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过去10年后的今天,面对H7N9禽流感, 我们却发现中国的应对方式,虽然在做法上看似有了提高, 但在理念上却仍旧如出一辙。
上海,远东的繁华都市,众多中国人的黄金之地。华灯初上, 万物盎然。这里是4月的初春,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生命纷次绽放。
只是这生命生长的季节中,却有着令人难言的诡异。
现在,这里是H7N9的重灾区, 而人们却似乎不为所动地热爱外出,热爱餐厅,热爱在人群中穿梭。
截至4月10日为止, 中国共发现了33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毒, 其中上海独占15例,而死亡人数更加高达9例。
如果按照简单的数学计算,33对比13亿, 这确实是一个很小的数字。然而,这33例, 却隐含这一个本当令人极其恐惧的危机:疫情。
非典过去了10年,当年引起的恐慌早就已经消弭无形,逝者长逝, 而生者在无名的角落了吞咽着失去家庭和健康的苦果, 早就已经被公众遗忘。然而,10年之后, 当我们面对H7N9禽流感的时候,却发现中国应对的方式, 在做法上看似提高但是在理念上如出一辙。
尽管相比于当年的非典刻意隐瞒发病真实数据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 并且国外的评论也普遍趋向温和, 世界卫生组织也未就中国的反应方法施压, 但如果仔细检视从发现案例至今的10多天时间里, 人们依旧在和疫情、和死亡赛跑。
“安定团结的局面”如同魔咒一样笼罩在中央与地方政府的头上, 尽管迫于公共压力以及引起更大规模的恐慌, 地方政府还在每天公布新增病例的数字和情况,但是在实际层面上, 政府仍然秉承着遮掩的态度来进行疫情的发布。根据我的了解, 中国的多数媒体除了亦步亦趋地公布数字之外, 对于疫情的额外报道基本被禁止, 而那些发现和收治案例的医院和医生, 除了对指定媒体如新华社和地方性的官方报纸之外, 对外界都三缄其口。病例的治疗情况如何、如何发现和如何隔离、 如何治疗与家属如何处置、 医疗费用的支付与公共支出如何安排等等, 这些信息基本上都被屏蔽,极难在媒体中发现。
信息不完全公开的原因,在于政府“担心引起民众不必要的恐慌”, 但是这种信息的屏蔽机制,除了加大民众的猜测, 并恐慌性地抢购例如板蓝根此类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药品之外, 毫无防御的能力。
不仅如此,在4月初,当发病机理尚未发现之际, 上海市政府竟然还公开鼓励居民消费猪肉和鸡肉,市农委的官员称, “没有发现禽流感疫情和猪的疫情, 上海市内的鸡肉和猪肉还是可以放心食用的。”( 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官方微博@上海发布)。然而,第二天, 就在上海市的3家市场的鸡肉里发现了H7N9和H7病毒。
迟至如此,上海也仅仅屠杀了这三个市场中的活禽, 并没有对全上海的活禽和市场交易进行全面的禁止。其后,在9日, 才全面禁止了活禽的交易,11日,发布定点屠宰禽类的市场。
然而,客观地讲,上海市政府的行事效率已经算是很高的了,至少, 它停止了活禽的交易,甚至封闭了上海市内公园的鸽鸟场所。
同样地,有在前线的记者告诉我,在南京, 一位家属4月1日就提出了母亲可能罹患H7N9的疑问并要求查实 ,但行动拖延至5日才出结果,医院并未对她的疑问给予协助, 而照顾病人的家属,并未对其做任何防护要求和提醒;在杭州, 一个病例曾经在商场食用鸽子,但是这个商场迄今仍然未被封闭。
对于那些发现了疫情的地区,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等地, 对于那些缺乏知识和保护的孩子,也未做必要的保护措施。在上海, 大量家长仍然带着孩子们在发现H7N9病毒的莘庄的公共场所中游 玩,连口罩这样的基本防护措施都没有。
发生公共卫生危机,对于中国政府来说,仍然是政府一家的事情, 他们掌握了信息、资源和处置方法,民间除了被动等待之外, 并无任何可以自我保护以及参与防治的任何方法。
我不知道政府对于疫情不会扩大或者病毒不会变异至人际传播的自信 来自于何处。世界卫生组织说,“ 甲型H7N9禽流感病例之所以令人担心, 是因为这是首次报告此型人类病例。” 其迄今为止所发表的谨慎声明,也一再强调,“ 目前尚无证据表明接触者之间或确诊病例之间有人到人的传播。” 但世卫也说:“有关人是如何被感染的机制尚不清楚, 现在正在调查动物传染人的可能性,以及人传人的可能性。” 但在报道这条新闻时,新华社却说, 包括H5NI在内的其他类型的禽流感病毒已经出现了许多年, 能够在禽鸟间传播,或者由禽鸟传染给人类, 但它们通常不会在人际间传播。世卫组织谨慎以待的可能性, 在报道中却变成了盖棺论定的结论。
公共资源的配置应当是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公民的生命安全, 这应当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常识,即在处理公共危机的时候, 需要政府投入非常规的资源,并且损失可能的经济利益与市场活动。 政府垄断信息、阻断公民参与渠道和过于自信地放任疫情的发展, 其结果便是巨大的扩散风险。
因而,对于依然歌舞升平的上海居民而言, 惟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祈祷H7N9病毒不会变异至人际传播、 不会发生大规模的疫情。或者说,整个华东的居民所做的事情, 都只能是祈祷。
然而,当政府的公共卫生资源配置与对于公共危机的漠视, 一力所维持的只是安定团结的局面时,这样的祈祷能被谁听见呢?
from 纽约时报中文网 http://cn.nytime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