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報財經新聞 11-1-2013
《點解會貧窮》（Why Poverty）紀錄片系列已從多方面探索過現今世界的貧窮問題，過去多立足貧窮國度，剖析起因、現況及解決方法，來到最後一集，會由瑞士最富裕的小鎮之 一拉許利肯出發，這個小鎮的居民格拉森伯格是前兩年在香港上市的全球最大商品交易商「嘉能可」的行政總裁，格拉森伯格的成功事業令同鄉得益不少，但對遠在 非洲的贊比亞人民來說卻標誌着剝削與不公平，在今集《主財之「盜」》內，為大家解開一個曾經富庶的非洲國家，如何因國際商業手段變成苦不堪言的窮困國。
瑞 士蘇黎世鄉郊一個湖畔小鎮——拉許利肯（Rüschlikon)，在2011年年底就減稅舉行了一次全民投票。這小鎮是瑞士最富裕的社區之一，當地樓價屢 創新高，失業率幾乎是零。小鎮居民格拉森伯格Ivan Glasenberg，是全球最大商品交易商「嘉能可」（Glencore）的行政總裁。2011年這集團相繼在倫敦和香港上市，本身擁有集團16%股權 的格拉森伯格，身家即時暴漲88億美元（約682億港元）；單是繳交給鎮政府的稅就超過5000萬瑞士法郎（約4.19億港元）。
鎮政府多 了這筆進賬，鎮長於是決定減稅7%。但這建議一提出便引起居民Peter Cadisch和他太太的反對，他們建議把減幅由7%降至5%，理由是相差的2%，其實已是相等於100萬瑞士法郎（約838萬港元），這筆錢應該用來幫 助受「嘉能可」業務影響的人，而不該由鎮上居民得益。
瑞士一向奉行民主，所以鎮政府最後決定開居民大會就減稅幅度投票作決，儘管反對投票的人認為：「格拉森伯格賺這麼多錢交這麼多稅，我們應該為他高興覺得光榮，但現在這樣做就好比當眾侮辱他。」
投 票如期舉行，結果也一如所料——大部分居民都希望把這100萬瑞士法郎留在小鎮的庫房。Peter Cadisch事後慨嘆：「我認為住在這裏的人，對外面發生的事知得實在太少。大家以為多收稅收是好事，但卻沒留意自己的思想已開始變質。我們和那些因商 品交易而受剝削的人其實都是受害者，分別只在於我們多了錢，但我們的道德要求卻降低了。」
Peter Cadisch這番話引起丹麥獨立製作人Christoffer Guldbrandsen的好奇，他決定到非洲贊比亞走一趟，看看「嘉能可」在當地的交易和運作如何令當地人受剝削。
跨國企業操控資源
贊 比亞是非洲中部國家，礦產資源非常豐富，其中的銅礦更是全球重要商品。銅帶省地下蘊藏着非洲最大的銅藏量。Christoffer隨便走着，當地人指着周 圍一帶告訴他，這一帶全都屬「嘉能可」所有。是的，贊比亞幾乎所有的銅礦都由跨國企業擁有，近十年來估計這些企業在當地開採的銅礦，總值已超過290億美 元（約2247億港元）。
「我們擁有非常豐富的天然資源，不過矛盾的是，贊比亞卻是全球最貧窮的二十個國家之一。我們既富有，同時又非常貧乏。」贊比亞礦務局局長西穆薩 Wylbur Simuusa這樣形容自己的國家。
總 部設在美國華盛頓的研究機構——全球財務廉政Global Financial Integrity的負責人雷蒙貝克Raymond Baker說：「很多人以為西方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非常慷慨，尤其是對非洲國家。但據他們的估計，全球從發展中國家流出的資金，是外國援助金額的十 倍。」
2011年底在大選中獲勝當上副總統的斯科特(Guy Scott) 補充說：「外資公司年年避稅，令非洲損失的金錢，比外國援助的金額更大。」這位在贊比亞出生，於英國劍橋大學主修經濟，以白人身份當上非洲國家副總統的領 袖，一上場便對銅礦企業提出嚴重警告，威脅他們若再逃稅的話，便會鼓勵民眾發動罷工示威，顯示政府對逃稅的跨國企業已經不再容忍。
