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国政府宣布实施宏观经济调控以来，与中国经济来往较多的国家都将心提到嗓子眼上。但被忽视的是这一轮宏观调控的起因，即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的利益冲突。正因如此，在这次调控中，尽管中央政府猛踩刹车，但地方政府仍在增加车速。今年前5个月，中央项目投资增长不到5％，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方项目投资增长40％以上。在31个省区中，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居全国前5位的，分别是江苏、广东、浙江、山东、上海，占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的48％；内蒙古、安徽、重庆、陕西、新疆等地的投资总额虽然不及沿海省市，但投资的增长率比沿海省市还高，达到60％以上。这条消息并非孤证，因为还有一条来自国土资源部的消息作为佐证：中国经济发展当前主要依靠政府投资或政府引导投资，在过热的行业中大多有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影子，根子在地方政府。而这是中国改革以来市场分权的代价——地方主义膨胀的结果。
中国经济改革的主线之一就是中央对地方放权让利。20多年来，中央政府其实面临着一个两难问题：一是市场经济的内在需要迫使中央必须放权，而中央对地方政府绩效（亦即官员政绩）的评估，主要依据是地方政府经济发展的各种指标，最典型的就是GDP的增长数据。而另一个是放权之后，中央如何控制地方势力的崛起。税收分享只是搏奕的内容之一，更重要的是地方政府无视中央的规定非法汲取资源，按照自身的短期利益去发展经济，这就导致中国出现所谓“经济过热”现象。而所谓“经济过热”，只不过是几个行业的经济过热，如与房地产业有关的上下游产业钢铁业、水泥业等。农业等非但不热，反而处于“过冷”的状态。
而这些行业的发展主要依靠银行贷款支撑。有关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国房地产信贷业务一直呈现高速发展态势，房地产贷款余额从1998年末的3,106亿元急速放大至2003年9月末的21,327亿元。房贷业务的“疯狂”增长可以说已到了央行所无法忍受的地步，今年来，在不到半年时间内，央行及各大商业银行对房贷几度收口，导致房地产市场波澜迭起，危机四伏。与房地产有关的其它产业资金来源也差不多。据中国人民银行“2004年第一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指出，截至2月末，电解铝、钢铁、水泥三大行业投资项目中，42%的资金来自银行贷款。这三大行业的资产负债率均在45%以上。钢铁等三大行业与中国国有银行之间的这种借贷关系，预示着这轮宏观调控，必将导致银行形成新的坏帐。
有趣的是，就在前几天，中国政府还在大张旗鼓地与美国争论自己的“市场经济地位”，但这种宏观调控却真还不是市场经济体制国家的政府行为。从中国已经有过的几次宏观调控来看，其原因都是中央政府对经济现状不满，想通过宏观调控来形成新的利益格局。目前这一轮宏观调控的起因是过去几年来，地方政府、企业（包括民营在内）与银行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需求（比如大量上马一些行业可以虚饰政绩，在土地交易与银行放贷过程中的腐败行为可以中饱私囊等），联合起来对付中央，导致中国一些产业投资过度，产业结构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以钢铁产量而言，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钢产量突破2亿吨的国家，连续7年成为世界第一产钢大国，预计到2005年底，中国钢铁生产能力将大大超过市场需求。必然形成过度竞争，产品滞销。但由于这些产业的资金多来自于银行贷款，可以说，中国政府无论实施宏观调控与否，最终都会形成大量的银行坏账呆帐。区别只在于，中央政府不及时实施宏观调控，这些坏帐呆帐全部由中央银行买单――这种单中央银行已经买过好几次，如1998年到2003年之间，中国政府曾三次向中国、工商、建设、农业四大国有银行大规模注资，总数目约为2,400亿美元。但银行系统情况未见好转，都是是前清后欠――而实施宏观调控，所带来的损失和成本则几乎完全由地方与企业本身来承担。可以说，这一轮中国的宏观调控，完全是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为了利益在展开搏奕。从中央投资减速，但地方投资却还在迅速增长这点来看，地方政府似乎没那么听话，对中央政令有点阳奉阴违。
目前中央投资收缩，地方投资还在增长这一趋势，只不过是这一轮中央与地方政府搏奕的即期结果而已。在中国，这种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博奕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中国政府仍然保持对经济的干预，这种博奕还会继续下去。
（原载《华夏电子报》第43期，2004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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