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 January 2013

姚穎謙:香港貧富懸殊現況的事實與思考

信報財經新聞 3-1-2013

這陣子關於貧窮的主題報道非常多,除了樂施會公布的「在職貧窮報告」顯示最富和最貧的人收入差距達26.1倍、每六個人有一個活在貧窮線下,無綫新 聞也有提及高學歷人士或非長者單身人士申請公屋的宗數高達88300宗,當中約有20000宗為學生,約有25000為三十歲以下具大學程度的人。



香港的堅尼系數已高達0.54,比教科書所說的能導致社會不穩定的0.4高出很多,也比新加坡和美國明顯較高,其中在職貧窮戶以三人和四人家庭最多,達 194100戶。雖然堅尼系數並非硬性指標,如窮人可以通過綜援、公屋、生活津貼、醫療福利等減輕生活負擔,但是隨着公屋供不應求、本港可開墾住宅用地嚴 重短缺、人口迅速老化等,香港的堅尼系數實在也反映了市民生活條件懸殊的事實。

肥上瘦下 製造貧困

西密歇根大 學華高教授(Udaya Wagle)在論文中指出,當貧富懸殊出現重大差距時,經濟增長對減少貧窮的助益較少——雖然經濟增長可降低失業率和增加個人收入,但程度上會因個人的教 育機會、信貸或投資額度或受歧視程度不同而有差異,令社會「肥上瘦下」。減輕貧富懸殊,對改善社會氣氛和促進經濟發展的裨益不可忽視。

貧富 懸殊的問題在香港比國外更為複雜,因為它涉及發展的歷史原因。走進圖書館,1993年出版的《五個小型開放型經濟》(Five Small Open Economies),分析了當年香港在亞太區突圍的發展史。 遙想當年,宗主國英國國內財政緊絀,為了減輕殖民地對中央政府的虛耗,於是嚴守量入為出的政策,在財政上極端保守。

一方面,透過高地價政 策,讓政府以賣地收入支持龐大的基建開支,做到自給自足;另一方面,盡量減少開支,如把公共事業判予私人公司,把公營組織如地鐵私有化等,藉以減低營運風 險或加快資金流轉,遂令庫房連年進賬,外滙儲備屢創新高。政府作為珍貴土地資源的唯一供應者,兼為土地市場的價格制訂者(Price Setter),做的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香港大學羅致光教授在2012年2月撰文,指稱香港的資本投資回報在過去四十年平均每年約為 12.5%,而勞工增長為約6.5%。勞工儲下來的薪金成為自住乃至投資物業的首期,這樣,勞工階層變老闆、租客變業主,資產擁有者的富有程度便會隨時間 而放大;既得利益人數累積愈多,令任何拖低地價的政策所遇的阻力會愈大、推展會愈難。

由此可見,一方面高地價政策帶來低稅率、稅制簡單、政 府財政充裕的好處,簡單有效的稅制為我們吸引無數外商投資;另一方面,「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租金直接導致綜合營商成本高企,過分講求效率則扼殺創意、 惡化貧富懸殊,且不斷淘汰低利潤率行業,導致產業單一,最後導致「成本疾病」及整體社會增長緩慢(可參閱筆者另一文章〈香港染上「成本疾病」?—港美之比〉,刊12月27日《信報》)。

放 任(Laissez-faire)政策令我們的公共事業(小輪、巴士、地鐵、兩電一煤、電訊)滿有效率,但申請加價的一致步伐,卻令它們的生意以近乎合作 的私人企業同盟(Private cartel)形式進行。當年香港經濟起飛,年輕的人口讓整體社會享受到人口紅利,薪資的低基數提供生活水平顯著上升的空間,中國市場的獨家進出口,又賦 予香港壟斷的物流和金融地位,因此市民實際收入遠高於公共服務票價加幅,加價對大眾影響相對溫和。

香港車費 四倍深圳

不過,現有僱主對前景看法審慎,職位及工資增長緩慢,每每跑贏通脹的加幅申請,令基層市民不勝負荷。

筆 者前幾日為研究深圳發展,特意跑到該市考察。從羅湖區的筍崗走上單層巴士,四十五分鐘車程到達福田區的香蜜湖,車資才2元人民幣,這是香港由深井到尖沙 咀,或是天水圍到荃灣的距離,以九巴269M線車費10港元計,香港的交通費是深圳同等距離車程的四倍有餘,這點便直接破壞了香港人口的勞動力(即整體生 產力)。

交通費對基層市民的影響,可見於一項有關香港六個偏遠地方(屯門、元朗、天水圍、上水、粉嶺和大埔)的研究。

根據香 港中文大學社工系黃洪教授指出,在2005至2008年間,該六區須往港島上班的青少年的月入為9500港元,往新界或九龍的為7000港元,往屯門、元 朗和天水圍的卻只有5000港元。地鐵、巴士都是上市公司,有向股東交代的責任,卻周而復始地向市民提供必不可少、卻又昂貴非常的服務,那已是不可改變的 現實。

區內組織 可作參考

事實上,矛盾一直存在,且慢性深化;它在經濟不景時容易浮現,最易見於基層和中產痛 苦的面上。貧富差距大,除了對經濟發展構成障礙,也會造成社會的內部不穩,其中對少數族裔的影響尤甚;經濟、文化、社交和政治不融合而引申新的貧窮問題, 如青少年援交、吸毒、童黨等,可說是社會排斥(Social exclusion)的表徵。

既要維護既得利益者(業主、上市公司股東)的現有權利,又要避免社會不忿的氛圍加劇,政府除了照顧現有土地擁有人的利益,另覓土地供應住所予有需要人士,還要在社會福利上多作針對性的措施,比如對市民或特定交通路線提供行之有效的津貼或資助,提供課程協助勞工轉型等。

長遠而言,確保鐵路的暢通無阻,鼓勵港人在珠三角的「一小時生活圈」內置業,能為我們的市民增加居住地的選擇,或許會成為我們今後發展的大方向。

再者,殖民地時代早已遠去,我們應該妥善運用外滙儲備,改善偏遠地區市民的流動性,降低接受高等教育的代價成本,加快就業人口的增值和轉型的速度;更重要的是開拓土地,藉以盡量降低個人消費和企業投資的成本。

至於對貧窮人口的協助,我們可以參考區內其他組織,比如亞洲社區行動聯盟(The Asian Coalition for Community Action, ACCA)處理貧富差距的經驗,擇善而行,將有助紓緩基層市民的生活壓力。

作者為香港註冊會計師、美國特許財務分析師,現為溢明投資有限公司分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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