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19 May 2014

《美國利益》 烏克蘭-俄羅危機與西方的反應

原文: The Ukraine-Russia Crisis and the Western Response
作者: David J. Kramer
日期: 2014年5月13日


***本譯文版權歸作者/刊登機構所有,轉載請保留此聲明。***

西方必須擴大對俄羅斯的制裁,這不只是為了回應克里姆林已經在烏克蘭作出的舉動,也是為了要使它在其他地方採取任何行動之前會先三思。

普京對烏克蘭的入侵,他對烏克蘭領土完整的無耻莫視,以及他揚言要捍衛克里米亞以外,即烏克蘭的其他地區以及其他和俄羅斯相鄰的國家中說俄語的民眾等,代表著他對人們選擇自身政治的能力以及自由這一槪念本身的攻擊。實行民主制度的國家正面臨冷戰結束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沒有哪一個歐洲國家遭遇到其所屬領土被另一個國家強行兼併的情況,而這正是普京在克里米亞做的事,而且可能會試圖在東烏克蘭部份地區也這樣做。普京粉碎了無數條約和協議,並試圖單方面改變自從20多年前蘇聯崩潰以後便存在至今的國際體系。歐洲其中兩個最大的國家之間不是沒有爆發全面戰爭的可能,而考慮到烏克蘭與俄羅斯和幾個北約成員國擁有共同邊界,那樣一場戰爭的溢出效應將會無法估算。

目前的危機由普京一手做成。他的目楆是:把克里米亞保留在俄羅斯聯邦之內 (雖然這當中涉及的代價可能在日後使普京悔不當初),使烏克蘭變得不穩定,因而失去對西方的吸引力,以及迫使原定於5月25日舉行的總統大選延期。


西方對俄羅斯的反應


整體而言,西方對事情的反應太過被動,使普京得以掌握控制權。我們需要採取更積極的立場來避免和率先制止俄國發動侵略,對普京及其政權在烏克蘭做成的可怖破壞加以懲罰,並尋求回復原先的局面,儘管這點難以做到。數十年來,美國不曾承認蘇聯對波羅的海各國的兼併,而這些國家現在是歐盟及北約成員。我們在注視烏克蘭東部及南部部份地區局勢發展的同時,必須對克里米亞秉持同樣的原則立場。

西方現時所做回應的問題是,我們在預測普京下一步行動時的表現並不好。回想一下,遲至2月和3月的時候,許多西方觀察者還在說,俄羅斯不會在克里米亞有任何行動。然後,在3月和4月的時候,一些分析人士認為,普京不會染指烏克蘭東部及南部。現在,到了5月初,我們看到克里米亞被併吞了,而斯拉維揚斯克(Slavyansk), 頓涅茨克(Donetsk) 和敖德薩(Odessa)等地正面臨同樣的情況—這些都是普京使局面更趨不穩並挑動騷亂造成的。

美國的策略應該改為以向更多俄羅斯銀行、能源公司及國有實體實施沉重制裁的方式來阻止普京採取下一步行動;我也贊同更廣泛的部門制裁。在我看來,等到普京把俄羅斯坦克開進烏克蘭境內,還是在他擾亂5月25日舉行的大選之後才行動是個錯誤,正如奧巴馬總統和德國總理麥克爾在5月2日舉行的聯合記者會上所言那樣;普京已經做了第二件事。我們把條件定得太高,儘管不是說全面入侵完全不會發生,只是普京找到了其他替代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標。

