语体系中认真朗读会显得可笑的价值,比如自由,或者正义,我们轻快地越过他们,用转发和点赞来尽自己的道德义务,而他们,却实打实要面对如此没有退路的人生。在玉闪和夏霖被抓之后,陆续有一些国际媒体报导了他们的故事,但我知道,报导会越来越少,直至销声匿迹,他们为之付出惨痛代价的事业,是一把冰做成的刀,有过锋利的时刻,但‌‌“时代‌‌”是太过灼热的词语,他们终将融化,并无痕迹。
在郭玉闪被以涉嫌‌‌“非法经营‌‌”的罪名移交检察院的那几天(所谓‌‌“非法经营‌‌”,其实就是传知行这些年印出来的一些学术研究报告),中国股市又超过了4500点,财富和未来是这样触手可及,连我都翻箱倒柜找出几年前的股票账户,想着写小说是这样看不到前路和钱路的事业,也许我可以折腾折腾,买点股票,挣点生活费。这就是我们的当下,斯大林和毛泽东式的恐惧笼罩不了此时此刻,我们活在更为隐秘的鼠疫之中,患病的人不再死去,他们只是时代的异乡人,他们消失了。

‌‌“异议分子‌‌”的存在代表这个国家还有这么一丁点儿人,守住那些在当下中国的话语体系中认真朗读会显得可笑的价值,比如自由,或者正义。
‌‌“异乡人‌‌”和‌‌“鼠疫‌‌”都是加缪的书名。在前一本小说中,加缪让默尔索对生命的安排沉默以对,到了后一本,里厄医生明白在强大的瘟疫面前,所有手段可能都毫无用处,然而‌‌“必须作这样或那样的斗争而不该屈膝投降……对此只有一个办法:与鼠疫作战。这个真理并不值得大书特书,它只不过是理所当然而已‌‌”。这就是西西弗斯的反抗,不是为了胜利,而是唯有在反抗中,我们才真正存在。
2014年11月有一度风声鹤唳,因为怯懦和恐惧,我拉着萧瀚回到四川老家。那里的生活缓慢到几乎静止,我和家人讨论门前花园长出须根的榕树,憧憬夏天时爬满窗户的红色九重葛。我们在门口小店吃当天现杀的羊肉汤,羊肝烫十秒就要捞起,酸辣羊血用来拌饭,乳白羊汤氤出暖湿烟雾。
某一天有四川冬天难得见到的阳光,我们去了一个河边小镇,那条河快要汇入沱江,水面曲折有光,花一块钱就能坐船到对岸,我们坐在河边藤椅上,聊完全想不起具体内容的天,不远处有男人在窸窸窣窣砍毛竹,竹叶飘到河面上,我们看着太阳渐渐西沉。那个下午让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平行世界的确存在,在有光的这一边,我们谈论闲话,享受爱情,在背阴的那一面,我们试图反抗,吞下苦果。我穿梭于两个世界中,无法做出选择,因为我渴望平静,也渴望尊严。
我如常生活,因为我渴望平静。我写这篇文章,因为我渴望尊严。命运是一张编织得太过紧密的网,我没有奢望能从中逃逸,我只是期望,我有所挣扎,像那永远失败的西西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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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29 April 2017

小小朝鲜半岛 大国较量舞台

来源: 
德国之声
周五的德语报刊,纷纷将目光投向暗流涌动的朝鲜半岛,指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半岛危机中的真正主角从来不是朝鲜或是韩国,而是外来的大国势力。
《法兰克福汇报》周五以“演给中国看的特朗普秀”为题,认为在朝核危机中,华盛顿正在展现肌肉,特朗普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朝鲜,也是为了对北京施加影响。
“美国的朝鲜政策其实围绕着中国。和他的前任奥巴马一样,特朗普也认为中国拥有解决问题的钥匙。他比奥巴马更为大胆,敢于向中国展示美国的肌肉,从而迫使北京采取行动。最近,已经出现了一些充满希望的新迹象。比如中国的官方媒体开始谴责朝鲜,平壤加油站关闭的消息则说明中国还真有可能掐断对朝鲜的石油供应。但在另一方面,中国外交部也强烈抨击美韩方面加快部署萨德反导系统。这一系统的雷达能够探测远远超出朝鲜半岛的地区,中国因此感到了威胁。现在北京方面正在让韩国体会到报复的滋味。目前在民调中领先的韩国总统候选人文在寅不愿意就这么接受会损害同北京关系的既成事实,因此他要求就反导系统展开广泛的公众讨论。周二晚间,美军的运输车队遭到了民众抗议,韩国警方对车队进行了严密保护。许多人担心,反导系统的驻扎地可能会成为朝鲜的标靶。”
“此前,美方的谈判代表已经将对朝石油禁运、朝鲜飞机境外落地禁令、甚至朝鲜货轮公海航行禁令提上了日程。美国国务院还考虑呼吁所有国家关闭朝鲜使领馆。但是中国拥有安理会的否决权,俄罗斯也可能和美国的提议保持距离。另一方面,中国也可以在联合国展现出善意,从而避免美国采取单边制裁行动。美国的华尔街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如果中国等国的银行继续同朝鲜做生意,美国能够事实上切断他们的资金运转。当年美国就是用这个办法逼迫伊朗回到谈判桌前。美国称,只要金正恩展现出去核化的诚意,美朝之间也可以展开谈判。不过,就目前来看,华盛顿还是更可能将朝鲜重新列入恐怖主义支持者名单之中。”
1950年9月,美军士兵正同朝鲜军队在汉城(今称首尔)展开巷战。
德国知名汉学家施寒微教授(Helwig Schmidt-Glintzer)在周五出版的瑞士《新苏黎世报》撰文,通过毛泽东、斯大林年代的史料来剖析当今朝鲜半岛危机的根源。这篇题为“打着世界革命名义的乖巧”的文章指出,要明白今天的朝鲜危机,就必须了解朝鲜半岛的近现代历史。
施寒微指出,1950年10月13日,毛泽东转告斯大林,中国将对金日成提供军事援助。“此时的情况很明确:毛泽东要乖乖地做苏联的追随者,同时还要向外界展示中国愿意为世界革命出力。1950年10月19日,中国向朝鲜半岛派兵,毛泽东也由此让金日成相信他不仅仅追求本民族的共产主义,同时还是马列主义的'坚定战士',遵守莫斯科的指令。”
“几个月后,毛泽东告诉斯大林,中国方面已经在战斗中蒙受了10万人的伤亡,并估计最终伤亡还将再增加30万;但是如果再加把劲,甚至还有机会赢得朝鲜战争。但是此时斯大林则回应说,没有必要加快战争的进程,长期战争既能让中国军队在实战条件下学习现代化战争,还能震慑美国的杜鲁门政府。”
作者随后指出,如今,中国对俄罗斯依赖、跟从早已不见影踪,“不论是北京还是莫斯科都不再梦想世界革命的胜利。就像当年一样,在朝鲜问题上,中国与美国是外来的主角。斯大林当年是幕后的谋划者,但是今天,中美两国再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场战争一直到斯大林死后才结束,其造成的损失至今无法忘却:中国方面伤30万人、死15万人,其中包括毛泽东的长子。朝鲜及韩国军队则各自伤亡50万,美军伤亡约14.2万。此外还有三、四百万的平民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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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驻港官员威胁“一国两制”可能无法继续

