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北京城郊外的玉米地里，坐落着一座小村庄。一位74岁的老妪在当地的一家小餐馆外的场子上跟堆放椅子的店主闲聊解闷。多亏了她女儿给她寄的钱，加上她的丈夫每个月从前雇主那里拿到的退休金，以及几年前北京市政府每月发放的275块的养老金（约合44美元），她现在过着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
社会养老保险对于中国农村居民来说的确还很新鲜。过去，农村老年人的生活保障就是家有土地，而非养老金。不过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数据，到去年年底，3.26亿农村居民被纳入社会养老保险体系之中。自2009年中国推出新农村规划起（新规划是基于诸如河津营试点成果出台的），农村社保受惠人数增幅就超过2.4亿。在这一波社保风潮中，农村居民加入到规模达近3亿、参保各类城市养老保险的城市居民队伍中。用中国国家审计署的话来说，算上所有的这些，中国的社保体系如今已经“基本”普及到地方了。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因为这个社保体系很快就有很多麻烦要应付。预计到2035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数量将从现在的1.81亿增长到3.9亿，这几乎是世界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而在中国，平均每两个适工年龄段人员就要供养一位退休人员，中国正在变成下一个日本（见图表）。
养老金的来源可以归结为一系列的“柱状”数据，包括政府救济、强制性供款资助的项目以及自愿安排的资金渠道。中国的柱状数据一向都是高低各异，有一些甚至极不稳定。
乡镇政府养老金的支付情况很大程度取决于自身财政状况。个人会将自己职业生涯赚来的钱投入个人储蓄账户，而个人储蓄则成为养老金体系的补充，这也是被当做为国做贡献备受鼓励的。在很多城市里，与社保有关的主要体系都被工资税支撑着，而工资税则由工薪阶层从私人账户中拿出薪水的8%所支付。
但是在工作中存在一种区别对待，将城市人口与农村居民、本地居民与外来人口区分开来。现居河津营的马万枝通过她那做寺庙香火工厂的老板加入到一个养老计划项目。而她61岁的姐姐依然生活在临近的河北省，每个月拿着可怜巴巴的80块养老金。除此之外，她会跑到河津营，在路边卖点桃子聊作补贴。
像这些妇女一样，很多中国工人的流动性很强。不过中国的养老金却非如此。原则上，工人们如果要辞工走人，他们可以带上自己的养老保险，其中60%来自于其雇主。而事实上，社保制度一直努力追踪资金的流向。根据香港科技大学艾尔伯特·帕克的数据，2010年仅有1/4的进城外来务工人员得到养老金保障，相比之下，领有养老保险的城镇本地居民比例达到4/5。
还有一个问题：城市工人退休之后对他们的退休金倚重的比例达到近60%，这是政府要面对的难题。但这个前提是得假设他们做出贡献所获得的高回报能够跟上工资增长的速度。事实上，养老金体系的大部分资产都搁置在银行账户或是政府债券中，而这两项投资的增值速度赶不上通货膨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很多个人账户上一分钱都没有。根据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会保障研究中心郑秉文的调查结果，到2011年底，个人储蓄财产总额仅有2700亿元，尽管之前已被注资2.5万亿元。地方政府把多出的部分转到了其他地方 中国国家审计署在18项它调查的专款上挖出了132个玩忽职守的案子。上个月，甘肃省社保局前局长因在过去10年挪用2800万元社保资金被判处死刑。
贪污损耗仅占居民个人账户资金亏空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还是被拿来支付养老金了，这其中还包括上世纪90年代被迫从国有企业以40岁提前退休方式下岗的工人。他们给中国东北老工业区省份带来了沉重的压力。斯特林金融公司表示，以辽宁为例，该省需要将工资税征收比例提高到30%才能满足养老金缺口。相反，在满城朝阳产业的深圳，最近这一比例仅为13%。
这些压力将中国养老金制度一部分“先行出资”的方式转为了实际上的“现收现付”制度，即征收工资税来为同期的退休人员发放养老金。包括麻省理工学院的诺贝尔获奖者 Peter Diamond 在内的一些经济学家认为中国应当接受这个现实。中国可以仿效瑞典、意大利和波兰，把空头账户转为“名义”账户。
在这个制度下，个体将钱存入个人账户，就好比将老百姓的钱留在资金预留项目中。不过相比于依靠金融市场来将个人收入转化为更为丰厚的社保利润，通过名义上的项目来制定出计算经济运行状况和人口预期寿命的公式更适合一些。
即使中国的养老金缴款受到了积极保护，但在数额方面并未达到要求。芝加哥大学的郑松、苏黎世大学的法布里奇奥·齐里伯蒂及其两名同事在最近一次模拟实验中证明，从长远来看，若想让缴款和支出保持一致，需要把养老金削减35%以上。
然而，他们主张将这种削减措施延后三十余年。这将使在2040年前退休的人受益，但代价却是未来几代人的利益。笔者认为此举合乎情理，因为中国未来几代人将比当今这一代富裕许多。相比在1970年参加工作（并因此将马上退休）的人，在2000年参加工作（并因此将在2040年后退休）的人要富上六倍。在未来的中国，每位退休人员将由更少的劳动者来供养，但每位劳动者的价值产出也将会更高。
相比削减补助金，中国更应当做的是提高退休年龄，或许可以提高五年。如今在城市里男性60岁退休，白领女性55岁退休，蓝领女性50岁就退休了。如果将退休年龄提高到约65岁，该制度的可持续性将得到大幅改善。
此外，如果中国的老年人想要在名义上的退休年龄之后继续工作，该国社保制度应当允许他们这么做。在农村，不管人们有没有继续工作，他们都可以领取养老金。这是合理的，因为它反映了农村的实际。毕竟，一位农民想要继续在田地上耕种。正如那位卖桃妇人的妹妹马万芝所言：“在农村，人们根本不知道何谓‘退休’”。
【附注】
1.甘肃社保案：现年40岁的刘保禄是甘肃省农垦社会保险办公室原副主任，他曾身兼数职，一人独揽省农垦社保办会计、基金监督、财务科科长、办公室副主任等多个职务，从2001年至2010年的十年间，刘保禄利用职务便利，采用私自隐匿转存、收入不入账、制作假银行对账单、假银行利息单等手法，疯狂作案101起，侵吞公款共计人民币2800余万元，虽追回赃款2600余万元，但如此行为必将迎来法律严惩。7月25日，兰州中院一审以贪污罪对其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除此之外，因省农垦社保办在资金管理中存在严重漏洞，法院为此没收赃款895万余元以示惩戒。
2.rustbelt：锈带。指以制造业为经济支柱的美国东北部， 底特律，匹兹堡，克利夫兰和芝加哥等大工业城市所在的地区在上世纪70—80年代由于工业急剧衰落、工厂大量倒闭、失业率增加而使闲置的设备锈迹斑斑，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锈带”。20世纪90年代，该地区经济迅速崛起，成为美国经济调整时期取得显著成绩的地区，也因此成为美国经济学界关注和推崇的一种经济现象（锈带复兴）。这里指的是有类似背景的东北老工业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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