俄羅斯-烏克蘭危機的結果—以及西方的回應—或會決定與俄羅斯相鄰的國家和歐亞大陸以外的民主前景。雖然,西方國家禁止一些俄羅斯官員、商人入境,又凍結他們以及一些俄羅斯機構的資產,顯示出它們的決心,但是屹今為止,它們所做的太少了,而且花了太多時間。我們必須對更多的俄羅斯高層官員以及和普京親近的商人採取行動,例如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的總裁米勒(Aleksei Miller)、盧克石油公司(Lukoil)的總裁阿列克佩羅夫(Vagit Alekperov)、俄羅斯國家安全部門的領導博爾特尼科夫(Alexander Bortnikov)和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等。另外,應該對俄羅斯銀行和國有企業—特別是在克里米亞經營業務的那些—施加制裁,更廣泛的制裁應該納入考慮範圍。身為非正式組織烏克蘭課題組之友的一員,我和一些同事向國務院的官員和白宮建議制裁下列公司:
  •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銀行(Gazprombank)
  • 發展及對外經濟事務銀行(Vneshekonbank, VEB)
  • 外國貿易銀行/VTB銀行 (Vneshtorgbank, VTB)
  • 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Sberbank)
  • 俄羅斯國防出口公司(Rosoboronexport)
  • 俄羅斯石油管道運輸公司(Transneft)
  • 諾瓦泰克天然氣公司(Novatek)
  •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
  • 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
除了已經受到制裁的人以外,所有投票贊成對烏克蘭動武的俄羅斯聯邦委員會成員,以及投票贊成併吞克里米亞的杜馬成員也應該受到制裁。最後,假如普京拒絕停止侵略,並回復原先的局面,他本人也必須納入制裁名單。通過馬上實行進一步的制裁,我們的目標是搶先一步制止,而不是被動回應普京入侵烏克蘭其他地方,以至摩爾多瓦、哈薩克斯坦,或是在波羅的海國家挑起動亂的可能。當原先的局面得到回復,制裁便可以撤銷。
對於其政府至今實施的制裁過於溫和的批評,奧巴馬總統的回應是,他希望避免在實施制裁時比歐洲走得更前,他希望普京看到美國和歐洲同一步調的回應。我也希望看到美國以及加拿大和歐盟更密切的合作。但簡單的實情是,歐盟28國之間要就實施更強硬制裁達成協議甚為困難,這當中的原因很多。至少,歐盟和俄羅斯之間的貿易金額是美國和俄羅斯之間的10倍。一些歐洲國家高度倚賴俄羅斯的能源。另一些國家只想繼續如常與俄羅斯交易,不希望烏克蘭發生的事阻礙它們賺錢。

由於這些原因,美國必須要採取主動。美國制裁的跨國界性質自有其衝擊力:歐洲的公司將不得不在避免觸怒美國財政部和繼續與受制裁的俄國企業做生意之間做出抉擇;我打賭歐洲公司會選擇前者。因此,美國—歐盟的聯合制裁雖然比較好,美國單方面的制裁卻可以產生切實的效果。我們一定不可以任由美國和歐盟統一制裁步調的期望阻止我們—美國—馬上採取正確行動。我敢說美國如果首先採取行動的話,歐盟便會跟進。點名批評那些阻礙歐盟跟進的個人或組織也應該納入考慮範圍。

自從普京進軍克蘭以來,本已面臨嚴重問題的俄羅斯經濟備受打擊:盧布大幅貶值,俄國股市下跌了大約20%,資本大量外逃—單在這一季度的外逃資本金額便可能達到700億美元之多,而去年全年的外逃資金是630億美元。而俄羅斯的信貸評級被降至接近垃圾的級別。投資者的信心受到動搖。由於普京的親信當中有許多人都把他們得到的不義之財放在西方,普京及其親信都會受到這些制裁影響。使他們不能再把資金在西方存放的制裁必然會引起他們注意,也有可能使他們反思自身的立場,儘管那不一定能馬上促使普京放棄克里米亞。俄羅斯與環球經濟緊密相連,和西方國家的關係尤其如此,他們因而處於弱勢,而我們也就有了應對俄羅斯的籌碼,假如我們願意使用的話。

現在不是如常做生意的時候。使人震驚的是,當德國政府支持實施第一輪制裁的時候,德國企業集團西門子的領導層卻在三月中訪問莫斯科,與普京會面,這等同支持俄國領袖,並向他表明,不論西方會採取什麼行動,雙方的生意往來也會繼續。其他企業總裁在這樣做之前應該先想清楚。

除非我們使普京為他的侵略付出重大代價,他的胃口就不會飽足。如果普京沒有為他已經做了的事承擔嚴重後果,如果他更進一步的意圖不受制止的話,許多擁有大量俄族人口的國家,包括摩爾多瓦、哈薩克斯坦以波羅的海諸國等都會面臨更大風險。