来源: 
美国之音
 
一名北京驻香港高级官员表示,如果有人以香港自治对抗中国,“一国两制”的安排可能无法继续。
北京在香港的中联办法律部部长王振民周六在香港一个研讨会上说,维持两制不变的同时必须先满足“一国”的基本要求。他强调,香港的高度自治不能危及国家统一,而且香港也不能采取各种方法抵抗北京履行宪制责任。
随着近年来各种民意调查显示,香港有独立倾向的人所占比例越来越高,北京对香港的态度似乎也越来越强硬。他上星期曾说,香港未来五年不应重启普选香港特区行政长官的政治改革。他还曾表示,即使只发表主张香港独立的言论也可能是违法的。
王振民曾任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和教授,2015年12月从北京来到香港任中联办法律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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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背后施压 东盟峰会落幕无声明

来源: 
德国之声
 
本周六的东盟峰会,最终没有签署发表任何会议声明。此前有消息称,由于北京方面的施压,声明草案中有关南海仲裁案的内容被删除,导致各成员国之间产生了争执。
东道主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Rodrigo Duterte)在峰会之前就曾表示,他不会在和其他东盟成员国谈起南海争端仲裁案。去年7月12日,位于海牙的国际仲裁庭裁定中国在南海争议地区不拥有“历史性权利”。仲裁案是由菲律宾2013年发起的。不过,去年杜特尔特出任总统后,该国的对华立场发生了大转折。菲律宾老旧的基础设施亟需投资翻新,而北京就是其重要的资金来源。
不过,在周六的东盟峰会召开前,外界不少人呼吁作为东道主的菲律宾总统应当在会议上提及南海仲裁案。但在几天前透露的峰会声明草案中,对这桩一年前的仲裁案只字未提。美联社从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菲律宾官员处获悉,由于北京方面的压力,“完全尊重法律以及外交程序”这句话也被从有关南海议题的段落中移除,转而出现在草案的“东盟未来设想”章节里。而路透社则从东盟外交圈内获悉,中国驻马尼拉使馆代表曾试图通过菲律宾官员对声明内容施加影响。
中国并非东盟成员,因此并不出席本次峰会。中国驻马尼拉大使馆对上述消息也不愿置评。
“菲中事务和其他成员国无关”
曾经担任菲律宾国家安全顾问的高利兹(Roilo Golez)指出,峰会声明不提仲裁案,这意味着中国取得了一项外交胜利。他说:“中国有可能因此进一步推进其在南海争议地区的战略。”高利兹此前曾经呼吁菲律宾现政府对中国采取更为强硬的态度,因回击北京在南海地区步步紧逼的势头。
杜特尔特则表示,不在东盟峰会上提及仲裁案是因为菲中两国之间的事务与其他东盟成员国没有关系。
不过,除了菲律宾,文莱、马来西亚、越南也同中国在南海地区存在领土争端。在去年老挝主持的东盟峰会上,最终声明就曾包括“领土主张和军事化”的内容。有消息称,今年峰会期间,有4个成员国的代表对声明草案中不再包括这一内容表示不满。
中华民国政府在四十年代末对几乎整个南海地区都提出了领土主张;台海两岸分治后,北京以及台北方面都几乎完全继承了这一领土诉求。南海地区蕴藏有丰富的渔业、油气、矿产资源,还是全球贸易中极其重要的运输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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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周刊》穿透安邦魔术

《财新周刊》 文 | 财新特约作者 郭婷冰 注册金融分析师
 过去三年间,成立于2004年的安邦保险集团(下称安邦)一举成为继中国人寿、平安之后的中国第三大保险集团(以总资产计),更以其凌厉的国内外收购,成为并购界的明星。
 2014年,安邦天价购买美国纽约的老牌五星级酒店华尔道夫,瞬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接下来的两年里,安邦马不停蹄,四处出击,在A股市场连连扫货布局,成为多家上市公司的最大股东,如民生银行(600016.SH)、金融街(000402.SZ)、金地集团(600383.SH)、大商股份(600694.SH)、远洋集团(03377.HK)、华富国际(00952.SZ)等。
 在国际市场上,安邦成为大陆企业出海收购风头最劲的领潮人,先后在欧、美、韩收购、入股了多家保险公司、银行、商业地产,一时风光无两。
 2016年以来,安邦的海外收购全面遇挫:针对喜达屋酒店集团140亿美元的高调竞购,突然放弃;2015年宣布收购信保人寿(Fidelity & Guaranty Life)一年多后也遭放弃,原因之一,是安邦无法满足美国纽约州金融服务局对其股东结构和实际控制人的披露要求。
 安邦的资本结构,是安邦资本魔术的命门。研究资本结构,就不得不研究安邦2014年的两次大手笔共499亿元的增资,使得安邦的资本金在短期内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619亿元。这比业内资本额第二名的中国人保集团领先了近200亿元。作为有几十年历史的老牌保险集团,人保集团资本金为424亿元。历次增资都震动市场的中国平安集团,资本金为182.8亿元。
 增资有合规、违规、违法的区别。研究安邦的增资,首先得研究安邦的股东结构。
 公开数据表明,安邦的股东结构犹如一个迷魂阵。但层层解开安邦股东结构之后,结论也十分清楚:2014年安邦为满足监管要求一举增资499亿元,通过101家公司层层叠叠上溯到86名有相关关系的个人股东,通过循环出资放大资本,明显涉嫌利用自己控制的保险资金虚假注资。