贊比亞全 國近六成半人口生活在貧窮線之下，Guy Scott上任半年以來，國內的勞動市場便有超過十五萬人失去工作，難怪他對失業兩個字極度敏感。「每段演講、每份單張、每項報道，都指責政府欠他們職 位。反對黨，還有那些在政府待了二十年的人，都說我們失敗，因為沒辦法創造一百萬個職位。外國礦業公司很有辦法，如果他們繳足稅，對我們就會有更大幫助。 聽好了，我沒說他們沒繳稅，只是如果他們能繳更多的稅，對間接創造職位將大有幫助。就業是發展贊比亞的關鍵，這裏失業問題日益惡化。我每朝早都把電話交給 秘書，晚上也不能打開，因為太多人需要工作，他們千方百計拿到我的電話號碼，覺得我欠他們一份差事，因為他曾在某地區為我造勢，或者認識我的兄弟，無數人 正在等待工作。」
難以想像贊比亞資源那麼豐富，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還因為銅礦出口讓它躋身非洲最富有的國家，今日竟變得一窮二白。致命的原因 原來是九十年代末銅價暴跌，令過度依賴銅礦的贊比亞經濟陷入困境，國庫空虛。想向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借款，得到的回覆卻是：舊債未還，新債免問。結 果，贊比亞被迫實行銅礦私有化，出售資產給外國投資者。劍橋大學非洲政治學講師Alastair Fraser曾就贊比亞的銅礦業著書立論，他指：「銅礦是贊比亞唯一的最大資產，銀行和基金都熱衷把它私有化，於是他們開出條件，推出減債措施給贊比亞貸 款，促成銅礦私有化。贊比亞迫不得已作出這決定，因為國家水深火熱，債台高築，惟有討好外國人，設法令援助國繼續出錢，同時吸引投資者。」
外商逃稅獨享暴利
2000年，贊比亞實行銅礦私有化之後，吸引了龐大外國資金，再加上其後銅價上升，的確幫助到該國礦業復蘇。然而經濟增長，卻對當地失業和貧窮情況無補於事。
事 實上，翻查數字可以看到，從2001年到2008年，銅價的升幅幾近四倍，但外國投資者在贊比亞所交的利得稅卻沒有任何增加。根據英國專長調查報道的作家 Nicholas Shaxson解釋，其中的原因是企業進行價格轉移。「這遊戲是將利潤移出高稅率的地方例如非洲，即是說企業在當地賺取利潤之後，便把它轉到低稅的國家或 避稅天堂，那麼他們便不用繳稅或交不足稅。跨國集團在世界各地設有附屬公司，彼此之間進行交易，藉此操控價格；而在避稅天堂設立的附屬公司，可進行平買貴 賣，賺取巨額的差價，而且不用納稅。」
贊比亞出產的銅，大部分都不會在倫敦金屬交易所這等公開市場交易，而只是透過跨國企業進行內部買賣。 從文件上看，瑞士是贊比亞銅產的最大入口商，但內裏卻是另一回事。
Nicholas Shaxson說：「瑞士是贊比亞銅產的大買家，但不代表銅會從贊比亞運往瑞士。文件記錄上沒錯是寫明運到瑞士，但其實這些銅是被運往其他地方。」
「嘉能可」是全球最大綜合商品交易商，也是贊比亞其中一個最大的礦業集團。
該國的銅礦公司Mopani 73％股權由「嘉能可」擁有，而所生產的銅全數透過內部賣給集團。「嘉能可」每年生意額超過1800億美元（約13950億港元），是贊比亞國民生產總值的八倍以上。
跨 國企業逃稅，令贊比亞的經濟發展蒙上陰影，一部分向該國提供援助的國家，亦表達這一憂慮。挪威駐贊比亞大使館的經濟學家一直關注這問題，國際合作開發署參 贊Eva Joly說她手上有一些數據，顯示贊比亞2006年銅方面的出口總值大概達30億美元（約232.5億港元），但相關稅項只是收回5000萬美元（約 3.87億港元）。2007年，礦業方面的稅收只佔贊比亞國內生產總值2％，但是銅的出口就佔總出口量的七成。Eva Joly指出：「檢查銷售合約時，可以發現當中有很多不合常規的地方。我曾在國民大會當眾表示，雖然這屬贊比亞自己的事，不過，只要政府肯提出要求，挪威 和其他國際機構都會支持找財務專家盡力幫他們。」
