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 1-9-2012
編按：主張撤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的學生組織「學民思潮」，早前宣布絕食抗議，為下一代學生向特區政府表達「拒絕被洗腦」的決心。本版近日發表內地人（包括黨員、退休公務員等）對內地各式「國民教育」的經歷，可與「學民思潮」所擔憂的未來教育形勢互相參照。今天，本文作者採訪內地80後傳媒人，探討少年軍校的影響力，看看內地軍事化的國民教育模式，如何訓練少年成為舉槍步操的新一代愛國分子。
內地80媒體人劉倩（化名），最近忽然懷舊起來，想起她9歲時看過的，一部名叫《少年特工》的電視劇。記憶中，這部電視劇講了一幫小學生參加軍事訓練的故事，在演習中和「敵人」鬥智鬥勇，最終大獲全勝。雖然打打殺殺，但是台詞輕鬆幽默，隊友之間團結友愛，其樂融融。而且是同齡的小朋友主演的，所以特別有親切感。其中一個令她印象最深刻的鏡頭，就是有幾名隊友誤食毒蘑菇，怎麼嘔都嘔不出。其中一名隊友就耍詐，佯稱給他們扣嗓子的狗尾草是沾過屎的，幾名中毒隊友聽後立刻狂嘔不止。想到這裏，劉倩會心的笑了──那就是自己最美好的童年啊。於是，她立刻上網去找《少年特工》來重溫。
童年結束的一天
《少年特工》的故事改編自山東少年軍校小偵察班的真實生活，是1992年拍攝的一部少年軍事題材電視劇（據說到現在為止，也是唯一的一部）。聽說，《少年特工》當年獲獎無數：全軍電視劇一等獎、全軍優秀導演獎、全國電視劇「飛天獎」一等獎、「金鷹獎」一等獎……但也有網民寧願相信，這部專門拍給小孩子看的軍事題材電視劇，是1989年六四事件解放軍屠城後，為了重建解放軍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而進行的「洗腦工程」。如此說來，這項洗腦工程無疑是「成功」的。
內地的80後，幾乎無人沒有看過《少年特工》並深受影響。比如內地文青網站「豆瓣網」上的網民，在2008年汶川地震時，也會想起《少年特工》。名叫「bahalala」的網民說：「在大地震之後，我的心靈最脆弱的時候。心裏的那份激動又回來了……在這個特殊的時期，看這樣的片子，才能激動人心！真希望央視再放一次！」
劉倩還不至於激動，她只想好好放鬆一下。於是找了個舒舒服服的位置坐下，準備好了零食和飲品，準備花一天時間，把16集《少年特工》從頭到尾看一遍，藉以緬懷自己的「慘綠歲月」。可是，當她看到第一集的第15分鐘時，就感覺不對勁起來。劉倩心想：「當初看的時候沒覺得有這麼多『屁話』啊！」
《少年特工》是屁話劇？
所謂的「屁話」，就是片中的「領導」，滿口「21世紀的中國誰來保衛，未來的世界並不太平，愈是對外開放，國門愈要安寧」這樣的說教之辭，直讓人受不了。並且，當年琅琅上口的主題曲，今天重聽怎麼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呢？
《少年特工》的歌詞唱道：「手握衝鋒槍，身著迷彩裝。今天的紅領巾，明天的特種兵。勇敢機智，忠誠無畏。勤奮學習，刻苦鍛煉。只要祖國一聲召喚，我們就築起新的長城。只要祖國一聲召喚，我們就築起新的長城。啊，我們是跨世紀的新一代！啊，我們是祖國的英才！」作為一名「和平主義者」，今天的劉倩絕對無法接受「手握衝鋒槍」這種形象。所以，在重溫完第一集《少年特工》後，劉倩就徹底和自己的童年說了聲「再見」。
難怪有人說往事不堪回首，重溫舊夢就是破壞舊夢。
《少年特工》的其中一個看點，就是它由山東少年軍校的真實故事改編而成。但實際上，當時在全國還並沒有正式的「少年軍校」，大多是地方政府自辦的。不過，目的就大同小異，成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國防軍事教育」、「艱苦奮鬥教育基地」，培養中國青少年「愛黨、愛國、愛軍、愛團、愛隊」的情感。例如，黑龍江的「哈蘇寧團少年軍校」成立於1989年，10多年來已經有逾10萬人次參加過該校組織的訓練，這成為該校最值得炫耀的「成就」。
在少年軍校培養仇恨感
而位於北京的「中國少年軍校總校」，據悉自1996年批准籌備、直到1999年才正式成立的，然後各地都模仿它。為的是貫徹前國家主席江澤民為「跨世紀中國少年雛鷹行動」題詞時所寫的「自學、自理、自護、自強、自律，做社會主義事業的合格建設者和接班人」的精神。1990年代中葉，能夠參加雛鷹行動，獲得去軍校訓練的機會，對很多小學生來說是一種無比的光榮。
當年參加過少年軍校的藍先生說，訓練的主要內容是軍事方面的，比如步操、紀律訓練、實彈射擊……還要面對隊旗宣誓，大聲說出願意為共產主義事業貢獻一切。當然，也有一些屬於「文藝活動」，比如學唱軍歌和觀看愛國主義電影。軍歌中，最常唱的一首叫《我是一個兵》：「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打垮了日本狗強盜，消滅了蔣匪軍。」至於愛國電影，比如《地道戰》、《小兵張嘎》、《閃閃的紅星》等等。藍先生承認，他對日本的仇恨感就是在那時候種下的。只要一說起日本，藍先生就有莫名的憤怒。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現在我也教我兩歲的兒子日本人有多壞，我覺得男人在心底裏有一份仇恨感是好事，這樣比較有血性。」
不過，自由派80後陳先生則說：「這就是共產黨教育的矛盾。一方面，他們要用革命來強調自己政權的合法性；一方面，民眾被培養得富有革命性，隨時可能倒戈推翻他們。共產黨近30年來，就是在這兩股勢力中博弈。」
或許中國共產黨的教育真的很矛盾。號稱社會主義的這個國家，在《憲法》裏寫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共產黨又信奉馬克思主義。但稍微了解馬克思主義的人，都應該聽說過「工人無祖國」這句話。「工人無祖國」，怎麼教人愛國呢？又怎麼讓香港人，愛一個工人階級領導的「祖國」呢？
from 政經評論 http://allcommentators.blogspot.com/2012/09/80.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