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地下黨員當特首,這名地下黨員就是梁振英。」說這話是一位滿頭白髮的婆婆,名為梁慕嫻。她在自己著作的《我與香港地下黨》的新書發布會,鄭重說出這兩句話。不知怎地,這位女士,令灰記想起司法覆核公屋商場私有化的盧少蘭婆婆。當年盧婆婆在眾人浸沉醉領匯上市可以賺一筆之際,她向市民發出警報,公共資產私有化只會進一步扼殺小商戶的生存空間,影響基層市民的生活。結果,今天大家大罵領匯沒有企業良心,卻對這頭猛獸莫奈何。
今天這位早於七十年代移民加拿大的香港人,拖著孱弱的身體,於特首「選舉」前一星期回到闊別多年的香港,為的是向大家發出這個警報。可能有人會說,她憑甚麼?是的,她並非甚麼「大人物」,只是一位於加拿大退休的香港人。但她有一個身份,令大家不得不留意她的說話,思考她的說話—她是以一個過來人身份,中共在香港的前地下黨員,發出至誠的呼籲,反對港共治港。
記者問這位前地下黨員,為何如此上心,要專誠跑回來這個闊別多年的城市(她於八九年「六四」期間曾回港聲援國內民運),反對梁振英當特首?她說起來還有點激動。她說自己十分後悔加入中共,當年為了服從組織領導鐵的規律,做了不少違心的事,傷害了一些人。她強調自己沒有跟中共「深仇大恨」,沒有受過委屈,更沒有受過很多內地共產黨員所受過的殘酷迫害,她是逐漸覺醒的。
覺醒以後,眼見「九七」過渡,香港變天,這位梁女士以為香港主權已歸中國,中共既然承諾「一國兩制、港人治港」,其於港英時代的地下組織應完成「歷史任務」而解散。但梁女士善良的願望當然落空,中共不但沒有關閉地下組織,更一直不停滲透香港各界各層面,包括特區政府,而且英國人不在,中共的滲透當然更為得心應手。
梁女士為了提醒香港人這個「殘酷」的現實,於九七年開始斷斷續續為《開放》雜誌寫有關她所知的香港地下黨員的故事,灰記亦於這幾年經常看到她寫的文章。其中一篇代一位在南非逝世的前黨員宋樹材所寫的遺言,名為「痛苦的覺醒」,也可以觀照梁女士的「痛心疾首」。宋樹材有這樣的反思︰
過去,我只是一個傳聲筒,一個木頭人,沒有靈魂,我的生命有何價值?我因家貧,願為貧苦大眾獻身,也願為國家犧牲青春歲月,是我自願的選擇,我不怪任何人。但是,我很內疚,因為太積極工作,影響了很多人,令他們走上一條不正常的道路。知道他們生活過不好,我很難過。正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起。我願意承擔責任說一聲『對不起』。
我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雖然我積極工作不是為了自己,但錯誤的積極,就是錯誤,我自己要承擔。
葉國華(灰記按︰葉當過宋及梁的領導,亦曾是董建華的特別顧問,是地下黨員「上位」「飛黃騰達」的一個)是一個無情無義,麻木不仁,沒有操守,不擇手段,手段卑劣的共產黨員。中國共產黨對有用的人就盡量使用,對無用的人就要消滅,比國民黨還差。
我希望中共可以和平變革,但我又感到無能為力,很無奈。」
由為工農打拼起家,但奪取政權後「黨的利益」高於一切,中共過去幾十年的違反「人性」的專制統治,對歷史稍有涉獵的人都會明白這些中共過來人「痛苦的反思」。而這些過來人大都是當年懷有理想熱誠的人,即如宋樹材所言︰「願為貧苦大眾獻身,也願為國家犧牲青春歲月,是我自願的選擇。」
這個由蘇聯培植的政黨,原本希望帶領中國擺脫貧窮落後的狀況,但受斯大林主義的獨裁專制影響,加上也擺脫不了中國傳統政治的唯上及「帝皇」思想,最終成了一個要嚴密控制黨員以至被統治人民的思想和行為的專政機器。所謂黨性高於人性,中共在大陸弄至很多黨員(當然也包括大量非黨員)家破人亡,而這種黨性起初是以「無產階級無私的感情」作包裝,任何個人感情都可以被批成「小資產階級溫情主義」,包括夫妻母子父女等的感情。宋樹材因為沒有黨的生活支援,在香港這塊還可以自由「搵食」的地方自力更生找生計,竟被批「資產階級思想」,與太太阿珍因此幾乎被這個地下黨拆散,幸而他們身處香港,才「倖免於難」。且看宋如何回憶︰
