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民間動員「撤回國民教育」的呼聲日響,學生、教師、家長與文化人紛紛響應。國民教育應否獨立成科的爭議,牽引出另一條民間應對「洗腦」的持續戰線:獨立、強調批判的民間公民教育何以發展。究竟在校園內外,歷來有甚麼經驗值得參考和進一步推動?民間力量可以發揮甚麼角色?
文/周澄
國民教育掀起全城討論,除了教材與指引被指偏頗,更有傳媒揭露教育局上年度以超過4千萬港元公帑資助教育機構舉辦北上「洗腦」交流團,這批巨額公帑主要由三個人大及政協成員主理的機構瓜分及承辦。這類交流團的特色是收費廉宜、吃好住好,到訪之處,往往有當地單位掛大橫額歡迎、甚至有警車為旅遊巴開路;日間則帶師生參觀「模範」景點,例如重點高校和標誌性建築、參觀與中共黨史有關的紀念館等,帶港青體驗「包裝」之後的國情。此類交流團不外是讓香港師生見盡國家發展的好處,師生回港後,也自然更懂得如何以「包容」的角度來應對批判國家的聲音了。
目前,民間動員「撤回國民教育」的呼聲日響,學生、教師、家長與文化人紛紛響應。國民教育應否獨立成科的爭議,牽引出另一條民間應對「洗腦」的持續戰線:獨立、強調批判的民間公民教育何以發展。究竟在校園內外,歷來有甚麼經驗值得參考和進一步推動?民間力量可以發揮甚麼角色?
另類交流團行程:煉鋼廠、上訪村與勞工學校
保良局李城壁中學通識科教師張銳輝,是本地傳媒慣常採訪的「良心教師」之一。1989年,張銳輝是港大學生,在六四事件後聯同同學在宿舍對面的太古橋寫上「冷血屠城 烈士英魂不朽;誓殲豺狼 民主星火不滅」大字,此後二十三年來,每屆港大學生會都會在六四前夕重漆大字。
大學畢業後,張銳輝投身教育事業,此後廿年來一直堅持跟學生在課堂談六四、帶學生北上體察國內真實民情。2009年,公盟創始人、國內年輕法學者與維權倡議者許志永被當局以「涉嫌偷稅」之名拘禁,當時曾到訪公盟交流的香港中六女生鄭詠欣於報章撰文「請用法理來說服我--給溫家寶總理的公開信」聲援許志永,在本地與國內媒體引起迴響,她正是張銳輝老師的學生。
楊衍和、劉芍妍、謝曉雪都是李城壁中學準中六生,2012年復活節他們參與了老師組織的考察團,到訪武漢、山西與北京,行程包括參觀武漢煉鋼廠、到民工學校交流。沒有公帑資助團費、沒有好吃好住和包接包送,十天團有超過一半時間是分組自訂行程,再由老師領隊。山西平遙古城、北京故宮雖然令熱愛中國文化的謝曉雪讚歎不已,但她感受最深的,還是在上訪村和信訪局的體驗。
大部份上訪者都是被地方權貴欺侮、非法賤價收地的受害者,一見有外來人就展示狀書申冤甚至哭訴。謝曉雪也接觸過一對初到上訪村的父子,滿懷希望地認為來到北京就能討得公道,也接觸過有老婦曾被毒打至行動不便,叫人恁地心痛,更曾計劃回港後組織社會運動,呼籲港人關注。楊衍和則見證到信訪辦如何草率拒絕部份上訪申請,也對於城鄉差距感受甚深。劉芍妍自言高中前都不大留意新聞,還是這類課堂活動令她以較全面的角度思考中港社會問題。
更重要的是,這種「另類」交流團重視平等交流。行程結束後,三位同學都覺得所接觸的內地人熱情率直,跟本地主流的偏見大有不同。相對而言,大部份「洗腦」團勞師動眾把港青捧為「貴客」,倒過來反為鞏固了港人的文化優越感,其實更無助了解國情。問及國民教育,三位同學異口同聲:「就算無關洗腦,國民教育本身也毋需獨立成科。」「我們還會上網搜尋資訊,要是在小學強推國民教育,確是令人擔憂『洗腦』。」
民間力量深化公民教育
然而,要在課堂開展具批判性的公民教育,存在很多限制。有熱心老師,也要有開明校長,否則敢言隨時會影響升遷;更大問題是現時中學教育制度下教師工作本已疲於奔命,缺乏時間與心力準備教案與課堂活動。因此,有民間團體近年著力編寫符合通識課程指引的教材,邀請學校採用。
「公民教育聯席」於2002年由多個民間團體與人權組織聯合組成,主要團體之一為香港基督徒學會(下稱學會)。學會當時希望將既有的教會牧養工作,擴展到教育事業。早在1999年著有《政治教育在香港--理論與實踐》一書的學者梁恩榮即是當時的管理委員會成員,以此具備了聯席成立的基礎。
聯席於2004年首次出版《貧窮體驗學習手冊》及《國民教育教材套》、2005年更因應社會討論,出版內容更全面的《中國經濟發展教材套》及《「誰的全球化?」教材套》,並在民間團體的網絡和一些教育主題的研討會活動上售賣,最近其中一份教案獲教育局查詢版權以列作參考教案。除此以外,聯席亦會邀請學校舉辦工作坊與分別針對中學生和教育文憑學生的「通識教育體驗營」,探訪籠屋、紅燈區及少數族裔社區等等。
公民教育聯席成立至今十年,但礙於資源限制,要抗衡官方洗腦活動,實有困難。學會社關幹事沈偉男表示,聯席以秘書處形式運作,並無全職受薪職員負責,所得資助全用作出版項目,難以擴大規模,最近聯席連網站都垮掉了,也沒經費找專人處理;而「體驗營」的報名情況其實不錯,但聯席的人手和資源卻只能安排每次最多三、四十人的活動。
聯席的長遠目標,是希望結連更多的民間力量,籌組「民間公民教育中心」,全面發展出版與組織。事實上,這類模式在國際上發展相對成熟,絕對有足夠參考資源可以在香港全面推動。
「反對洗腦式國民教育,但不要見樹不見林」
「反對洗腦式國民教育,但不要見樹不見林」
問及國民教育政策,沈偉男認為長遠而言,反對聲音不應停留在單向思維,而應進入具體政策討論,並思考如何持續地發展民間公民教育。
其實國民教育舉世皆有,在香港引起如此反彈,除了因為政府的「洗腦」動機明顯,亦因為初版指引中所訂的教學與審核方法,違反多角度思考與獨立批判的精神。沈偉男提醒,不論國民教育最終能否獨立成科,「洗腦」工程只會有恃無恐,除了高呼「撤回」,更迫切需要建立有力的反論述。
而且,從母語教育到「三三四」改制,香港教育政策從來都是官僚與權貴黑箱決定,問題更不是誰有份編寫指引、誰被委任進決議機制那樣簡單。他認為,政府強推國民教育的其中一個目的,是要將其框架取代現有通識課程下的公民教育。他也擔憂,反對國民教育的聲音,有機會被當權者和政客引導成「去政治化」的公民教育,一如港英政府時間所設的「經公科」,將人文科的政治色彩淡化,培養殖民地的順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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