钱从哪里来
 关于安邦及其掌门人吴小晖的背景,可参见2014年《财新周刊》的“黑马安邦”、2015年初《南方周末》的“安邦路线”及《财新周刊》的“安邦大冒险”等报道。市场最关心的,除了他的个人背景,莫过于安邦如此大手笔投资,资金从何而来。
 2014年以前,安邦在其保险业本行的表现可说是成绩平平。根据中国保监会统计数字,安邦赖以起家的安邦财产保险公司原保费收入在2011年达到顶峰,为71.5亿元,行业占比1.5%,此后就年年下滑,到2015年安邦财产保险原保费收入只有52.5亿元,行业占比0.62%,行业排名第17位。人寿保险方面,2010年成立的安邦人寿保险及2010年收入囊中的和谐健康保险在2013年以前的保费收入甚微,两家公司的寿险类合计保费收入只占行业的1.4%。但自2014年起,安邦人寿保险的业绩开始出现惊人的飞跃,原保费收入都达500亿元以上,2014年原保费收入529亿元是2013年13.7亿元的将近39倍,2015年安邦旗下三家人身保险公司“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收入一项借由万能险产品,都实现巨幅成长,比如安邦人寿的保费收入从2014年的90亿元猛增到405亿元,占公司总保费收入的42.6%,但即使这样,安邦旗下4家保险公司从2005年到2015年,11年累计保费收入也刚刚超过3000亿元。
 安邦旗下各保险公司利润表上的另一重要营业收入来源,是“投资收益”和“公允价值变动收益”两项。根据安邦各公司的报表,投资收益分别占安邦财险2014年、2015年营业收入的74%和60%,和谐健康保险2013年、2014年营业收入的113%和82%,及安邦人寿2013年-2015年营业收入的18%-25%,但即使如此,在这两项收入表现最突出的过去四年里,2012年-2015年四家保险公司累计“投资收益”和“公允价值变动收益”也不超过900亿元。也就是说,安邦从成立到2016年初,累计总营业收入不超过4000亿元。
 但在从2014年10月至2016年3月的18个月里,安邦花了将近160亿美元(约合1000多亿元人民币)在海外大手笔扫货,似乎有花不完的钱。
 与同业相比,安邦几乎完全依赖银行通道来获得资金。保监会2015年的年报显示,2014年中国保险全行业通过银保渠道获得的保费收入4947亿元,占总保费的39%,相比之下,根据大公国际资信评估有限公司的分析报告,安邦人寿2012年-2014年96%到将近100%的保费都由银保渠道获得,2015年银保渠道保费也仍然占比89%,和谐健康也披露其业务以“银保理财型”为主。通过银行销售的理财型保险的退保率通常要高出传统保险产品,且大多期限不超过5年,对保险公司的流动性要求要远高过传统保险产品。而安邦近来多起高调的海外收购,可以说都是长期投资,它短债长投,期限错配的风险和触发流动性风险的可能性都高,在市场中十分扎眼。
 安邦旗下的寿险类公司(安邦人寿、和谐健康及安邦养老)之所以能从2014年起在保费收入上实现惊人的飞跃,是得益于安邦利用银行通道激进销售理财型万能险产品,快速获得配置风险资产的杠杆资金,以负债撬动资产端,做大投资和总资产后再在承保端吸引客户资金流入。
 2012年初,保监会推出了《中国第二代偿付能力监管制度体系建设规划》(业内简称“偿二代”),对不同风险的业务提出显著不同的资本金的要求,从而影响保险公司的资产和负债策略,对保险公司的资本金提出明确要求。如果保险公司一味举债太多而不增加资本金,必然负面影响偿付能力的计算,触犯监管警戒线;而且,现行监管规定要求保险公司实现控股的股权投资必须使用资本金,不能使用准备金。因而,安邦在2014年的大举增资,是其资本布局中的关键一步。

股东结构迷阵
 安邦从2004年5亿元注册资金起家,经过七次增资,特别是2014年的两次共499亿元的增资,注册资本达619亿元,成为中国保险业资本金最雄厚的公司,把其他保险业前辈远远甩在后面。莫说在风格保守的保险业,即使翻看世界金融历史,这也相当罕见。
 安邦的股东结构交叉纵横,盘根错节,犹如个大迷魂阵。安邦现有股东结构,较之于成立之初已是大相径庭。
 安邦2004年的发起股东共有7家,上汽集团因为吴小晖当时的汽车销售业务已发展成上汽集团最大的客户之一而成为安邦创立时的最大股东,出资1亿元,占股20%。其他6家股东为吴小晖控制的汽车销售、租赁公司(旅行者集团公司、联通租赁集团)和陈小鲁名下的基建公司(标准基础设施投资集团、美君投资集团、浙江中路基础设施投资集团、嘉兴公路建设投资)。2005年首次增资到16.9亿元时引进中石化为新股东,此时两家国营企业各自出资3.38亿元,共占股份40%。2006年第二次增资到37.9亿元时,上汽再次跟进,总出资7.58亿元,仍然占股20%,以后增资再未跟进,中石化则除了首次投资后再未跟进。到2011年5月第五次增资到120亿元时,股东仍为8个,此时两家国营企业股份合起来已被稀释到只有9.1%。
 2014年1月第六次增资(从120亿元增资到300亿元)时,安邦引进了17家企业法人“新股东”;2014年9月份再次从300亿元增资到619亿元时,又再引进了14家企业法人“新股东”。加上原来8家旧股东,安邦名义上有39家企业法人股东,多数情况下每个股东持股2%-3%,看上去很分散。而原有的两家国企大股东在第七次增资完成时,合计只持股1.77%。
 此前财新等媒体的报道都注意到了安邦新股东们的几大特点:(1)股东结构复杂,存在大量隐秘的关联股东关系,而且都与安邦吴小晖(及其家人和合作伙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2)许多对安邦投资几十亿元的股东神奇地被注册资金只有100万元的公司控股;(3)多家安邦股东及其控股公司在2012年-2014年才注册成立,甚至同一天注册,或注册地相同;(4)所有新股东都在2014年进行过增资和股权变更。
 笔者查阅分析了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里几百家相关公司的公开工商登记数据后,观察到安邦股东结构之复杂性,体现在其股东背后的间接股东层次之多、直接及间接股东及与其有过股权关系的延伸关联企业的数量之多、相互之间交叉股权变更拥有之频繁和复杂。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固定的特征,就是与创始人家族关系圈的内部关联性。
 安邦37家非国企股东中,每家股东后面至少还有一层企业股东,13家(35%)有背后两层企业股东,3家有三层背后企业股东,1家有5层背后企业股东。
 总计,这37家非国企直接股东背后共有多达64家不同的企业法人股东,分布在不同层次的隐形股东结构中。这101家直接、间接企业股东都有一个突出的共同特点:大多数都经历过多次股权变更,都与至少另一家公司有过投资与被投资关系,而且与吴小晖等人历史上控制过的公司有过直接或间接的股权关系。即使从简单的工商注册信息上看,这些公司也高度相关联。这101家企业中,大约有35家不同企业(35%)的现有或新近更改前办公地址可以归类到14处(完全相同或同幢同层但邻室),另外最少有18家企业的现有或新近更改前电子邮件地址可以归类到7个完全相同的邮箱。在2015年、2016年的多篇中外媒体文章多次质疑这些相同办公地点的含义后,许多家公司对地址和电邮信息进行更改,从2015年11月至今,安邦的直接股东及其现任或历史上的间接股东有超过60条地址变更记录。
 如果把那些近年来曾经与这101家企业有过股权关系的公司算进来,延伸的安邦的关系企业系统名单总数超过200家企业!根据笔者估计,这200多家安邦关联企业圈企业75%以上(165家)曾同时与此圈内的至少一家企业有过股权关系(曾当过圈内至少一家企业的股东,也接受过圈内至少一家企业的投资)。
 即使只看安邦的37家非国有直接企业股东,37家股东里只有4家企业从未与其他34家直接股东有过历史股权关系,其余都曾经至少一次相互交叉投资过。
 如果分析这200多家安邦关联企业圈企业的成立年份,可以发现,在安邦重要增资日期前几个月,新成立的公司数量激增。这项线索的重要含义下文会继续分析。