「自調離學友社後,阿珍被安排去了《青春週刊》(前身即『青年樂園』)工作,月薪只一百八十元。阿珍的組織關係轉至『青樂』那邊,與我並不同一黨組。結婚之後,有一次,她的黨組領導通知阿珍回廣州參加學習班。我送她一程,在火車上,阿珍和盤托出,說這次的目的是批判我的落後思想,要求阿珍與我劃清界線,不要讓我拖後腿,令我非常震驚憤怒,他們是要阿珍離開我呀!我明白這件事一定是葉國華把我的思想狀況向上級打了報告,由更高一層黨組安排並責成『青樂』那邊執行,我遂決定隨阿珍同到廣州,黨領導知道事情敗露,旋即宣佈取消學習班。回港後,我質問葉,他卻推說不知情。我有冤無處訴!
一九七二年我脫黨了。地下黨曾以多種建議來『挽救』我,如提出去銀行或回漢華工作,也把我的組織關係轉給盧壽祥(編按:漢華中學教師,地下黨領導人,後調新華社。)他建議送我去北京。我完全沒有答應,我對共產黨失望之極,我的心已死。我決心自己奮鬥,闖出一條血路。自七七年起開始讀書,七九年參加會考及中大入學試。又申請轉入津校,由助理書記做起最後當上政府的繕校員,成為公務員直至退休,生活開始逐漸安定。」
梁慕嫻對記者說,為何反對地下黨員當特首,就是因為地下黨員必須聽命於領導和組織,所謂「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完全沒有個人意志。而諷剌的是,今天中共要員與巨富為伍,當國企的CEO,過著unbelivable 的資產階級奢華生活,但黨組織「鐵的紀律」沒有改變。「我是過來人,知道當中共黨員的恐怖,所以必須提醒香港人。」梁女士千叮萬囑在場記者,要告訴港人,特別是普羅市民,共產黨員與非共產黨員當特首的分別。「曾蔭權不是共產黨員,是香港仔。即使他要逢迎北京,但沒有組織關係,如果他有足夠自由意志,可以向北京說不。李鵬飛不是說過,特首在關鍵問題應該為了港人向北京說不嗎?事實上,曾蔭權亦懂得為自己利益與北京討價還價,所以北京也覺得他並非好使好用,要找自己人來做特首。」
長毛梁國雄亦短暫在場,為這位長者撐場。他說自己未必完全同意梁女士文章的觀點,但對梁女士出於正義感,說出她所知有關中共在香港的地下活動,是十分難能可怪。他認為梁女士寫的文章直接講出事實,比司徒華《大江東去》的遮遮掩掩,可觀得多。而這位長毛議員亦身體力行,響應梁女士反對地下黨治港的號召(其實長毛經常質問一些疑似共產黨員是否地下黨,反對港共治共與梁女士如出一轍),於三月十九日為選委而設的特首答問大會,捧著紙製「六四」坦克,高聲質問梁振英是否共產黨員,結果當然被在場保安帶走。但由於各大傳媒均直播這答問大會,長毛的質問全港市民都聽得到。
論壇之後,港大民意調查,梁振英的支持度進一步下滑到不夠三成六,比答問大會之前四成四明顯下跌,不知是否與梁女士的揭發及長毛的質問有關?但至少顯示越來越多人認清他的真面目。
至於有人質疑沒有真憑實據,怎證實梁振英是中共黨員?梁女士說,既然是地下組織的成員(因為中共與國民黨決裂後,處於地下狀態;港英時期也是非法組織),便不會公開承認。她入黨手續是在廣州進行,填了表格,便要宣誓不能暴露自己及自己同志的身份。她說,所有黨員資料都存於大陸,要待中國民主開放,共產黨不再一黨專政才有機會公諸於世。但她說,梁振英於八十年代能接替曾任新華社副社長的毛鈞年,這位中共香港地下黨員任基本法諮詢委員會秘書長,已能推算他是地下黨員。因為以中共一貫作風,一些位置必須由黨員做,接替的人一定是黨員。而秘書長這位置接觸很多中共機密,必須是自己人擔任。在場的《開放》雜誌社長金鐘補充,他曾經在北京見過梁振英的入黨介紹人。梁又補充說,梁振英的否認不代表甚麼,葉國華明明是她的地下黨領導,她把他揭露,但他依然否認自己是共產黨員。