幫助烏克蘭

應對普京的挑戰有其重要性。但同樣重要的是幫助烏克蘭從過去幾個月的動亂、過去20年的腐敗統治和目前的經濟危機中恢復過來。使基輔臨時政府的日子加倍難過的有以下三點:成千上萬的俄羅斯部隊在烏克蘭邊境駐紮;東部重要工業區的不穩局勢;以及克里米亞的喪失。然而,臨時政府和議會別無選擇,只能實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要求的各項改革,並確保烏克蘭走向民主法治。西方可以,亦必須施以援手。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和幾個月,美國和歐盟採取以下的措施,對烏克蘭來說幫助最大:
  • 確保定於5月25日舉行的烏克蘭總統大選不會改期。在烏克蘭以及莫斯科有人呼籲選舉延期,他們的理據是烏克蘭需要更多時間來做準備,而只要俄羅斯還在佔領烏克蘭的國土,大選就不能舉行。對於烏克蘭盡早選出一個有法理基礎的新領袖這一需要而言,押後大選將會造成重大打擊。烏克蘭越早能夠以可信、民主的方式選出新總統越好。
  • 以出任短期及長期觀察員,以及和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民主制度及人權辦公室(OSCE/ODIHR)合作的方式來幫助烏克蘭本土從事選舉監察的公民社會組織。獨立的媒體必須能夠在選舉期間運作,從而確保民眾得以知悉選舉操作的方式和與選舉有關的重大政策議題;這對於資訊匱乏,違規舉動充斥的地區尤其重要。此外,我們也需要特別注意確保一個公正的選舉委員會得以成立,而所有已登記的烏克蘭選民,不論所居何地,都能不受阻攔的參與選舉。
  • 幫助烏克蘭發展一套真正的民主制度,使它不致重蹈2004年橙色革命的覆轍,再一次錯失落實持久自由化和法治的機會。這將會包括大力支持烏克蘭的公民社會以及自由的媒體,這兩者在示威過程中都起了關鍵作用。另外,這個制度也包含對烏克蘭國內宗教信仰及種族少數派的保護,遏止仇恨罪和推廣各界互相寛容。在反動派行動以及新管治架構中出現的一些激進成員不應容許激進組織發表任何極端聲明或採取極端行動。
  • 拒絕放棄克里米亞,要求俄羅斯將之回復到原先的狀態。在俄羅斯的槍口下舉行一場未曾讓烏克蘭中央政府介入的急就章公投,既不合法,也無法理基礎。信譽良好的政府和組織都不承認這場公投,而任何政府或組織都不應該製造這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印象。
  • 動用美國、歐盟、加拿大、國際貨幣基金和世界銀行所提供,合共超過250億美元的財政資助來穩定烏克蘭經濟。國際貨幣基金在5月𥘉拿出超過30億美元的資金是個好開始。使這問題更難解決的是俄國施加的經濟壓力:中止貿易往來,以及俄羅斯天然氣漲價等。同樣重要的是,幫助烏克蘭追回被免職的亞努科維奇總統及其親信盜取了,估計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資產,以及幫助該國實施能源改革和發展替代能源。
  • 提供即時可吃食物以外的軍事援助,包括夜視鏡、反坦克及反戰機導彈等裝備,這些都不會涉及地面部隊的派遣。我們也應該共享情報,這樣烏克蘭人才有可能反擊普京的入侵。
  • 預備向克里米亞發送人道救援物資,特別是在當地居住,合計佔克里米亞人口35%的烏克蘭族和韃靼族。這些人被剝奪歸屬國家的權利。他們—尤其是斯大林時代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直至蘇聯土崩瓦解時才又回到克里米亞韃靼人—對於自己再一次被置俄羅斯的統治之下感到悲痛欲絕。
有些人主張,回應普京的最佳方式是幫助烏克蘭成功,言外之意是沒有必要制裁普京。我強烈主張我們竭盡所能幫助烏克蘭、其臨時政府、公民社會以及即將選出的新領導人。但是,要幫助烏克蘭,就必須同時堅定地把普京和他的政權推回去。即使不用擔心俄羅斯進一步侵略或喪失更多土地,烏克蘭當局要處理的事情也已經夠多了。正因為烏克蘭正面臨普京的重大威脅,我們才必須在支持那個國家的同時反制普京。
當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的情況在發生的時候,我在3月2日於華盛頓郵報發表的文章中寫道:

奧巴馬總統面臨上任以來最嚴峻的挑戰:找出回應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回應之道。他的回應方式將會定義他的兩個總統任期,也會決定烏克蘭的未來,以及俄羅斯和美國在世界上的立場。說到底,假如威權暴君普京可以無故攻擊他的鄰國,明目張膽地侵犯那個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而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那麼,美國的信譽...將會下降至零。盟友不會信任我們,敵人不會害怕我們,世界便會變得更危險。

如果烏克蘭得以憑藉西方的援助擊退普京的侵略,那麼烏克蘭的自由,以及整個世界的自由,都戰勝了世界上其中一個最具威脅性的專制政權,而且實行民主制度的國家也克服了它們面臨的其中一個最大的挑戰。此事的本質關乎烏克蘭人對自由的追求,普京為了剝奪他們得到自由而做的嘗試,以及西方克服挑戰的意願。



David J. Kramer是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主席。本文改編自作者於2014年5月6日向參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遞交的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