吴小晖家族控制安邦
 层层剥析下去,安邦的101家直接和间接企业法人股东(不包括2个国企股东和平安信托,后者通过对“北京平准”的投资而对安邦持有不到0.3%的净股份,但平安信托曾向《南方周末》否认有这项投资),最终的背后股东,可以尽数追溯到86名个人持股者。换言之,安邦619亿元注册资金里的将近98%、或606亿元的最终出资责任可以通过层层叠叠共101家公司追踪到这86名个人股东身上。
 个人股东开始在安邦的第二层股东结构(安邦股东的股东)出现(9人),但大部分(49人)是出现在安邦股东结构的第三层,其余多出现在第四层(25人),还有5人直到第五、第六层股东结构才出现。
 “安邦系”公司自2016年上半年以来有45条股权变更记录,使得家族的影子更加隐蔽。在这些股权变更前,98%的安邦股份由88人拥有,其中吴姓持股人共10人,疑似安邦董事长兼总经理吴小晖的父系亲属,合计持有安邦约14.2%的股权。吴小晖妹妹吴晓霞为所有个人股东中的最大单个持股人,通过不同公司最终控制5.4%左右的安邦股份。
 林姓持股人为第二大持股群,一共10人,疑似吴小晖的母舅系亲属(《南方周末》此前披露吴小晖的一位舅舅名叫林安东),共控制安邦大约13.8%的股份。吴姓、林姓持股人合计控制的安邦股份接近28%。经过最近一年的股权变更,吴姓、林姓持股人合计控制的安邦股份下降到14%。
 吴姓、林姓股东们明里拥有的股权大幅下降,是因为股权真正分散了,还是因为使用了更隐蔽的股权代持人?两家安邦股东的股权变更记录似乎更指向后者。目前,注册资金为10亿元、对安邦持有2.42%股权的中乒投资集团公司100%股权由一家刚成立于2016年5月、注册资金为500万元的杭州光威投资有限公司所拥有。
 另一家老牌“安邦系”公司,注册资金6亿元、对安邦集团持有1.84%股权的浙江瑞信物资有限公司的背后股权原本可以追溯到吴家,如今表面上由一家成立于2016年2月、注册资金为50万元的北京温顺志和咨询有限公司所持有。
 最近一年的股权变更前的另外两组实际控制人,也疑似与吴小晖家族相关。在最近的股权变更发生前,平阳县恒信贸易有限公司是一家在安邦间接股东群里第五层才出现的公司,1992年成立于吴小晖的家乡浙江平阳县,不同于“安邦系”里其他直接、背后间接股东,这家公司是极少数注册资金从未变更过的企业,20多年来股权稳定,仅有的两次股权变更也貌似仅限于家族内部。新旧股东名单里包括了吴小晖的父亲吴传信、母亲林香美(据《纽约时报》报道)、弟弟吴家威、吴家齐(据《南方周末》披露)、林香玲、林美香、温志文和黄兆均。因而,有理由推断后两者也与吴小晖家族至少关系非常密切、有可能有亲戚关系。
 最近一年的股权变更发生前,黄姓持股人共有10人,合计净持股约5.5%。黄姓持股人从姓名看也疑似是大家庭里的不同成员,如黄茂晓(持股3.6%)、黄茂前、黄茂生、黄茂海、黄茂川、黄微微、黄施施、黄欣欣等。据《纽约时报》到当地的采访报告,黄茂生是来自平阳县附近灵溪镇山北村的商人,弟弟黄茂前在温州做汽车经销商,堂兄弟黄茂海、黄茂川是农民工,曾在外地打工赚钱。最近,黄茂川(已过世)、黄茂海已换出最后持股人名单。经过最近一年的股权变更,黄姓持股人仍然共有10人,合计控制6%的安邦股份。另外,目前温姓控制人也有9名(一年前为7名),合计控制超过安邦5%的股权。
 因而,如果根据平阳县恒信贸易有限公司新旧股东名单的线索推测的不错,吴小晖通过吴、林、黄、温姓持股人共32名通过层层公司股东间接控制了安邦集团大约25%的股权(一年前高达37%)。但是,这四大持股姓氏群只是外人可以合理推测的吴小晖家族成员,吴小晖兄弟姐妹多人,各人婚嫁之后配偶姓氏外人不得而知,因而另一个合理推测是,这近90名最后持股人里应该还有众多其他是吴小晖亲戚和熟人、或为其家族代持股份。
 根据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中国“首富”王健林家族净资产为285亿美元(约合1900亿元人民币),若是按安邦619亿元的总注册资金和19710亿元总资产算,吴小晖家族控制的注册资金和总资产,相比于中国“首富”似乎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他重要背后控制人按姓氏分还有:
 ·王姓持股人有6人,其中以王玉红(>3%)、王少霞(>3%)、王少玉(2.4%)、王志峰(>3%)持股最多,合计控制超过安邦13%的股权;
 ·蒋姓持股人,其中以蒋金声(>3%)、蒋秋收(>3%)持股最多,蒋姓控制人有4人,合计控制超过安邦9%的股权;
 ·苏姓持股人,其中以苏美云(>3%)持股最多,苏姓控制人有6人,合计控制超过安邦8%的股权;
 ·郑姓持股人,其中以郑荣领(>2%)持股最多,郑姓控制人有5人,合计控制超过安邦7%的股权;
 ·许姓持股人有2人,许振双(2.8%)及许振泼(3.6%)两人合计控制超过安邦6%的股权。
 相比吴小晖的持股比例,保监会《保险公司股权管理办法》第四条规定,经中国保监会批准,对符合一定条件的保险公司单个股东(包括关联方)出资或者持股比例可超过20%;第八条则规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委托他人或者接受他人委托持有保险公司的股权,中国保监会另有规定的除外,但不得超过51%。目前保监会正酝酿政策要把这一比例降低到三分之一。

