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 24-8-2012
編按：在德育及國民教育科推行前，已有不少學校舉辦「紅色之旅」，相信不久將來，那種「紅色之旅」仍會舉辦。學校會為學生擬定怎樣的行程？有沒有參考材料？本文作者許驥訪問內地退休公務員，看看他參加過什麼「紅色之旅」，認識了怎樣的一個新中國。先從「團費」說起……
香港學生組團上內地參加「紅色之旅」，參觀「革命聖地」、偉人故居，觀看愛國主義電影，唱誦愛國主義歌曲……有香港學生更在看完電影後放聲大哭，表示要投八路抗日寇。恰逢中日關係因釣魚台緊張，全國20多個城市爆發反日遊行。有內地「自由派」網民就借機嘲笑香港學生，認為連內地人都已經不相信的「愛國主義」把戲，香港學生竟然還信以為實。
內地人常常會接觸到紅色之旅，尤其是學生、黨員和公務員等群體，他們比香港人更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紅色之旅。香港學生報名參加紅色之旅前，最好還是先聽聽親身經歷者的體會，了解什麼是真正的紅色之旅。
紅色之旅與沉迷超女有何關係？
當2008年退休的內地公務員老徐（化名）聽到「紅色之旅」四個字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起40多年前的紅衛兵大串聯。
1966年，正在北京讀大學的老徐，在文革的滾滾熱浪中，遊遍中國，去發動全國青年都投身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他也曾像今天的香港學生一樣，站在長沙毛澤東故居前，參觀毛的艱苦樸素與高風亮節。
回憶起那段往事，老徐說：「其實我對政治一點都不感興趣，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激動，我只是趁機旅遊。」那時，戴覑紅衛兵的袖章，坐車免費、吃飯免費、住宿免費，到東北還有免費的軍大衣贈送，並且不用歸還。對大學生來說，真的像提前進入共產主義一樣。在一兩年時間裏，老徐去了上海、杭州、南昌、延安、武漢、重慶、哈爾濱等等不計其數的城市。
不過，今天我們所說的「紅色之旅」卻與此不同。那是在1999年確定「五一」、「十一」兩個「黃金周」後興起的。國家號召大力發展旅遊業拉動內地消費，所以，便漸漸出現了紅色之旅這種特殊的主題式旅遊，以延安、瑞金、井岡山、南昌、廬山……這類「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為噱頭，吸引遊客。
在內地用戶數量最多的「百度百科」上搜索「紅色之旅」詞條，會看到一段令人忍俊不禁的話：「同學們，當你沉溺於網路遊戲，失去自我的時候；當你流連於武打小說，不思進取的時候；當你吃覑肯德基，逛覑沃爾瑪，為超女瘋狂的時候……想一想長征吧，想一想60年前的那些人和事。」這好像在說：因此，我們需要用紅色之旅抵抗那些「墮落」的生活惡習。
如果以個人名義報名參加紅色之旅，價格還不便宜。以寧夏一家旅行社在網上的報價為例，「河南洛寧神靈寨洛河漂流神農山六日遊」需要1450元（人民幣，下同）。而深圳一家旅行社推出的「泰國玩美休閒美食五日遊」也只需要1499元。相較之下，明顯是出國旅遊比較划算。
眼尖的讀者馬上會問：「『河南洛寧神靈寨洛河漂流神農山六日遊』怎麼會是紅色之旅呢？」你沒有問錯，也沒有看錯。大多數所謂的「紅色之旅」，其實只有途中的一兩站是「革命聖地」，其餘則都是遊山玩水的「綠色之旅」。
老徐介紹，2008年他退休前的紅色之旅，為時一周，第一站是1948年中共開七屆二中全會的河北西柏坡村。但是在那裏停留一天後，接下來的行程就變成：武當山、太原、平遙、莫高窟……
遊西柏坡村有特殊服務？
「在西柏坡時還真挺感動的。」老徐說：「看到當年國共內戰時中共的艱苦，他們建國真的不容易。」不過，西柏坡並沒有介紹國共內戰的殘酷，更沒有告訴遊客那場戰爭死了多少人。老徐說：「當然，你也可以從過去共產黨的艱苦中，看出現在的共產黨有多腐敗。」
但在那次旅行中，最讓老徐感慨的是，那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公費旅行，退休之後再也不能享受這樣的待遇了。當年非但一分錢不用花，而且在各地購物，都可以憑發票回去後報銷。老徐說：「沒有規定一個人可以買多少錢的東西，但我們心裏基本有數，領導花幾萬也可以，我就只花了一千，都是在平遙花的。」
「發票」是紅色之旅的法寶。內地因為實行發票制度，報帳做帳都憑發票，所以想鑽空子很容易。老徐說，他們在旅途中，晚上經常會接到賓館打來電話，問要不要「特殊服務」。如果要，賓館可以把這筆花銷算在房費裏給你開發票。然後你就可以拿覑這些發票去報銷。因此，「特殊服務」也是可以用公費的。
沒結果的一些感情
紅色之旅果真是花公費的好門路。老徐還介紹，過去每年都要上半個月的黨課。但這半個月中，坐在教室裏上課一周，然後出門「考察」一周。考察的地點，可以是杭州、九寨溝、桂林、泰山、黃山、三峽……總之是風景名勝。這樣的「黨課」，每個學員要花4000元——紅色之旅，果真教人眼紅。
而上完「黨課」歸來後，連一篇感言也不用寫，便算完成任務。有次，老徐曾寫過一個提案呈上去，建議有關部門在組織紅色之旅後，起碼要「學員」寫篇體會、感想或總結。但這麼天真的提案，自然是被否決了。
即便要求寫提案，操作起來也容易得很。去內地大量的「範文網」上搜一搜，馬上就有形形色色的「紅色之旅心得體會」跳出來，延安、嘉興、上海、井岡山、上饒……應有盡有——只有「傻瓜」才會花心思去寫。
老徐說，紅色之旅「沒有紅色只有旅」。而他也不相信，香港學生參加紅色之旅竟然會感動得流淚。老徐覺得，讓香港學生參加紅色之旅非常不妥：「共產黨不是說一國兩制嗎？那麼，香港學生就沒有必要來學習內地的制度。否則，一國兩制就是說謊。」這是內地退休公務員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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