當時的贊比亞總統姆瓦納瓦薩接受建議，下令檢討銷售合同和稅務法。到2008年4月，政府 決定引入新稅制，把平均稅率由31.7%提高至47%，期望增加的稅收可放到教育和醫療上，改善國家的貧窮問題。誰料這一改動，卻觸怒了礦業企業，除了一 間公司外，其他的企業都反對新制，拒絕交稅。
除了立法難，贊比亞政府還要應付企業巧妙的報稅方法。因為透過精密的安排，跨國企業輕易把利潤 轉移到其他地方，藉此交少些稅。國際救援組織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研究部主管Alex Cobham說：「這現象在非洲各地和發展中國家很常見。非洲的天然資源不斷輸出，但國家及人民本身無法共享得益。2008年，假如贊比亞按照瑞士呈報的 銅出口價格收稅，它國內生產總值差不多可以增加一倍。這國家有八成人每天收入低於2美元（約15.5港元），如果國內生產總值是250億美元（約1937 億港元）而不是140億美元（約1085億港元），這對當地的發展有重大影響。」
對發展中國家來說，要追查這些礦業公司的逃稅個案，幾乎是 不可能的事，因為轉移定價本身就很複雜。「過去在贊比亞等低收入的國家，稅務當局無法處理複雜的個案，面對跨國企業的律師和會計團隊，只能任人宰割，所以 『嘉能可』等跨國公司，可隨意制訂價格，贊比亞稅局想對付可謂十分困難。」Alex Cobham說。
機密報告洩控價可能
2011 年頭，一份機密報告外洩，內容是有關「嘉能可」在贊比亞的銅礦子公司Mopani的稅務審查。以挪威為首的一些援助國家，出資給贊比亞政府聘請國際會計師 行審核Mopani的財務報告。結果，核數師發現當中有明顯轉移定價的痕迹。這份報告令人嚴重質疑「嘉能可」在贊比亞的稅務安排和操守。
根 據報告，銅的價格似乎是由母公司，即是買家一方所決定，這做法可謂有違常規交易原則，即是說，瑞士的「嘉能可」有可能一直操控銅價，讓子公司因此可交少 稅。核數師的結論認為，「嘉能可」和子公司的交易，違反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交易原則，而且應該影響到交易時的稅務評估。
此審計報告外洩 後，歐盟的投資銀行暫緩向「嘉能可」批出貸款，贊比亞財長要求Mopani補交漏報稅款，但卻被拒絕。根據核數師在報告中所講，Mopani一直拒絕合 作，而且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日後會受到制裁。至於「嘉能可」對這份報告引起的批評，只是以書面回覆否認內容，事件擾攘至今似乎並沒取得任何成果。
諷 刺的是，「嘉能可」於2011年5月在倫敦及香港兩地上市，集資超過100億美元（約775億港元），是當年全球最大型的首次公開招股。而這次上市，令擁 有公司股份的行政總裁格拉森伯格身家暴漲88億美元，另有四百名員工，每人賺超過1億美元（約7.75億港元）。此外，為擴大市場影響力，「嘉能可」與另 一礦務企業——超達Xstrata正進行合併，去年年底，還邀請到前英國首相貝理雅幫手斡旋。併購一旦成功的話，「嘉能可」對國際市場的話事權，肯定更加 舉足輕重。至於贊比亞的人民？他們所受的剝削和困境，似乎還看不到出路。
《點解會貧窮》系列紀錄片之六
《生財之「盜」》（Stealing Africa）
播映日期：1月12日（星期六）
播映時間：晚上七時三十分至八時三十分
播映頻道：亞洲電視本港台
另設Facebook專頁「香港電台製作－點解會貧窮？」
from 政經評論 http://allcommentators.blogspot.com/2013/01/blog-post_1610.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