“幼蛇吞巨象”式的控股
 安邦股权结构的最大问题是,这86名背后的个人股东并未实际出资600多亿元现金支撑安邦的运作,而是通过对49家公司合计约5.6亿元的股权投资实现对安邦的最终控制的。这58家最末层背后控股公司的总注册资本金额为24亿元,其中8家是注册资金为50万元的超微小型公司,24家是注册资金100万-300万的微型公司,5家公司注册资金500万,另有9家注册资金1000万-3000万元,只有3家公司(6%)注册资本超过1亿元。也就是说,绝大部分(近95%)的安邦最终控股公司是注册资金3000万元以下的小型或超微小型公司!
 86名个人投资者用5.6亿元的资金,投资于49家号称总注册资本达24亿元的企业,再通过层层类似“幼蛇吞巨象”的控股方式,撬动对安邦98%股权、600多亿元的注册资金(111倍资金杠杆)和超过19000亿元的资产(超过3400倍的资产杠杆)的最终控制,这应该是代表了古今中外资本市场历史上杠杆利用的终极水平!
 在第一层非国有的37名安邦股东里,13家企业(35%)成立于2010年-2013年,这些成立到认缴时历史只有2年-4年的企业认缴的投资额都是自己注册资金的1.5倍-3.7倍,这已是神奇。但到第二层股东时,这种神奇几乎变为荒谬,资金杠杆之大超出任何正常商业或金融规律可以解释的程度。
 上面的两个图表统计了安邦第二层股东的情况。非国企的37家安邦股东背后的第二层股东共有40家企业及3名个人投资者。这43家企业和个人股东大都与吴小晖及其家族或关系圈有关,而且,大部分二层企业股东(37家)注册资金在5000万元人民币以下,35%(15家)企业在2014年成立,另外8家二层企业股东成立于2012年-2013年。在这些成立历史短于五年的公司中,除了一家“深圳天旻财富管理有限公司”,其他企业的注册资金全部在5000万元以下。这22家注册资金5000万元以下、发展历史5年以下、合计注册资金约为1.4亿元的小公司(平均每家企业注册资金不到650万元),通过对安邦第一层非国有企业股东号称总计达151亿元的认缴投资,间接控制了安邦58%的股权和高达357亿元的注册资金!
 最显眼的是,5家注册资金各为50万元(其中三家成立于2014年二季度)的超“微小型”有限公司(上海开明广告、广州万圣智禹投资咨询、北京盛京阳光投资管理、上海添擎创业投资、北京又好又快汽车服务有限公司)合计注册资金250万元,却号称对其控制下的5家安邦直接股东合计投资了35亿元(认缴投资额为其注册资金的1400倍),并通过对第一层安邦股东的控制掌握了安邦16%的股权、或101.8亿元的安邦注册资金。
 类似的情形在接下去几层的间接股东名单里继续出现。所有注册资金50万-100万元以下的公司都号称对所控股的公司投入了少则几十倍、多则数百上千倍于它们注册资金的数额。
 如果把安邦37家非国有企业股东背后的64家分布在第2层-5层股东结构的企业做个统计(见表:安邦非国有企业法人股东),将近80%的隐形企业股东注册资金在1000万元人民币以下。
 不需要很复杂的分析,常人根据上面几点特征,靠直觉和粗浅的商业常识,大多可以推测这些公司里有很多是与安邦关联的公司,而这些微小型公司之所以可以四两拨千斤地神奇地控制对安邦的几十亿的投资,就是因为这些公司都是安邦的“自家人”。在正常商业实践中,若非安排自家的关联企业,一个注册资金只有50万-100万元的企业,怎么可能真实控股有能力出资几亿、几十亿元的大企业?

