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首腦峰會6月7日在北京落下帷幕。在通過的十個決議檔中，最令人注目的有三個，即《上合組織中期發展戰略規劃》、《上合組織關於應對威脅本地區和平、安全與穩定事態的政治外交措施及機制條例》和《上合組織成員國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2013年至2015年合作綱要》。可以說，這三個重要檔無一例外地都與2014年後阿富汗安全形勢有緊密關聯。上合組織如何在美軍撤軍後在中亞地區發揮維穩作用，備受國際社會矚目。
美軍的撤軍與繼續駐軍
問題是，美軍和北約並不會完全撤走軍隊。美國已經決定留下至少一萬非戰鬥隊員協助阿富汗培訓軍隊，同樣北約也已經在6月4日和阿富汗政府達成新阿富汗維和部隊的計畫，該部隊將在2014年由北約統一指揮運作。此外，再加上美軍在阿富汗戰爭十多年來的全面精心經營（包括情報網、秘密訓練營和潛伏人員），阿富汗不可避免地會成為美俄、北約與上合組織競爭之地。
早在2010年8月，總部設在莫斯科的俄羅斯智庫戰略文化基金(Strategic Culture Foundation)研究員亞歷山大.舒斯托夫（Alexander Shustov）曾在俄羅斯《國際事務》雜誌（International Affairs）的文章透露，到2016年，美軍中央司令部計畫投入近40億美元，在五個主要歐亞、中亞國家建立數十個軍事訓練基地、預警雷達站、軍用直升機機庫和多用途邊境安全檢查站。與此同時，五角大樓計畫在美軍從阿富汗撤撤出後，將在中亞地區部署包括四個營兵力、隸屬美軍第三空降師的特種部隊。
俄羅斯面臨美軍雙重戰略擠壓
另有消息透露，由美軍中央司令部掌控的打擊毒品基金將花費逾4000萬美元，在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建立軍事訓練基地，並在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建立多個直升機機庫、警犬中心、狙擊手訓練中心和邊防哨所，而僅用在改進和修建邊防檢查站的費用就高達1000萬美元。這其中有兩個邊防站最令人矚目：一個是建在土庫曼斯坦東南部、極靠近伊朗邊境的瑟拉斯（Serahs）邊防站。由於與伊朗接壤，該邊防站可以用來直接監控伊朗，並在一旦爆發美伊戰爭時，可以立即轉為美軍戰略基地；另一個是在吉爾吉斯斯坦費爾幹納盆地距巴特肯（Batken）不遠的邊防站。費爾幹納盆地是中亞地區三股勢力活動最為猖獗的地區，也是烏茲別克斯坦極端組織伊斯蘭運動和伊斯蘭解放黨的大本營所在地。該地區品流複雜、民族雜居，更由於是塔、吉、烏三國領土犬牙交錯地帶，因此，表面上看美軍在此設立邊防站是為了協助有關國家掌控打擊恐怖活動，但更多的還是為了收集各類情報，特別是為中情局收集塔、吉、烏三國軍政情報打入楔子。
五角大樓的另一個動作是，美軍正在阿富汗靠近烏茲別克斯坦邊境地區的馬紮裡沙里夫（Mazar-i-Sharif，距喀布爾275公里、烏茲別克城市特米茲56公里），動用上億美元興建占地六公頃的特別行動混合設施。該設施計畫在18個月內，興建一個聯合行動指揮中心、營房區、通訊中心、戰略指揮中心、醫療中心、訓練中心、設備修理中心和數個倉儲設施等。美軍計畫該設施在今年上半年正式啟用。此外，美軍還計畫在中亞南高加索地區、特別是在格魯吉亞設立預警雷達站，並配置地面部隊營地和建立海軍基地。
從以上情況來看，儘管美軍宣稱2014年從阿富汗撤軍，但美軍啟動新一輪在中亞地區的兵力部署和建立軍事監控設施，顯然直接威脅俄羅斯的安全利益。特別是從戰略意義上來說，這還意味著在當年美軍借反恐為由順理成章地進入中亞地區之後，俄羅斯仍將被迫面對美軍在其傳統戰略後院長期駐紮的局面，俄羅斯也將持續面臨來自北約東擴和美軍西進的雙重戰略擠壓挑戰。
俄羅斯積極對應:安營紮寨兼送軍機
當然，俄羅斯對美軍的戰略意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也採取了積極對應措施。例如，在2010年6月吉爾吉斯斯坦新政府成立後，俄羅斯積極考慮在吉國建立第二個軍事基地的計畫。最新消息透露，普京總統不久正式向吉國政府提出在南部奧什州或賈拉拉巴德州建設軍事訓練營的方案。同時，俄羅斯也計畫把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快速反應部隊訓練，佈置在新軍事基地內。很顯然，莫斯科設計這個新軍事基地的戰略意圖，主要還是以牽制美國在中亞地區的軍事存在為根本目的的。
在阿富汗方面，俄羅斯一直積極參與阿富汗的安全事務，重返阿富汗！幾乎已經成為俄羅斯在大中亞地區的主要戰略路向而非一句空洞的口號。事實也即如此。普京總統在北京出席上合組織峰會期間，分別會見了阿富汗總統卡爾紮伊和巴基斯坦總統紮爾達里，並提出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重新啟動前蘇聯時期經濟項目的建議，以深化同這些國家的合作。當然，俄羅斯的強項顯然還不是經濟，而是軍事。在這點上，俄羅斯已經多次公開承諾向阿富汗提供米格-17直升機。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曾表示，俄羅斯將在兩個月內就此事做出決定。根據俄羅斯計畫，將向阿富汗提供27架米格-17直升機，其中首三架將免費贈送，另24架將在與北約簽訂的購買合同後交付阿富汗政府。此外，拉夫羅夫還明確表示，為了支持阿富汗政府維穩行動，俄羅斯最近將向阿富汗內務部移交一批武器彈藥，並加強人員培訓。據悉，俄羅斯移交的這批武器完全是免費的。
