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19 January 2015

點評中國:民主的現狀與未來

2015年 1月 19日

編者按:今年是標誌著英國走向憲法政治的大憲章800週年。 英國廣播公司與英國下議院和上議院合作,在1月20日推出「民主日」專題討論。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士聚集一堂,探討全球民主發展的過去和現狀,並展望民主的未來。
為此,BBC中文網也特別邀請了兩位中國大陸學者在《點評中國》這個欄目裏撰文,闡述他們對民主的觀點。我們也歡迎您利用文章後的表格留言,發表您的意見。

大眾民主使精英政治喪失獨立性

宋魯鄭,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發展模式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春秋戰略研究院研究員。
當代西方民主在和蘇式共產主義的競爭中,取得了勝利。然而,這場勝利還不到四分之一世紀,西方民主卻陷入了全面的困境。最淺顯的原因正如《經濟學人》在其封面文章《民主出了什麼問題》所總結的:一是2008年的金融危機;二是中國的崛起。
1929年的大危機西方都挺過來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又算得了什麼?但當時的西方有幾個今天所不具備的優勢:一是還沒有實行全民普選,政治精英仍然能 夠獨立和較為迅速地進行決策。二是還沒有建立福利制度,其產業競爭力和效率依然強大。不妨看看今天的歐盟,人口僅佔世界的 9%,GDP只佔世界的25%,但福利開支卻佔到世界的50%。如此健全的福利,其代價必然是效率低下和成本高昂,後果則必然是國家喪失競爭力。三是西方 仍然有大量的海外殖民地,不僅可以繼續掠奪資源,也還可以轉嫁危機。四是西方仍然壟斷國際資本、工業品的生產和技術,仍然壟斷原材料的定價權。
但今天西方昔日的優勢都不存在了。第三條優勢的破滅是歷史進步,第四條優勢的漸漸喪失則是由於中國的崛起(中國對外貸款超過世界銀行、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一製造業大國,而且物美價廉、中國的需求令原材料國家有更多的選擇)。但第一和第二條則完全是西方自身的因素。
讓民眾有權力參與政治,當然不是壞事。但從精英票決民主轉變為大眾票決民主,不是增加票數這麼簡單。一個最根本的不同在於,政治權力的獨立性喪失。在有限 選舉階段,鑒於選舉成本不高,資本對政治精英的影響還不是決定性的。但現在大眾民主時代的到來,不僅政治要受民眾、甚至民粹制約,也由於選舉規模擴大和成 本的幾何增長,對資本空前依賴。這就是2008年危機的制度性根源。
我們如果看一下歐美這些民主國家,就會發現一個共性:個個負債累累。歐盟各國平均都在90%以上,美國超過100%,日本超過240%,而且仍然在上漲。 以本人所在的法國,其財政第一大支出是償還債務利息。顯然,不論是借債搞福利,還是借債維繫消費,都是不可持續的。如果找不到解決之道,它就是明天的希 臘。
從制度的角度講,這是結構性矛盾,是無解的:因為選民不會同意削減福利,也不會同意增加勞動時間(反對延長退休),資本也不會同意增加稅收。大家可能還記 得,加利福尼亞州是美國第一大經濟體,在世界名列第八,但卻長期負債累累,處於破產的邊緣。原因很簡單,每次舉行公投,只要是增加福利的提案全部擁護,對 於增加稅收的提案全盤否決。美國是全球最發達的國家,加州又是美國最大經濟體,選民的素質之高恐怕要冠全球,其表現也不過如此。
總之,西方一人一票普選制度從英國算不過試驗了一個世紀,從美國算不過才五十年。總體而言,還未得到有效的、足夠的歷史驗證。2008年以來的美國金融危 機和歐洲的主權債務危機就是這一體制弊端的最大體現:資本和大眾利用選票壓服政治,令政治失去能力和活力,無力應對各種挑戰。
可以說,20世紀人類進行了兩次烏托邦試驗。一個是經濟層面的,追求經濟權力的絕對平等,就是生產資料公有制。這已經證明失敗了。另一個就是政治層面的,追求政治權力的絕對平等,就是西方今天的一人一票。至少到目前,這個烏托邦試驗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民主才能讓中國從危機中崛起

