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 15-1-2013
也斯原名梁秉均,1948年出生於廣東新會,出生後的第二年即來到香港,從此以香港為家,並將香港作為自己筆下最為重要的題材,書寫一生,直至2013年1月6日病故。
也斯的寫作幾乎與香港現代化進程同步。香港在1949年之後的幾個歷史階段,也斯都親歷其間,並通過小說、散文和詩歌進行記錄。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也斯是地道的香港作家,在他的作品裡貫穿始終的主題,是對於香港這個城市的思考;過去與現在,愛戀與苦恨,幻想與真實,文化生活與價值觀,都是香港的。
1967年,香港發生左派暴動,動亂促使港英政府開始施行一系列改革,推動香港本土民生的改善。1969年也斯從浸會學院英文系畢業,任專欄作家、中學教師。70年代,他參與編輯《中國學生週報》,直至1974年該報停刊為止。《中國學生週報》創刊於1952年,是香港六七十年代一份廣受歡迎的文學綜合刊物,很多本土作家都是由這份刊物直接或間接培養出來。香港經濟在這一時期的成功轉型與騰飛,讓香港發展成為舉世矚目的國際化大都會,香港人過往在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討生活的難民心態,也隨之發生了重大的轉變,對本土社會的歸屬感漸次增強,進而發展成為一種身份的認同。在這樣的背景下,也斯於1978年推出了自己的成名代表作詩集《雷聲與蟬鳴》,通過一系列對城市場景式的白描,刻畫出70年代香港人在新舊交替中的本土文化記憶。
1978年也斯赴美攻讀研究生,期間寫了小說《島和大陸》,描述不同地方中國人的故事。1984年從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獲得比較文學博士學位後,他返回香港,在香港大學任教比較文學,從事文學教育工作,出版作品《遊詩》。80年代後期,香港前途問題開始被反復論及,香港人不得不直面種種不確定,這種不確定性在回歸前達到頂點。在此城集體觀望和焦慮的心態下,也斯於1995年連續推出了兩本詩作《游離的詩》和《半途:梁秉鈞詩選》。
1997年他轉至嶺南大學任教,對香港本土文學、文化的發展與推廣傾注了極大的熱情,並相繼編寫出《香港的流行文化》《香港文化》《香港文學與電影》《六○年代剪貼冊》等書,香港的故事為什麼難說的說法,也反復為人所引用。與此同時,也斯也繼續通過小說的形式,講述回歸之後香港人的故事,中間會有一些微妙的變化,有一些是個人的,也有一些是社會上的,後來集結成《後殖民食物與愛情》。2010年也斯獲得香港藝術家年獎,2011年出版了自己最後一部作品《人間滋味》,並主編《香港當代作家作品合集選》。2012年,也斯又獲頒香港書展年度作家,以及誠品推選的香港十大作家,以表彰他對香港本土文學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也斯曾在專欄中慨歎:為什麼大家都不寫香港這都市、還沒有一本香港都市的作品呢?本土文化不受重視,但總要有人去做些什麼,去觀看這座城市的人與情,去講述屬於這座城市的點點滴滴。於是在也斯的香港敘述中,經常會出現舊時香港的瑣碎景象與人物,以及他所捕捉的香港一些典型或者不典型的人物和地方。例如柴灣的一棵榕樹,北角的一間食貨鋪,小說家劉以鬯的一次創作衝動,然後通過可能並不顯眼的日常生活描寫,從細微中讓讀者去感受香港的面貌。用也斯自己的話說,就是一個人沒法無窮盡地羅列一切,何況香港又是出了名的變幻無常。我只好提供一些觀看的方法,嘗試一些描述的角度。
也斯的香港,也是一個三維的香港,加入了時間這一重要元素。例如,也斯曾將與自己一樣成長於六七十年代、在種種混雜文化背景下汲取營養的香港文化人喻為我們都是從甕中長大,並指出:在香港長大,其實也是在種種限制中長大。因為限制特別明顯,也分外自覺去超越它。幸好甕口總可以張望天地,甕內也有寬大的圓腹。也斯在重現他們這一代對香港文學和文化的貢獻時,也將甕的概念流線化,甕的體積在時間的長軸上越來越大,而甕中人的呼喊和抗爭卻越來越弱小:香港作為寫作的環境的確愈來愈不理想,要發表不同想法愈來愈難。香港是我的家,寫作是我的本行,但我的家好像也變成一個陌生的地方,找一個地方說想說的話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也斯沉浸於香港的瞬間意象,再演化成故事,娓娓道來。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的,香港的城市外貌老被經濟所支配,香港人的記憶老被媒體所淹沒,也斯不過是在想:那些小路旁邊的事物,那些沒有放大登上報刊頭版的人,也許也有他們值得聽聽的故事呢。
作者為牛津大學社會學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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