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chel Lu
日期:2014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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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議示威撕裂了香港的社會結構,卻讓北京成了大贏家。
香港—寒風降臨香港。爭取在2017年行政長官選舉加入公開提名權的佔領中環運動正在踏入第三個月,這可能就是它的尾聲了。60多天來睡在街上,抵禦警棍的示威者已經近乎無路可走,而北京當局對於要求他們容許在那片中國領土上實行更公開選舉的呼聲沒有絲毫讓步。運動也許會使香港焦頭爛額—其政府受鄙視,其警察不受信任,其社會結構撕裂。即使對香港行政長官兼示威者最堅定的敵人梁振英來說,運動完結也可能是個得不償失的勝利。可是,另一方面,位於北京的中央政府則可能對事情的演變感到滿意。中央政府成功動員了在香港的支持者,並在大陸醜化了那場運動。“阿爺”(中央政府在香港的別稱)顯示它牢牢掌握了控制權。
雖然香港兩個主要商業區的佔領還未結束,示威者的戰術日益孤注一擲。抗議運動主要組織者學聯和學民思潮在11月30日包圍該市政府總部以及行政長官辦公室的呼籲得到超過1000個示威者響應之後,警察和示威者展開數小時的衝突,許多人頭破血流。第二天,學生領袖周永康和黃之鋒承認包圍失敗,向支持者道歉。接著,18歲的學生領袖黃之鋒在12月1日開始絕食,試圖爭取同情(或許也為了帶著一點點的榮耀從運動抽身)。要挽救那場運動,這些策略可能來得太少,太晚了。梁振英在12月2日說,“所有形式的抗議都只會徒勞無功。”
失敗的徵兆隨處可見。香港的高等法院在12月1日同意當地一家公交公司的申請,對被佔領超過60天的繁忙商業區金鐘發出禁制令。在法院發出一項類似的禁制令之後,警察已經在11月24日清除了繁忙購物地點旺角的佔領區。
示威者及支持者—學生、宣揚民主的立法會議員、佔領運動的智囊團以及另有議程的邊緣群體—之間的內部分裂日趨明顯。佔領運動的共同發起人—兩位當地大學的教授和一位基督教牧師向警察自首,承擔公民不服從運動癱瘓城市部份地區的責任。(幾個小時後,他們以無罪之身獲釋了。) 自首是個有爭議的舉動,因為許多示威者認為此舉“出賣了”留下來的示威者,並且進一步破壞運動在一般民眾心中的法理基礎。
的而且確,看來公眾已經轉而反對示威者了。11月中的民意調查顯示,大約70%的居民希望佔領結束。公民黨立法會議員湯家驊警告,繼續佔領的話可能會引起“連鎖反應”,而更廣泛的民意反彈可能會使親民主陣營在2015和2016年的選舉中喪失寶貴的議席。佔領中環的共同發起人以及大部份立法會議員都建議學生和其他示威者撤離。
然而,即使香港當局看來贏了,依靠數以千計過勞,焦慮緊張,偶爾還會受傷的警官得來的勝利也可能不會長久。不睦種子已經在香港政府和相當數量認為行政長官乃中國政府傀儡,並視警察為建制的政治化分支的民眾之間種下。在旺角,幾乎每晚都有數百人經由Facebook,網上論壇和手機應用程式動員參與,有時候以促使商舖關門為目標的快閃暴民式抗議。這種快閃抗議可能會繼續下去,因為運動完結之後,堅定的活動人士在找方法傳播他們的信息。可是,他們也可能會導致他們的事業進一步喪失一般民眾的支持。分析人士憂慮,香港這個曾經的亞洲資本軟席在將來會更難管治,這擔心不無道理。
更糟的是,運動撕裂了香港的社會結構,使父母子女之間,年長者與年幼者之間以及朋友之間出現對立。香港人對於以爭取民主之名堵路,擾亂商業活動和挑釁警察等舉動是否值得稱道出現了由衷的分歧。人們在Facebook或Whatsapp等社交媒體平台上和意見不合的朋友以至家人“割席”,這個現象是社會彌散(social dispersion)其中一個令人憂慮的前兆。
也許,每個香港人在經歷佔領運動之後都多少會身體或心靈上有點損傷,可是在北京,有人或許會在微笑。中國的中央政府在北京將在香港2017年的行政長官選舉中審批提名人這一核心議題上不作讓步。多年(假如不是數十年的話)來的統一戰綫工作—中國執政共產黨用以描述使非黨員支持其目標的工作之詞—看來有了成果。北京顯示它知道怎樣在香港拉動適當的槓桿來施加可觀的影響力—所有的當地官員都服從了命令,富商巨賈發言反對佔領,基層群體則發起了反制示威活動。當一個商人持有梁振英應該辭職的立場,他迅即受到解除全國人大政治協商會議代表職務的紀律處分。親建制陣營也許會更緊固,而反對派親民主陣營則會在內訌中陷入混亂。
更重要的是,北京成功在許多大陸人當中醜化了這場由學生帶領的示威。在運動初期,中國的審查機構嘗試在中文社交媒體上刪除運動的新聞,甚至封鎖了Instagram,也許是怕大陸會有人模仿。但是,隨著運動分散,甚至變得暴力之後,中國的網站開始每天報導香港的抗議,這些報導常常以運動的混亂無序為重點,又把示威者描繪成流氓。在微博上,大多數對有關香港佔領運動新聞的評論都是負面的。“看到香港的暴乱,我感到还是不要民主了吧,”中國東部城市大連的一個商人王海寫道,“要是大陆也有这样的民主只会更糟。”
當然,一如在11月17日開通的滬港通這個人們期待已久,容許上海和香港兩地投資者互相在對方股市投資的項目所示,中國政府還是想要香港充當一個穩定的金融中心和外資進入中國的門戶。然而,中國經濟減少依賴香港這一趨勢可能還會繼續,這意味著北京不感到有那麼大責任在香港呼籲更廣泛的民主參與。
後人對佔領中環運動的印象可能是一個香港歷史的分水嶺時刻,那一刻,當地的政治變得具有毒性,商界人心惶惶,民眾神經繃緊。每一天,對那個前英國殖民地實行管治都變得更困難,原因是當地有一些人—特別是感到不滿憤怒的年輕世代—在找方法瓦解當局的權威。但在北京的角度而言,佔領中環或許會是一件好事,北京因而得以在其盟友之間牽綫,向敵人展示肌肉。看來,事情都在阿爺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