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不仅是德国的近代史）告诉我们，没有政治联盟，要长期维持一个经济货币联盟是一种荒谬的想法。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在1991年发出了上述警告。欧元区危机是否印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欧洲现在应该寻求建立政治联盟吗？
建立这样一个联盟无疑意味着民族国家的终结。这要求建立一个拥有税收和公共支出权力的欧洲政府，以及相应的欧洲议会和其他机构。很多强有力的论据都证明了"欧洲"为什么应该怀着这样的抱负，无论欧洲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以及它将包含多少个国家。然而，如果欧洲一体化的论点主要建立在拯救货币联盟的基础上，那是绝对没有说服力的。如果外国政治家和专家由于担忧欧洲货币联盟解体可能给本国经济带来严重后果而敦促欧元区成员国放弃国家主权，那会让人觉得非常奇怪。尤维纳利斯(Juvenal)肯定会说：这样的题材很难不写成讽刺作品。
然而，且不说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短短几年之内也是不可能建立起政治联盟的。这不是危机解决之道。而且还有危险之处：比如说，扩大金融支持机制金额和范围的任何提议都是以未来进一步的一体化为前提。承诺以后会采取行动反对有关获得更多注资的要求现在看来并不是一种可信的策略，实际情况正相反。这种做法将严重破坏有关建立政治联盟的想法。
拿欧元区共同债券来说，发行这类债券将导致目前在金融市场上声誉较好国家的政府债券利率升高。隐性转移纳税人资金将违反"没有代表权就没有纳税义务"这一基本的民主原则。任何形式的债务共同化都是如此。这肯定不是创建民主的欧洲联盟的正确方法。
再从银行业联盟来看，毫无疑问，一个货币联盟应该辅之以一体化的金融市场。银行业联盟概念的基础是，欧洲负有银行监管、清算计划、存款保险等方面的权限。然而，后两者意味着需要财政支持，因此也离不开财政联盟以及最终的政治联盟。在建立欧洲清算基金和存款保险制度之前，需要对银行系统进行清理。否则的话，在国家框架下筹集的资金就会被社会化。这样做不仅会让较弱的银行与过去划清界限的努力付诸东流，储户资金实际上被征用的国家也不会善罢干休。这肯定不利于培育欧洲认同感。
2009年，《欧盟金融监管体系改革》(de Larosière report)建议欧洲央行应担负起宏观审慎监管职责（负责总体金融稳定），同时反对赋予欧洲央行微观审慎监管权力（负责个体银行的稳定）。除了行政上的问题，我们（我也是这个团队的一名成员）认为微观监管职责与欧洲央行货币政策的基本任务，即维持物价稳定有潜在冲突。报告中写道："这可能会带来政治压力和干预，从而破坏欧洲央行的独立性。"自从该报告发表以来的形势发展已经让这种担忧更加明显。就拿较长期再融资操作来说，这实际上是针对较弱银行的一种救助机制。在这样的背景下，欧洲央行作为银行监管机构的可信度有多大？
建立政治联盟并不是解决方法。暗中指向建立政治联盟的所有措施都是相互矛盾而危险的。这些会给一些成员国构成巨大的金融风险，不仅会破坏切实以建立政治联盟为方向的努力，也会摧毁这一过程最终所依赖的基础，即人们对欧洲的认同感。
那么欧元区解体是不可避免的吗？解体的风险已经不容否认，但确实还存在可行的替代方案。欧元区是建立在条约和承诺的基础上的，但不幸的是，人们一次次地违背这些条约和承诺，结果导致它们的可信度大为下降。那么信心能够恢复吗？没有"不纾困"原则，由主权国家构成的货币联盟就无法正常运行。该原则意味着每个国家都应该为自己的政策负责。经济援助必须附带严格的条件，并且按照不会破坏改革意愿的利率水平来提供。这样一来，即使没有政治联盟，货币联盟也可以存续。
在如此之多令人沮丧的经历之后，指望恢复这一机制的信誉难道不天真吗？或许是吧。但如果人们对条约和承诺的信任无法恢复，那些以建立政治和银行联盟为方向的更加宏伟的计划又有几分可信性呢？把欧元区甚至是整个欧洲的未来建立在如此不牢靠的基础上，还有比这个更天真的吗？
本文作者曾是欧洲央行执行委员会委员。
译者/王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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