阿富汗重建:上合組織難以袖手旁觀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俄羅斯大張旗鼓地在中亞地區部署其軍事力量的同時，地區內的兩個主要安全性群組織，即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簡稱集安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SCO)，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參與中亞地區的安全事務，但兩個組織各有各的問題：集安組織各成員國似乎更加注重自己的國家安全，而缺乏相互配合實現共同安全的理念；上合組織則因成員國之間缺乏堅實的互信基礎，以及長期固有的各種矛盾，導致組織行動效率低下，這也嚴重影響了該組織發揮實際效用。
毫無疑問，美軍從阿富汗撤軍後不會把所有遺留下來的問題統統帶走，阿富汗安全部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有效承擔維持國家安全穩定的作用，阿富汗將在相當長時期內出現安全真空幾乎已成事實。
為盡可能減輕由此帶來的負面影響，上合組織北京峰會期間，成員國就2014年後的阿富汗局勢進行了深入討論，並在6月7日簽署的《上合組織成員國元首關於構建持久和平、共同繁榮地區的宣言中》明確表示成員國將協助阿富汗人民進行國家重建，這是迄今為止上合組織在阿富汗戰後重建問題上發出的最直接、明確的表態。但據筆者獲悉，在是否直接介入阿富汗安全事務議題上，俄羅斯與中國仍存在較大分歧。俄羅斯堅持上合組織（包括集安組織）應當儘快與北約保持密切磋商，商討如何如何協助阿安全部隊。當然，俄羅斯更注重打擊阿富汗毒品走私問題，而且已經多次參與俄、北約共同行動的掃毒軍事行動；中國則堅持對阿富汗提供更多經濟、人員培訓和民生建設等援助，認為軍事介入不符合上合組織章程，而且軍事介入反會帶來更多安全問題。
除了中俄看法不一外，上合組織其他成員國也在阿富汗問題上也是各有所思。例如，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雖都為阿富汗鄰國，但緣於兩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且最近一段時間因兩國之間的歷史與政治矛盾不斷激化，甚至已經上升至影響兩國的正常經濟交往層面。因此，上合組織內部不團結必然直接影響對外合作。其實，幾乎就在面對如何解決上合組織內部矛盾的同時，中俄兩國還面臨另一個極大挑戰，那就是：如果這些矛盾無法在上合組織內部擺平的話，不排除有個別成員國或將投靠美國。
另一個問題是，即便上合組織願意介入阿富汗，那麼美國和北約是否真的願意把十多年來付出慘重代價換回的成果拱手相讓給上合組織？特別是阿富汗儲備有大量的天然礦產，如上合組織進入，就意味著美國、北約的退出，豈能有如此這般的好事？從戰略上講，美國決不會放棄阿富汗。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在6月初香格里拉對話會上也強調將繼續協助阿富汗實現全面安定。但也勿容置疑，美國的戰略重心已經轉移至亞太其他地區而非中亞，當前美國的戰略重點也不是打贏一場戰爭而是如何防範另一場戰爭的爆發。因此，美國的戰略再平衡策略，就是把目前有限的資源進行重新配置，而2014年後的阿富汗是可以轉交給阿富汗政府及對其感興趣的地區組織看管的。至少在打擊毒品販運這個棘手問題上，從今年4月在北京出席上合組織治安會議的俄羅斯聯邦禁毒總局局長維克多.伊萬諾夫所說的北約準備接受上合組織打擊阿富汗毒品威脅的措施這句話上，已經露出端倪。
筆者認為，儘管在阿富汗問題上還存在各種不明朗因素，但上合組織無法回避介入其中這一命題，已是難以回避的了。例如，從中俄兩個地區大國的角度看，兩國雖各自有各自的道理，但更為實際的現實問題是：阿富汗一旦陷入混亂，上合組織成員國將無一倖免地深受負面影響，加上本地區原有的三股勢力和跨境犯罪活動猖獗，中亞地區勢必被阿富汗亂局拖入長期動盪不安的險境。例如前面所述，在塔、吉、烏三國錯綜複雜的地界交會地區費爾幹納谷地，正是中亞三股勢力的重要滋生地，而來自這一地區的恐怖分子與跨境犯罪分子多多少少都與阿富汗毒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單從這點看，上合組織介入阿富汗事務固然存在有風險，但不介入則風險更大。因此，在援助阿富汗問題上，上合組織已別無他選，唯有積極介入及儘早介入才能起到維護地區穩定的作用。顯而易見，這對各成員國來說也將是多贏的結局。當然，退一步說，如果上合組織採取不直接介入阿富汗事務的策略的話，那麼，至少在阿富汗週邊搭建安全屏障以減少因其內亂而導致動亂輸出的影響，似乎也是可取的戰略選擇備份。但必須看到，搭建安全屏障的重任，同樣需要上合組織承擔，其付出的戰略成本或許也不比介入來得少。這將考驗上合組織決策層的智慧。
總之，隨著美軍、北約撤離的時間逼近，阿富汗一方面或將成為俄羅斯與美國新的戰略爭奪地，而另一方面上合組織也必須儘快做出自己的戰略選擇：介入與不介入看似只是一個動作，但它對地區安全與穩定所產生的影響，卻將是至深至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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