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25 August 2014

民主的敌人也颇具现代性

在谈到被ISIS恐怖分子斩首的美国记者詹姆斯·弗利(James Foley)时,美国总统奥巴马恰如其分地谴责了杀害弗利的人,称他们是中东和世界的“毒瘤”。但他也在同一段讲话中,使用了极富有奥巴马特色的谴责说法。他坚定地说,“有一点我们都能认同”,建立哈里发国的残暴愿景“在21世纪没有立足之地”。
这种论调早已成为了本届政府的老生常谈。 它认为,美国的敌人和对手无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在时代背景上都站不住脚,他们仿佛是不明就里地穿越到了这个时代,需要把自己的德罗宁(DeLorean) 汽车掉个头。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以及泛泛而言的其他暴君,都曾被谴责,卑劣地“站在了历史的错误一面”,尽管具体情况各有不同。今年早些时候,在批评普京在克里米亚的冒险时,约翰·克里(John Kerry)的腔调和奥巴马上周的讲话如出一辙:“这是19世纪的举动,如今已经是21世纪”,它的时代错误注定了它会失败。
这些说法中含有许多荒谬之处。但是,在涉及ISIS时,也含有一点重要的真相。
荒谬首先体现在这样一个事实之中:自由民主的历史,与“对立意识形态的不断出现”其实是分不开的,这些对立意识形态“的产生,是对自由民主的反动”,艾布拉姆·舒尔基(Abram Shulsky)在《美国利益》(The American Interest) 中写道。无论是保守式的还是乌托邦式的,世俗的还是宗教的,这些反意识形态都以各自的方式具有现代性,就像《解放奴隶宣言》(Emancipation Proclamation)或《联合国宪章》(United Nations Charter)一样现代。狭隘民族主义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诞生,都晚于美国的成立。它们不是返祖现象或历史文物,而是自由主义现代性催生出的反作用 力,它们的产生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将这些挑战西方的人不以为意地单纯形容为返祖,很容易让人们对他们产生误解——并让人忽视他们在人性中所利用、唤起、回馈的持久的特质。
这些特质不仅包括使用暴力的欲望、获取权力的意图,也包括投身于一项卓越事业的渴望,自由的社会可能难以满足这种渴望。
正如《一周》杂志(The Week)的迈克尔·布伦丹·多尔蒂(Michael Brendan Dougherty)所说,在谈到那些加入ISIS的欧洲人时,自由主义“过于人性的秩序”——它向那些理智、勤劳、略显乏味的人赋予了特权——根本“不适合所有人”。很有可能永远都是如此,无论是本世​​纪、22世纪还是更远的未来。
所以说,自由主义目前占据主导地位是偶然事件,而不是必然 事件,以往的胜利其实常常也只是险胜。奥巴马喜欢说的另一个词组“历史轨迹”,时不时会走向大屠杀、奴隶制、极权主义、种族灭绝,甚至核毁灭。(对于中东 遭受迫害的基督徒和雅兹迪人来说,现在它就是在朝毁灭的方向偏转。)民主和人权的理想是在我们这个时代高举起来的,但它们的进步仍然取决于我们的主动性、 策略和自我牺牲,无论现在日历上显示的日期是哪一天。
但是:尽管延续了让人宽慰的逻辑谬误,但是白宫在谈论历史偏爱哪一边时,确实也暗示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存在一个重大弱点。
这是因为,即便历史其实并不偏爱某一边,但全球各地的很多 人都有奥巴马总统的那种冲动:他们希望感觉到历史青睐的是自己这一边。所以,最成功的对立意识形态,自由主义最具威胁性的对手,总会让人产生这样一种印 象:他们的理念会在历史趋势中占上风,而信奉自由民主的人则是可怜的胆小鬼,是已经过气的老古董。
很明显,马克思列宁主义就是如此,法西斯主义也是如此。法 西斯主义者痴迷于罗马神话,以及日耳曼人的历史,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保守的。但他们体现的远不只是怀旧:已故的克里斯托弗·希钦斯 (Christopher Hitchens)所谓的“法西斯主义的鼓动能力”与效率、技术及发展方面的愿景是分不开的,这曾在一定程度上令很多欧洲人(以及一些美国人)相信,墨索 里尼(Mussolini),甚至希特勒(Hitler)都站在历史前沿,罗马和柏林当时正在铸就未来。
对于我们来说幸运的是,当今的对立意识形态,特别是上周将 自己的残暴性表露无疑的所谓哈里发国,基本上不存在这种能力。9·11之后流传开的“伊斯兰法西斯主义者”的说法并不确切,因为这给予了基地组织(Al Qaeda)及ISIS等组织过多称赞:它们或许知道如何利用网络进行宣传,但它们连一点保守未来主义的迹象都没有,没能将浪漫主义与工业效率结合起来, 这种结合使得法西斯主义在最初吸引了很多人。
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理念注定会消失。它们在本世纪、我们这个年代的地位非常稳固。我们或许能以武力击溃它们,杀死或驱散其追随者,但基地组织和ISIS的变体存留的时间,可能会像自由主义一样长。
但要想争夺控制权,像纳粹或共产主义那样威胁我们,它们要做的不仅仅是通过继续破坏,来说明历史的走向不是必然的。它们还需要以某种方式让世界相信,历史的轨迹的确很快就会偏向它们。

翻译:土土、许欣

from 纽约时报中文网 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0826/c26dout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