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16 June 2012

廿三雜想(2):上半晚

雜想(1)

晚會之前。出發往維園的路上,我讀了幾篇討論這一年六四的文章。六四如果真的是掉念和執著的話,那麼,因為陳光誠和梁振英的緣故,這一年是執著多於悼念。這一年的討論焦點,是到底六四還有甚麼值得堅持的地方?這些論述各具論題,但我一邊讀,我一邊暗地裏敬佩華叔為甚麼會同意支聯會的口號:那是一張很有趣的價單,也是一張分清「敵」「我」的清單。

一、

支聯會常說自己有五大綱領:
「釋放民運人士」、
「平反八九民運」、
「追究屠城責任」、
「結束一黨專政」、
「建設民主中國」。
 
「釋」是最基本的,在人道立場上,民運人士說到底都是良心犯,所以他們至少不應被囚;「平」是下一步,在名目上澄清參與當年學運(和支持學運的)都不是那「極少數」的「動亂份子」;「追」是很critical的一步,因為目標終於要回到政權之上;「結」是要求政權改變性質;而目標就是「建」。(而這不是顛覆藍圖是甚麼?)

李卓人說華叔的政治判斷很超卓,上面的五句口號幾乎可以看成預言:中央不是說明白的告訴你,唏,你認識的民運人士,外逃的有些可以回國做生意了,沒外逃的我們都沒有放在牢房裏(軟禁和監視居住吧,很貴的);然後因為權鬥,「平反六四」也幾乎在望;李鵬和陳希同的回憶錄都在為自己在六四的責任撇賬,「追究屠城責任」亦似隨之而來。

當然,如果讀者不健忘,之前華叔回憶錄出版之後,大家都很容易從評論中,解釋為甚麼華叔同意這幾句口號:因為他在那些年既愛國,又受共產思想影響。愛國的意思,是因為這份藍圖符合了他們當年的愛國主義理想,打倒專權的(國民黨)政府,建立在中國統一立場下的民主政府;而這種社會運動的步驟,其實和內地很多政治運動的歷史相符:先轉正,再重新定性,統一戰線,找個禍頭子,重新出發。

所以,如果當年華叔認為支聯會是與中國談判的代言人,這是一張很特別的價單,隨著政局的發展,逐步提出合符國情的訴求。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同意華叔背後那兩個假設:愛國主義和以大陸國情為核心的運動策略。所以,才有今年的論爭。

二、

對大部份因為六四的記憶和映像而悼念六四的人,頭三句口號是最具說服力的,因為它們總結了他們心目中對公義的執著和情感。而我很懷疑,大部份民眾的立場是這樣的。所以,建制中人常常不明白為甚麼總是有班人如此固執,那是因為他們過去很多年的所謂「六四穩定政局,為日後經改舖路」的講法,最多能夠催毁的其實是後兩句口號的說服力。

對於這些民眾來說,儀式化其實不是甚麼問題。相反,正是有儀式,才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某種道德理想。對他們來說,釋放政治犯,人性對待這些良心犯,在可監察的範圍內符合道德水平,已經收貨。體制上的正義與道德,其實很多人理解不到,所以「天安門母親」很具說服力,連上七一或普選議題有人會覺得是抽水。

對支聯會(或他們草創之時的成員)來說,這不是抽水的原因,是因為六四最終是中港民運動的關鍵,是他們當中很多「民主回歸」、「民主抗共」者的心結。他們不是相信「中國有民主,香港才有民主」,就是相信「香港能成為中國民主的示範」。(於是又有「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不犯河水」之論)所有事情的最終目的,就是「建設民主中國」。

這很能解釋為甚麼今年有些論證針對燭光晚會的主辦者:他們當中有太多民主黨的成員,既然與中聯辦討論政改方案,那麼他們已經與自己口中的不義政權交易,他們沒有道德立場去祭英烈了,又或者:你怎能和你想結束的政黨談判?是你搞政治搞得太過沒水淮了吧?所以,因為這樣的緣故,有人開始質疑,後兩句「結」和「建」的意義。
 
有些論證像K大的想法:如果我們明白自己的公民身份,明白政府和公民之間的關係是對等的,那麼我們不是去討論甚麼「平反」,而是要求政權自行瓦解,所以「結」比其他四句來得重要;又有人說,如果香港拒絕內地化,那麼,六四的愛國出發點並不需要執著,所以「建」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他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對那套受共產主義影響的舞步有所質疑,認為與其與之共舞,不如找尋自己的節奏。
 
無論如何,今時今日關於六四意義的爭論,沒有對六四死難者有任何不敬,正如前面說,首三句口號,大家根本沒爭議。爭議背後根本反映了兩套國家觀念。問題只是在於,我們這場祭事,無論中港民主運動裏,還是否需要一個主祭人?如果相信傳承,需要的話,哪是誰?如果香港人有自主性的話,那麼,任何形式的悼念,就不是為了數人頭而進行了。
在車廂中,黑衣人越來越多,我發現,甚麼政治論爭,對一般人來說,還是有點遙遠。
(tbc)


from johncoal's Xanga http://johncoal.xanga.com/764042394/%e5%bb%bf%e4%b8%89%e9%9b%9c%e6%83%b3%ef%bc%882%ef%bc%89%ef%bc%9a%e4%b8%8a%e5%8d%8a%e6%99%9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