“左手倒右手”虚增资本
 仔细分析安邦的关联企业股东后,有理由认为,499亿元中至少一半以上、甚至全部增资的真实性都值得怀疑。而“创造”资本的真正奥秘之一,在于这些公司之间的相互出资,而背后持股人都疑似与安邦掌门人紧密关联。
 尽管中国在2014年开始实施“注册资本登记制度改革”,但包括保险在内的27个行业,仍然施行注册资本实缴制,也即安邦集团这499亿元的新增资本,需要“真实出资” 。
 《财新周刊》的报道曾提到,2014年安邦的新增股东里有9家公司注册地址均在四川成都,均在成都农商银行设立验资专户,新增注册资本金的划转也通过成都农商银行,它们的验资报告均由四川天仁会计事务所出具,会计师均为李文平、王维操 。而成都农商行本身也为安邦控制。
 然而,即使是真实出资情形下验资完毕后资金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验资账户上,只要接受投资方没有抱怨,股东们完全可在验资后抽走资金。既然投资者多是安邦关联股东,出资真实性外人就无可考究。但这只是安邦增资真实性谜团的第一层。
 安邦的做法在于利用关联企业进行相互投资(或称交叉投资、转投资),即“左手倒右手”式交易,以虚增资本。前文提到,安邦的直接、间接企业股东加上曾与这些企业有过股权关系的公司总共多达200多家。
 在研究可查到的股权变更历史后,安邦投资数十亿的直接法人股东大多由注册资本只有50万到100万元的微小型企业控股,并在增资后迅速发生了股权变更,笔者推测,这是因为这类公司并非真正的出资者,验资所需资金由前一任过桥股东输入,验资完毕更换成现任股东。这些股权变更的真正目的,是掩盖安邦虚假增资、虚假出资的真相。
 2005年修订后的《公司法》删除原来“公司累计对外投资额不得超过净资产的50%”的限制,目的是为鼓励投资、激发经济活力,但也导致有企业借此钻空子。
 法学教授陈斌彬在一篇论文中指出,所谓相互投资,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公司之间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相互持有对方公司的一定比例的股权。投资人可以利用公司相互投资,合法地抽回公司的部分注册资金。(举例见图:相互投资例子)
 “会计知识网”上的一篇文章描述了另一个形象的例子。如有A、B、C三家公司,其中A公司向B公司投资500万元进行增资;待B公司增资完后,B公司立刻向C公司投资500万元进行增资;待C公司增资完后,C公司又立刻向A公司投资500万元进行增资,这样500万元又回到了A公司,A公司等于一分钱没出,而A、B、C公司注册资金都增加了500万元。更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循环可无限地循环下去,不断地增加A、B、C的注册资本。这种虚假增资行为让注册资金、公司总资产等公司基本信息失真,失去其存在的意义。
 无限增资的行为在原有《公司法》体系下是无法实现的,因为这些关联企业对外投资不能突破净资产的50%,循环达到一定阶段就不能再循环下去。新《公司法》的实施,这些投资公司就可利用公司相互投资“合法”地抽回注册资金 。(见图:虚假增资例子)
 在安邦这200多家公司之间,相互投资的路线极其复杂,资金不断分到许多公司,绕很多圈子。现举其中最简单的一例:2006年成立的安邦关联企业浙江瑞通环境治理工程有限公司通过股权变更与增资,出资1亿元获得金堂通明投资有限公司100%股权,随即通过另外的股权变更与增资获得对北京瑞通成功100%的股权,接着,金堂通明向其股东浙江瑞通环境治理支付2亿元购买其手中的部分北京瑞通成功股权。这只属于资金循环的一小部分。而金堂通明投资有限公司在2014年成为安邦的新股东,出资11.1亿元,持股比例1.79%。
 要通过相互投资达到用少量资金炮制大量高资产公司、虚假增资的目的,参与的公司的数量越多越好,越隐蔽,也可以创造更多的“资金”。“安邦系”股东公司的关联企业数量增加之多,且增资前新增速度加快,股权变更数量和频率极高,都印证了相关判断。
 虽然一些成立年份早、安邦关键人靠以起家的公司已多次改名、变更登记辖区,但笔者还是至少统计出有119家企业(安邦关联企业圈超过半数的企业)多达277次的股权变更,平均下来,每家有变更记录的公司与圈内其他企业之间实现股权变更将近3次。变更次数最频繁的,包括嘉兴公路建设投资有限公司(12次)、浙江智达投资有限公司(10次)、浙江瑞信物资有限公司(8次)、浙江绍兴联奥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8次)、浙江绍兴联奥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9次)等。初步测算,大约有80个安邦系关联方(包括16个自然人股东和60家企业法人)参与了在2014年的12个月里进行的股权变更(只算退出案,即以退出日为准,不算2014年开始进入的变更)。这些关联个人和企业在2014年的12个月里通过股权变更一共退出了总额约为467亿元的股权投资,其中包括安邦财产保险公司从6个有限合伙企业退出270亿元资金。而这些频繁的变更与资金走向,均与安邦在2014年的两次巨额增资息息相关。

自我循环注资的真相
 由于短期内需要“增资”的额度巨大,安邦控制人干脆使用了比相互投资更直接、快捷的循环投资圈,经由6套有限合伙企业的三层传导机制,最终实现用安邦的资金给自己注资。这是分析了这200多家安邦关联企业后,笔者得出的结论。
 在安邦的工商记录里,在对外投资项目中披露了它投资的四家合伙制股权投资企业:顺邦铭岳(上海)、旭通致睿(上海)、君助智玺(上海)、祥隆华泰(深圳)。其中,三家上海的合伙企业全部在2013年12月5日同一天注册,注册地址为相邻办公室。
 工商记录显示,安邦财险于2014年5月30日起至11月28日止向这四家合伙企业各分别注资45亿元、合计180亿元。11月28日,安邦财险撤出,转而由安邦集团接手,向4家合伙企业各分别注资40亿元、合计160亿元。
 同期,还有两家合伙企业也接受了安邦财险和安邦集团的注资,即荣悦广和(深圳)及盛丰华利(深圳),这两家公司均注册于2013年11月5日,注册地址亦为相邻办公室。
 工商记录显示,安邦财险于2014年3月24日起至2014年11月18日止,向盛丰华利注资45亿元,11月18日,安邦财险撤出,转而由安邦集团注资45亿元。
 荣悦广和下的工商记录只显示了与盛丰华利相同的股东变更记录,由安邦集团注资,但未披露详细出资额。
 工商变更记录显示,安邦在2016年12月23日从荣悦广和撤出43.75亿元的资金,使得荣悦广和总注资从50亿元骤降至1.3亿元,三天后,安邦其他各公司(人寿、财险、和谐、养老保险)加入,再将资本提高到5亿元。
 也就是说,安邦财险对这6家有限合伙企业从2014年3月底至11月底的总出资达270亿元。此时间正是安邦2014年两次增资获批期间,也是按照监管要求出具验资报告的时间段。
 安邦财险/安邦集团投资的上述这6家合伙企业的上一层,是另外6家合伙制股权投资管理机构,它们分别是:顺邦旌宏(上海)、旭通晟宇(上海)、君助天合(上海)、祥隆发展(深圳),以及前述荣悦广和(深圳)和盛丰华利(深圳)。其中,三家上海企业均同日注册,地址相邻,三家深圳企业的情况也一样。
 在这一层的合伙企业中,开始出现对安邦股东的诸多投资,如盛丰华利(深圳)在2013年12月19日到2014年3月12日之间对浙江瑞信物资的1.5亿元投资(后者在2014年1月安邦增资时认缴10.5亿元投资)、祥隆华泰(深圳)对上海文俊投资在2013年12月13日至2014年11月28日之间的4亿元投资(后者在2014年1月安邦增资中认缴出资14.95亿元)、盛丰博泰(深圳)在2013年12月17日至2014年10月14日间对嘉兴公路建设1.6亿元到2亿元的投资(后者为安邦老股东之一)。
 最主要的循环资金传导机制,发生在安邦投资的6家有限合伙企业的第三层。前述6家有限合伙企业的6家执行合伙人(普通合伙人)上面又各有一层执行事务合伙人(普通合伙人),分别是:上海德悦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上海旭通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上海君助股权投资管理公司、深圳祥隆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深圳盛丰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深圳荣悦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注册地址和时间再次雷同。
 这里,最明显的循环投资可一览无遗:由上海君助股权投资管理公司、深圳祥隆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出资给安邦关联企业圈中最重要的股东之一,旅行者汽车集团;上海旭通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及上海德悦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则出资给安邦关联企业圈中另一最重要的股东之一,联通租赁集团;深圳盛丰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出资给安邦股东江苏名德投资集团;深圳荣悦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在2014年6月6日至2014年10月21日期间投资给安邦股东上海臣功投资(后者在安邦9月份增资时认缴23亿元)、2014年5月8日至2014年11月24日期间投资给都江堰市文博(后者在安邦1月份增资时认缴10亿元)。
 发生在安邦的关联企业圈和投资项目之间的循环投资更不胜枚举。由于篇幅关系,本文就不再一一列举。但几乎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安邦财险在两次增资验资期内,对6个有限合伙企业共270亿元的“出资”,通过各种途径注入了安邦集团2014年的两次增资中,显著涉嫌保险资金的自我注资。
 除以上6个有限合伙企业系统,另一个投资循环圈,是安邦子公司北京安邦物产在2014年10月21日前对北京安邦能源2亿元的投资,后者2014年11月27日前是创一新能源汽车的100%股东,而创一新能源汽车自2014年5月14日起又成为崇州天宁投资有限公司的100%股东,崇州天宁则在2014年9月安邦的增资中认缴22.45亿元。
 对上述投资循环系统的粗浅分析,已经可以确认,安邦自己向自己“增资”了至少将近300亿元,可谓触目惊心。(见图:安邦循环投资部分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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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总统这一百天 关于中日俄怎么说的?

