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康史拾遗》中的赵尔丰
文/唯色
1990年代中期,我从拉萨去康定——我与家人住过多年的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得到了上下两册的《西康史拾遗》,是甘孜州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94年编印的,由名为冯有志的一位旧式文人著述。
在绪论中,冯说:“西康之名,定于清宣统三年(1911)闰六月,代理川滇边务大臣傅嵩炢请建立西康省的奏折。……查边境乃古康地,其地在西,拟名曰‘西康’。”由此可见,与“达折多”被更名为“康定”一样,“西康”也是一个殖民意味浓厚的地区之名。
此书开篇即承认:“西康古无其名……系藏族聚居地区,语言不同,风俗殊异”。主要叙述清末大臣赵尔丰在康实行“改土归流”的种种“事迹”。所谓“改土归流”即殖民政策的细化,而这个词本身既含有歧视和同化之意。这些称谓都是歧视之称:土司,野番,番人,蛮子。至今在康地,仍可听到“土司”一词,当然是用汉语说的“土司”,而藏语一概说“杰布”,意为王,如德格杰布而不是德格土司。
在“改土归流”前,康区发生两个重大事件。
一是“泰宁事件”。泰宁今日属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当时清官员派人开采泰宁金矿,泰宁寺阻挡,四川提督马维琪率兵镇压。这与2007年在此地开采金矿,引发藏人抗议被镇压,全然是历史重演。
二是“凤全事件”。凤全是帮办驻藏大臣,准备从四川移民开垦巴塘,引起丁林寺反对,凤全拟制寺院权力、减少喇嘛人数,垦区百姓抗议,后凤全被杀,同时被杀的有两个法国传教士。赵尔丰由此上场,即所谓的“经营川边七年”。而凤全所为,如今同样重现。
赵尔丰的军队活煮藏人僧俗的大锅。 |
1905年6月,赵尔丰率两千军人由南路而上,经理塘,血洗巴塘。“火焚丁林寺,马踏七村沟,将正副土司及喇嘛八角等,概行斩首。”继而镇压得荣的浪藏寺。
1905年11月-1906年4月,围攻乡城的桑披寺,破城后,”拆毁庙堂,掘平城墙,寺内铜佛,亦抬出交收支局铸成铜元,充作军饷。”“斩杀亦众”。“全寺夷平”。“于是赵屠夫之名传遍边境,当时传说,谓小儿啼哭,吓以‘赵尔丰来了’,小儿即不敢哭。”其罪恶,可谓擢发难数。
赵尔丰军队遗留在巴塘的大炮。 |
赵尔丰在巴塘设立的川边大臣衙门旧址。 |
德格王多吉僧格的后人。 |
赵尔丰血洗康南之后,驻扎巴塘,实行“改土归流”。首先更改了一系列地名,如将巴塘改为巴安,乡城改为定乡,理塘改为理化,达折多改为康定,皆为殖民侵略之标志。
1908年,赵尔丰兼任驻藏大臣。同年11月,带兵进军康北,从道孚、炉霍、甘孜到德格更庆,又是老一套:屠戮不顺从的藏人,招降恐惧的藏王,如德格王多吉僧格就投降,交印献地,被封清廷三品官。德格,我父亲的老家,被改名德化。属于七世达赖喇嘛的瞻对,被改为怀柔县,后改称瞻化县。
1909年,赵尔丰由岗托渡过金沙江,强迫噶厦划界,边藏在江达分界,以西属藏,以东属边。并改察木多为昌都。1910年,赵尔丰率川军往拉萨,宣布剥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名号。不过他未能进入拉萨,概因中国各地动乱频发,令他最终首身分离的四川“保路运动”正在逼近。
赵尔丰的“改土归流”政策主要为:
1911年巴塘汉藏通婚的家庭。 |
2、要求汉藏通婚:专门颁发《汉蛮联婚通饬》,鼓励制营汉人官兵与藏人妇女婚配,对婚配者“由公家每月发给青稞一斗,生儿育女者,一人一斗为津贴。有愿随营开垦者,所得之地,系为己有。三年后,除纳馆粮之外,免去一切杂差”。1941年,“汉人迁居西康,有行商垦户及军人在康安家者,达到四万五千余户”。
3、兴办学校:从1907年到1911年,在康南和康北创立小学170余所,师范学堂二所,蚕桑学堂一所,游牧改良所一所。要求各学校学汉文,尊孔教,忠君爱国。教材主要有中国儒教的《三字经》、《百家姓》等。赵尔丰称这是“开草昧输以文明”,将藏人视为未开化的野蛮人,而将藏人汉化、同化、奴化。
4、开矿:“川、滇边地,产金之处甚多……由官设厂……雇夫开采。”随之开路修桥架电线,看上去是引入现代化,实际是为殖民化及掠夺资源打基础。
“改土归流”强迫巴塘藏人女子必须穿旗袍,说官话,取汉名,用汉字,信孔教。 |
对照今日中共治藏现实,几乎就是全盘接受赵尔丰以“改土归流”消失藏民族的手法,也因此中共西藏官员会如此褒奖赵屠夫:“……无论其本人属于哪一个阶级,其具体的手段是否正确,都应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去分析、理解和把握。只要其行为是顺应了历史发展必然规律的,就应当给予充分的肯定。”
2014年8月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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