除了推算,梁女士說實質行為也反映了梁振英是共產黨員,例如何俊仁質問他和唐英年對「六四」看法,他繼續為自己曾說過下令血腥鎮壓的鄧小平應拿諾貝爾和平獎辯護,說他帶領中國改革開放有功。而唐英年雖也沒有正面回答,但他所說明白香港人的感受,會保證港人可以繼續表達這種感受。梁的表現是中共意識型態,唐則較有人味。
而灰記不排除梁振英為了上位,而以強硬姿勢取悅其中聯辦的領導。社運人士陳景輝在facebook回應,梁振英有否建議縮短商台續牌年期及講過要出動防暴隊留言說,梁振英的言行不能當機密,必須讓公眾知道,反映香港人必須有警覺性︰
「港式高官和政客沒有最荒謬,只有更荒謬。一,粱振英是否建議防暴、催淚彈,是否縮短商台牌照,並不是甚麼機密,我們香港人有必要知道。有人問,為什麼之前不爆?因當時梁不是未來特首,現在是我們知道的關鍵時候。梁振英不是很開明嗎?他不贊成香港人有權知道?任何香港人都應該維護如此攸關生死的知情權。其次,葉劉最無誠信,之前參選特首之時,就話唐梁係爛蘋果,今日一變臉,又想做政務司長,做人地下屬。仲有,她不是民選議員嗎,怎麼突然在保密問題上,既話公眾知情權無絶對,又維護做官的私隱呢?!
⋯⋯
最後,提名梁振英的前行政會議成員李國章,一方面指控唐唐違反保密原則,但另一方面他又說梁沒說過出防暴。但所謂“沒說過” 之說,難道不是以否定的方式在“披露”行會資訊嗎?!」
梁振英在自己陣營及企圖「投誠」的政客前高官「護航」下,可以繼續否認一些難以拿到白紙黑字真憑實據的「指控」。這亦是梁振英以及梁營在選戰慣用的技倆,也是中共過去及現在不斷違背承諾的技倆。狡辯及不斷抹去/竄改歷史,企圖操控資訊。在大陸他們操控主流媒體下,大致上做得到集體遺忘,年青人不知歷史真相。但互聯網的發達,這種技倆越來越受挑戰。
在香港,這種技倆客觀上較難行使,例如梁振英以至港共中人在「六四」時,「良心」一刻講過的說話,不能隨心所欲的抹掉。
然而,主流港人主觀上的善忘及犬儒,卻令這種狡辯「洗底」的技倆能百試不爽。很諷刺,也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強推23條失敗掉官的葉劉,現在竟成了最高民望的議員。而這個不惜上位的前官高,毫無原則,正如陳景輝所言︰「葉劉最無誠信,之前參選特首之時,就話唐梁係爛蘋果,今日一變臉,又想做政務司長,做人地下屬。」
現在她希望投誠梁營,不惜一切維護梁振英,指摘唐英年。
葉劉的表現,令灰記想起金鐘在新書發佈會所言,
以前大陸一些非共人員,為了取得中共信任,言論比共產黨更「激」
更「左」,打落水狗特別落力。
灰記還是那一句,香港人如果仍認為「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還有意思,在「關鍵」時刻,能否拒絕善忘及犬儒,向中共地下黨治港說不,不再陷入「有能力」的人「帶領香港」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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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灰記客
http://greyreporter.wordpress.com/2012/03/20/ms-leungs-painful-awake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