来源: 
BBC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100天了。这100天里,关于世界很多国家他都发表过言论,或发过推特,或打过电话,或见过面。来回顾一下,他对中国、俄国和日本都是怎么说的。
中国
会面:1次;
电话:3次
推特:12条
“我对(习近平主席)十分敬重。我对中国十分尊重”-特朗普总统2017年4月2日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所言
特朗普在竞选时提到中国的频率极高,用词也多贬义,比如“汇率操纵国”,“贸易欺骗”等。更早一点,2013年他就发推特宣称“中国不是我们的朋友。他们要超过我们,我们要是不赶快变聪明一点,更强硬一点,他们很快就能达到目的。”
但是,入职短短几个月后,他就请习近平夫妇到他在佛罗里达的私家庄园做客,热情款待,还对习主席和夫人的关系大加赞赏。
他到最后还是决定不请习主席打高尔夫。他知道习近平上台后下令关了好几个高尔夫球场。
白宫公布的习、特会细节不多,但从特朗普事后对记者们说的话和语气语调,估计谈得不错。他说,“我相信许多潜在的麻烦事都会消失。”
几天后,他发推特说:“中国跟我们一起对付朝鲜问题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叫做汇率操纵国?”
习近平主席也邀请特朗普总统正式访问北京,但时间未定。
俄国
会面:0次
电话:2次
推特:28次
“涉俄谈话是民主党甩出来的假新闻,被媒体大肆炒作,目的是掩盖大选惨败和非法泄露机密!”-@realDonaldTrump 2017年2月26日推特
从去年11月胜选开始,特朗普跟俄国的关系就受到密切审视。
美国情报机构指莫斯科在背后操纵黑客入侵民主党的电邮伺服器,后来又冒出未经核实的信息揭发特朗普跟俄国的关系。
特朗普后来被迫开除助手弗林(Mike Flynn),因为有证据表明弗林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跟俄国驻美大使会面,商谈有关解除对俄制裁的问题。
美国联邦调查局证实,正在调查所谓俄国去年7月干预美国大选的指称,包括特朗普的竞选活动跟俄国的关联。
他则把所有涉及俄国的丑闻一概归入“假新闻”之列,斥之为民主党人对他搞政治迫害,就因为他在大选中击败了希拉里。
他就职以后跟俄国总统普京通过两次电话,但在推特上提到俄国则有28次。
近几周,白宫对莫斯科的言辞趋于强硬,尤其是在叙利亚战争问题上。特朗普坦言:“我们跟俄国的关系可能处于历来最低点。”。
不过,他在推特上对粉丝们说,不必担心,“美国跟俄国之间一切都会理顺的。到时候大家都会恢复理智,然后就能实现长久和平!”
日本
会面:1次
电话:5次
推特:9条
“梅兰尼和我邀请安倍首相夫妇到佛罗里达棕榈滩的海湖庄园做客。他们两口子很棒。”-@realDonaldTrump,2017年2月11日推特
安倍跟特朗普打高尔夫球了
安倍2月9日抵达华盛顿,跟特朗普在白宫会面。会谈后的联合记者会上,特朗普说美国致力于进一步强化这个“十分关键的联盟”,但媒体似乎只盯着他跟安倍握手时间超长,以及安倍对此的反应。
正式会谈后,这两对元首夫妇一起到佛州特朗普的庄园,先生们打了场高尔夫球。
这个本来应该放松的周末被朝鲜试射导弹的消息搅了。因为特朗普被拍照拍到在对公众开放的餐馆谈论这件事,引发安全关注。
但整体而言安倍对这次访问应该是满意的,其他国家领导人也可能把他此行作为与特朗普建立关系的模板。


from 博谈网 https://botanwang.com/articles/201704/%E7%89%B9%E6%9C%97%E6%99%AE%E6%80%BB%E7%BB%9F%E8%BF%99%E4%B8%80%E7%99%BE%E5%A4%A9%7C%E5%85%B3%E4%BA%8E%E4%B8%AD%E6%97%A5%E4%BF%84%E6%80%8E%E4%B9%88%E8%AF%B4%E7%9A%84%EF%BC%9F.html

郭文贵采访中没有放出的“核弹”