喬木,北京外國語大學傳媒副教授,2011年在北京基層人大代表選舉中,以獨立候選人身份獲得所在選區的第二高票。
我所在大學的某位校領導,給全校師生做報告,題為「美國意識形態的危機與中國的崛起」。有意思的是,這位領導剛把唯一的孩子送到國外留學,而且私下表示,希望孩子將來能在美國發展。
孔子雲: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在這位領導的意識裏,美國肯定不是危邦,否則他不會讓骨肉前往;相反中國可能是亂邦,因為他不希望孩子在此久留。
中 國現任領導的孩子不好說,就說倒台的薄熙來,本人在國內唱共產主義的紅,安排妻子在資本主義的法國買別墅,送孩子在美國留學不歸。比薄官更大的周永康,自 己在國內指揮政法工作,抵制美國的意識形態,同時派兒子到美國臥底,並來往於中美之間做生意。他們順利的時候,搞一家兩制。萬一碰到危機,就像唱紅打黑的 幹將王立軍一樣,首先想到的也是往美國領事館跑。
因此誰的意識形態有危機不是很明白嗎?中共十八大說,絕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對此清華大學 孫立平教授說:「別總說正路邪路那些莫明其妙的話,人民要求簡單明瞭,你把你家孩子往哪裏帶,就把百姓往哪裏帶。你們一個個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民主國 家,卻告訴我們民主是邪路,鬼都不信你們!」
用《獨立宣言》概括,美國的意識形態就是平等、自由、追求幸福的權利,這和現在滿大街張貼的中共推廣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完全一致。而且習近平指出中國夢和美國夢是想通的,說美國意識形態危機,不是相當於自打嘴巴嗎?
宋魯鄭先生引用《經濟學人》封面文章「民主出了什麼問題」的觀點,認為一是2008年以來的金融危機,二是面對中國的崛起,西方民主陷入了困境。他還認為高債務、高福利的拖累和普選民主的燒錢低效,使西方難以走出困境。
2008 年以來主要是金融危機,實體經濟和製造業並沒有多少影響,主要股票市場持續上漲。世界經濟有明顯的週期性,歷史上危機、復蘇、高漲一再出現過,只是間隔和 時間長短不同。里根和老布什時期是高債務,但克林頓時期,通過信息產業帶動,實現了連續8年的高增長和聯邦財政大幅盈餘。未來歐美產業調整升級,找到新的 增長點,比中國主要靠房地產、高能耗高污染、低人權低福利、低附加值出口的經濟模式,更能持久。
至於高福利,社會經濟的發展不就是讓人有保障地幸福生活嗎?不能因為中國低福利維持了高增長,就去指責西方的高福利。況且問題出現在希臘、法國等部分國家,傳統的北歐福利國家,以及富足的德國,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西 方的選舉是要花錢的,但競選經費主要來自政黨和競選人的籌措,而且帶動了相關的媒體和公關產業。中國由於沒有選舉監督,貪腐賄賂的錢財驚人,而且為了維護 一黨統治,各種維穩費用、媒體宣傳、滿大街的「中國何以強,緣有共產黨」廣告,一樣燒錢。民主雖低效,但能避免少犯錯誤。沒有選舉和民主監督的結果,就是 權力鬥爭、全局性的腐敗、強拆和不斷的折騰。
中國的崛起改變著世界格局,但也充滿了變數。首先是崛起的方式,如果不放棄使用武力解決台灣問題,這就不是和平崛起。實際上台灣的民主政治、政權輪 換已完整地走完幾個來回,兩岸的統獨之爭,早已變成專制與民主之爭。中國如果不民主,即使崛起了,也會像蘇聯一樣垮塌;亦或像二戰後的德國、日本一樣,由 於民主而重新崛起。
其次是崛起的代價。能耗、資源、環境、食品、健康,需要做多大的犧牲才能崛起?面對讓人崩潰的霧霾,這樣代價的崛起又有 何意義?最後,崛起是相對美國和西方的衰落而言的,目前西方有危機,但看不到衰落的跡象,反而是中國的危機更大,一黨專制的政權和兩極分化的社會隨時都會 出問題。
中國在文革後陷入嚴重的危機,正是由於解放思想、改革開放才走出危機。這其中西方的思想、技術和資本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可當中國有 了世界上最有錢的政府,卻重新走向老路,反西方,反普世價值,反憲政,反公民社會,限制新聞自由,拒絕選舉,排斥200年來人類行之有效的理念和制度,背 離30年來讓中國煥發新生的經驗與活力。
中共儘管標榜三個自信,卻是極度的不自信,只能靠二桿子來統治:軍隊的槍桿子和媒體的筆桿子。為了從思想和信息上控制民眾,更是築起臭名昭著的互聯網長城。可是看看現在仍存的萬里長城,歷史上沒有能保住一個專制王朝;想想坍塌的柏林牆,最終被民主和自由的力量摧毀。
民主,對中國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選舉。只有敢於選舉,才是真正的自信,權力民選,還政於民,才能走出目前高壓維穩和歷史上王朝更替的輪迴;只有選舉,民眾才能行使決策權、監督權,才能還利於民,享受到被權貴階層席捲的經濟增長的紅利。
只有民主,才能讓中國從危機中崛起。
(責編: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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