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4 January 2015

《纽约时报》 黎智英谈“占中”与香港民主

《纽约时报》在本周一人物栏目的《民主斗士黎智英,后“占中”时代何去何从》中介绍了黎智英,他创办的壹传媒(Next Media) 在香港和台湾发行《苹果日报》及《壹周刊》,不久前,他辞去了该公司主席职务。在亲民主的“占领中环”抗议活动中,黎智英是一个核心人物,该活动从9月下 旬持续到12月中旬,封锁了香港三个地区的主要街道。现在,香港官员指认了抗议活动的主要成员数十人,正在考虑正式起诉他们。上周五,66岁的黎智英被要 求1月21日到总警局报到。
因为他的反共理念,他所支持的丑闻调查,以及有时像狗仔队一样的报道风格,黎智英常常在香港遭到攻击,不管是口头上、政治上、网络上,还是在身体上。本周一清晨,就有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向他的家和壹传媒办公室入口处投掷燃烧瓶。
上周,他在家接受了采访。那是一栋20世纪30年代的别墅,位于九龙绿树成荫的安静街道上。黎智英在采访中讲述了自己在香港民主运动中的角色,离开自己的媒体公司的原因,以及他将面临的挑战。
以下采访内容经过编辑与整理。
问:你一向支持民主,但在过去几个月里,你出版物上的报道是否变得更加极端了?
答:我 想,在“雨伞革命”(Umbrella Revolution)期间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受到了攻击——黑客袭击,有人到我们的地方来示威。仅仅是为了防御,这也绝对会推动我们的人变得更加极端。 但在那之后,你会看到,香港现在走向了两个极端,蓝色和黄色[分指亲北京和亲民主阵营]。我当然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像我们这样的媒体有必要越来越趋向 中心,越来越远离极端。因为你不想进一步走极端,以免社会变得四分五裂。
我认为紧张局势已缓和了一点。人们回顾这场运动的时候已经变得更加明白和理性,因为情绪上的紧张已经大大缓解。
问:占领中环或雨伞运动取得了什么成就?
答:这个运动让争取普选的过程变得简单了。这是年轻人开展的公民抗命活动。显然,政府觉得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会有长期动荡。我觉得这个运动是一个警钟。我们把这个问题放在了桌子上,通过占中运动,他们就不得不解决这个问题。
问:更激进的民主抗议者说,你和占中运动做得还远远不够。你怎么看?
答:有 什么其他选择吗?我们可能会毫无成果,但是道德力量是我们唯一的力量。此外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我们不能出去砸汽车,烧写字楼,冲击警局,放火焚烧政 府大楼。我们不能那么做;那样就太荒唐了。只要做一星半点那样的事情,我们就完蛋了。我们就不会再得到公众的同情、世界的同情。我们将失去道德的立足点。
问:抗议爆发时,9月28日,你被催泪弹击中了。
答:公众抗议警方的时候,我和李柱铭(香港民主党的创始人,76岁)走在前面。在金钟和肯德基门前,我们站在那里,看到了大家冲上道路,占领了它,那时候我说,‘上帝啊,这太棒了。’
接下来我们担心,如果事情演变成了暴力冲突,局面就会失控。李柱铭和我出去安抚大家,告诉他们,我们这个活动的根本是和平与爱。我们站在公路的水泥隔离带上,对大家讲话。就在李柱铭讲话的时候,警察施放了催泪弹。
我有点害怕,因为有传言说警察会使用塑料子弹。我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想,‘哇,也许是塑料子弹。’但只是一个催泪弹。我拿到一条湿毛巾,然后回去了。大家都回去了。只要用湿毛巾捂住嘴,就完全不用担心催泪弹。开始时就是那样。
问:在11周的时间里,你几乎每一天都在抗议活动现场。但经过最初的几周后,你说,示威者们、学生们,应该从街头撤退。这么说是不是有些打击士气?
答:我 当时想,“你们必须撤退,”但如果他们不撤退,我也就得在场。我感到有点无计可施,但我也很理解小孩子。这就像带他们进入一家糖果店——如果他们没有拿到 糖果,他们不会离开商店的。抗议也差不多。我能理解他们,但我有点无计可施,因为我们越是继续抗议,公众对我们的好感越少,这个运动的前景遭受的破坏就会 越大。争取民主是一个非常长期的斗争。你不能指望一次静坐就成功。
问:有些人说,占中运动如此明确地激怒了北京,更加不利于香港民主的发展。
答:我不同意这个看法。当然,如果占中活动进行两周就结束了,之后我们再回去,状况会更好。但是,在过去30年中,我们没有做过任何激怒北京的事情,结果我们得到了什么呢?这一次是我们正面面对北京、面对政府的一次尝试。这是一种抵抗。
问:反腐官员目前正在调查你向政治人士捐款的事情。
答:既然案子已经在办了,我最好缄口不言。但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畏缩。我不担心这个案子,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问:虽然你仍然是壹传媒的所有者,但上个月却辞去了主席职位。为什么呢?
答:我 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我越是积极参与民主运动,和媒体保持太近的关系就越不合适。你不能和媒体如此接近,让它变成你的声音。这是不行的,因为媒体会变得太 极端,人们会讨厌它。此外,辞职后我就有了更多的自由,来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不担心他们会转投蓝色阵营。每个人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需要指示他们做这做 那。
问:在生意中,你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答:专注和创造力。这确实帮助我渡过了很多 的难关,让我比别人更成功。甚至在我做制造业的时候,我就创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我用佐丹奴开创了快捷零售业务。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而且我觉得自己 有点天马行空,因为我不是非常循规蹈矩。如果我不喜欢一件事,我就不会去做,所以有时候人们觉得我不是很可靠。虽然有这种种障碍,我仍然成功了,因此我肯 定有一些可以弥补短处的优点。当我有一点点钱的时候,我就想掀起一场革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有点天马行空。我觉得,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赚到这么多 钱。
问:亲民主和反共是你的商业策略之一吗?
答:如果这是一个商业策略,我可能有机会把报纸全卖光。我从来没有把它想成是一个策略。这么做对我来说是自然而然的。我是个反叛者;我喜欢找麻烦。但这必须源自于坚定的信仰;这不是某种策略。
问:你说自己不会卖掉出版业务。那你打算让自己的孩子接手吗?
答:不。 我觉得让他们做媒体生意不公平。做这个的人必须像我一样能承受压力,而且要有做这一行的坚定信念。我一出门就会有记者跟着,每天跟24小时,这样的情况已 经有两年半了。我想让自己的孩子承受这种事情吗?不,我不会让孩子来接手生意,因为他们的起点和我的不同。我来自社会底层。我属于非常不同的类型,一辈子 都是个斗士。
翻译: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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