来源: 
美国之音
 
美国之音在4月19日对郭文贵的采访被迫中断,引发了外界的各种猜测。在采访之前,郭文贵曾经宣称他将会放出“核弹”,而我们在采访计划中也进行了充分细致的准备。美国之音各级领导当时为这次采访提供了从参考资料到直播技术手段等各方面的支持。这种支持在4月17日中国外交部施压之后发生突然的改变。
原定采访计划中的各种细节只有我们两人最清楚。根据与郭文贵团队的谈判商定,郭预先为我们提供采访参考的文字和有声资料,我们同意对此次专访全程直播。而他在直播中提供的资料在播出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没有播出的资料也不能透露。因此尽管美国之音上层一再要求我们交出掌握的材料,我们本着保护与尊重消息来源的原则,信守约定与承诺,没有向上级提交。不过,我们在采访之前多次将采访的提纲报告给华盛顿总部相关的负责人。
在征得被采访人同意之后,我们在这里公布我们制定的部分采访计划。在谈到计划本身之前,想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原来的直播计划是三个小时。
美国之音周一至周四,北京时间晚上9点到10点播出《时事大家谈》,电视、广播、网站和社交媒体同步直播,一直如此。
对郭文贵的访谈,就是在《时事大家谈》节目时间进行的。由于我们预期对郭文贵的访谈会有非常重要的内容,一小时的时间不够,因此中文部的各位节目负责人都同意将这次节目的时间增加到三个小时,包括按照该节目的传统,给予观众半个小时提问的时间。
在阅读了大量关于郭文贵的报道以及其它媒体的访谈之后,我们作出了一些关键的决定。
首先,我们会将访谈的内容只限于郭文贵本人所经历过的事情上。我们明确表示不会让他在节目中指控任何非公众人物。
第二,在采访之前,我们决定用大量的时间来与采访对象沟通,并且尽可能地检查证据。我们在电视与网络上不会出示任何没有经过多渠道查证的图像。
第三,我们将尽可能地向中国官方进行求证。我们圈点出来一批与郭文贵有关的案件,包括农行32亿的贷款、马建等国安官员与他的关系、项俊波的落马,等等。这些案件已经由中国媒体部分公布出来,郭文贵是被指控的人,我们可以听听他的说法。
在直播采访的前两天,我们两人和郭文贵交谈了十几个小时。他对我们提出的各种质询和问题进行了相当详细的回答。最后,我们将采访的重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郭文贵本人发家的历史。按照中国媒体的说法,他从来就是个奸商。媒体用不屑的口气,说他就是个“农民”。虽然我们实在不明白出身于农民而不是红二代有什么错,但是觉得观众听众都会有兴趣了解他本人的背景,包括他实际的出身、他致富的途径、他目前的身份与国籍,等等。
(二)中国政府指责郭文贵行贿。我们会问他到底是否非法行贿,还是被索贿。如果有行贿或者被索贿的情况,是给什么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通过什么方式来支付的。有什么样的人证物证。尤其是按照政府的指控,他行贿的对象是中国政府一大批高级官员。这些官员有的已经在监狱里面。是否还有没有进监狱的官员。如果有的话,他们是谁,受贿多少。在受贿之后,他们给予郭文贵以及他的商务的好处是什么?如果是索贿的话,这些官员给他的威胁是什么?我们会追问他一些非常具体的事件,让他谈这些事件的前后经过。比如为开发商业房地产廉价购买土地,这里面存在着数额惊人的利益,也是中国最近二三十年来有些人能够迅速地积累了大量财富的主要手段之一。这中间大量腐败的细节,外人无从得知。我们希望能通过对郭文贵的采访揭露出重要的黑幕,特别是希望他能具体地谈谈所谓“白手套”的问题。
(三)郭文贵与国家安全部门长期合作,已经是被公开的事实,他自己也丝毫不否认。他是否安全部门的成员?亦或是安全部门通过某种方式来胁迫他合作?他在自己拥有的旅馆中安装录像设备,监视入住的人,尤其是政府官员。这种做法是他的授意还是国安的做法?如果他是国安的忠实成员,那么这是不是他得以发财致富的手段之一?如果他不是国安的成员,那么他又是如何被胁迫的?国安与他合作的方式有哪些?根据郭文贵自己的说法,国安在他的大楼中设有办公室,从来不交房租。都有哪些人在他的高档旅馆中被录像或录音?他手里是否掌握这些资料?其中有的高官被揭发、起诉、判刑,但是否还有许多仍然在高位的?中国国安部门的权力究竟有多大?安全部门与大批商界富豪的所谓“商务挂靠”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希望郭文贵以亲身的经历来为公众描述这种政府操作形式。
(四)郭文贵在2014年夏天离开中国,之后他的女儿曾经被当局逮捕,他的兄弟们以及数百员工与生意伙伴都进了监狱,但是却没有判刑。根据郭文贵的说法,与他有关的这些人在被逮捕与监禁时遭受了酷刑与人身侮辱。我们希望他就这种说法提供具体的证据。我们也希望只身在海外的郭文贵能够谈谈他在这种境况下的个人感受。
没想到的是,我们这次采访竟然引来了中国政府出乎意料的反弹。采访定于4月19日星期三举行。我们在4月14日星期五那天进行了预告。星期一,大连公安局对已经在国外将近三年的郭文贵发出了逮捕令。当天下午,美国之音驻北京记者站主任被中国外交部约谈,指责我们的采访“单方面让一个中国政府通缉的罪犯说话”、“干涉中国内政”、“干预十九大进程”,等等。
中国方面的强烈反应促使我们决心维护新闻独立与自由的原则。当美国之音上层强力要求我们停止直播的时候,我们争辩说,如果改变直播计划,将导致外界认为美国之音屈服于中国政府的压力,对美国之音的声誉将造成巨大损害。不过我们同意加倍谨慎,包括按照华盛顿方面的要求,多次播出免责声明。
就在采访的前夜,中国政府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对郭文贵发出红色通告。这个没有法律效力的通告经常被误译为红色通缉令。这条突发新闻也让我们稍微改变了原定的采访计划。郭文贵对“红通”的反应,成为采访中的第一个问题。这也是被中国政府发出红通令的人首次通过自由媒体对中国以举国之力发出的指控进行辩解。不幸的是,在各种压力之下,我们原定的直播被突然中断,也使得这次采访成为我们记者生涯的终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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