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關於香港公立醫院醫生過度勞累(Burnout)的研究調查,把醫院管理局「開心員工」文化的假面具戮破。此研究今天廣泛被傳媒所報導,令醫管局不得不在研究發表上網當日立即回應。只可惜,回應的軟弱乏力實在不著邊際,只是徒然加深留在醫管局服務的醫生的絕望。
「Burnout」多被兩岸翻譯為「倦怠」。因為「怠」字由懶散的貶意詞,故不算得是一個譯得精準的字眼,好像員工burnout了就是員工自身懶惰的問題云云,這正符合剝削員工的顧主和機構想達到的宣傳原意。值得注意的,是廿多年前的中英字典,並沒有收錄「burnout」這字眼,教會文章多用「耗盡」、「燃盡」來形容事奉上的專業枯竭,有些地方甚至譯作「崩耗」,這一詞,無論在音詞上,一定比甚麼「倦怠」俱佳。但人家既然是用上「過度勞累」,這詞明白的人也多,我們還是要尊重作者的意思。
研究以Maslach過度勞累量表的服務行業版(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
Human Services Survey),來量度醫生過度勞累的情況:二百二十六位回應的醫生當中,由約三成的人符合嚴重過度勞累(severe burnout)。他們與其他相比,一般較為年輕(中位年齡三十三歲)、並且需要輪班當值。這組醫生的行醫中位年齡為八點五年,(並非過度勞累的醫生中位行醫十四年,中位年齡三十八點五歲)。值得留意的,回應者是否有宗教信仰,與其是否過度勞累並沒有統計學上的關係。
研究最吸引傳媒注目的,在於有一半極度勞累的醫生對自己的工作不滿甚至極度不滿,而有一成極度勞累的醫生有自殺的念頭。這是一個非常令人關注的數字。我們大可以說研究未必反應醫生崩耗的全貌,對工作不滿的醫生可能較擁躍回應問卷,但如果醫管局五千名醫生當中有千五人已經處於極度崩耗過度勞累的狀態,而當中有一百五十名醫生有自殺的念頭,這還可以說我們公共醫療體系的健康嗎?醫治病人的醫生,本身也不健康,我們的病人健康能夠得到保障嗎?
研究提出,工作時間長短並非醫生過度勞累的關鍵,要改善醫生工作的滿足感,來解決醫生崩耗的情況。作為行內人,以小弟的觀察,近幾年,醫生所承受著的工作壓力與日俱增,官腔的說話是,社會進步使病人和家屬提高了期望,但實際的情況是,有很多時候,這些期望可能是非常不合理的。傳媒以及政黨都可以是另一個壓力來源,不少前線醫生為應付傳媒以及政客的投訴信,弄得疲於奔命。整個專業的自我形象低落,前線員工往往成為當中的擋箭牌,政府投放在醫療資源不足就要由前線醫生來面向公罪受罪作箭靶。不少醫生也因此意興闌珊,寧願走出私營事場搵真銀去。
醫管局高層在論文發表當日,罕有即日發表聲明回應,說已經知道人手不足情況云云,並會舉辦課程增加員工抗壓能力云云。這些不著邊際的回覆,既無回應研究報告的憂慮各建議,更無任何實際解決的回應。當然,他們一定暗自偷笑:研究報告證明醫生工時與醫生是否過度勞累既然沒有關係,那麼一直的標準工時的要求就可以永遠擱在一邊,繼續強令醫生要無限制地加班。
畢竟,在公立醫院,每一個員工都只是可以被取代的積木,是機器零件的一部份,你疲勞了?你可以很容易被更換。只不過,因為近幾年醫生供應不足,要找補替的零件有所難度,大家才會再次關注醫生的工作環境。為什麼一個政府可以人當成機器零件而非人看代?因為這個政府的授權根本不在於人,人民沒有權力去參與政府的施政,也無法叫政府將「以人為本」作為其施政的方針。畢竟,這些醫護人員,這個機構,甚至是政府的領導人,對於更在上的權力核心而言,都只不過是可以隨時被轉變替換的積木而矣。
各位當你見到政府如果去「醫」這批「過度勞累的醫生」,你不能不感到心寒嗎?
研究文章:
蕭鳳兒、袁仕傑、張潔影 香港醫生過度勞累的橫斷面研究 香港醫學雜誌二零一二年六月,第十八號三期一八六至一九二頁
CFY SIU, SK YUEN, A CHEUNG Burnout among public doctors in Hong Kong:
cross-sectional survey. Hong Kong Med J 2012;18:186-92
蘋果日報一二年六月一日《一成極勞累醫生曾萌死念》
明報一二年六月一日《三成公院醫生極累 一成人曾想自殺》
from 肥醫生@西九龍貧民區 http://doctorfat.wordpress.com/2012/06/02/%e7%95%b6%e9%a6%99%e6%b8%af%e9%86%ab%e7%94%9f%e9%81%8e%e5%ba%a6%e5%8b%9e%e7%b4%af%e8%87%b3%e6%ad%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