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18 August 2012

和平步步行:一行禪師的勇氣與慈悲

原文:
http://www.shambhalasun.com/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task=view&id=3548&Itemid=0
Peace in Every Step: Thich Nhat Hanh's Life of Courage and Compassion
作者: 安德烈·米勒  (Andrea Miller)
[譯]
Published: Shambhala Sun | July 2010
You'll find this article on page 36 of the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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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巴拉太陽(Shambhala Sun)》雜誌是北美一份關於佛教、文化、禪修和生活的雙月刊,由非盈利機構香巴拉太陽基金會(Shambhala Sun Fundation)出版。基金會也同時出版讀者對象為佛教徒的《佛法(Buddhadharma)》雜誌。

這篇文章最初發表在《香巴拉太陽》2010年7月刊,頁36。譯文獲得香巴拉太陽主編安德烈·米勒授權(可發表在譯言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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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步步行: 一行禪師生命中的勇氣與慈悲》


在七艘裝滿食物的船上,一行禪師和一小隊義工往邱邦河(Thu Bon River)上游划去,直入山裡,在那兒,士兵們互相射殺,空氣裡散發著屍體腐臭味。

這組義工隊沒有蚊帳或飲用水,他們時頂著寒風在船上睡覺和進食僅有的白飯。在這一嚴酷狀態下,曾經感染霍亂和痢疾的一行禪師,再次地感染上相同疾病。

那是1964年的南越。該地區在經過數天豪雨後,峽谷洪流爆發水勢湍流不止,在逃生無望下導致了4千多人死亡和數千家園被淹沒。全國動員救災,可是受困於沖突地區的災民遭受最嚴重——除了一行禪師和他的團隊外——沒有任何人願意冒著被卡在沖突導火線的危險情況下賑災。

整整五天義工隊走訪受災村莊分發食品,在遇到傷兵時,他們也不分傷病派系,皆同樣地給予幫助。在面對這一苦難及他的國家越南長期遭逢生靈涂炭的悲痛下,一行禪師往一根手指上割,讓血流入邱邦河。「這,」他說,「是為所有在戰爭和洪水中喪命的人作的祈禱。」

人 間佛教(Engaged Buddhism):是通過冥想和修習佛法,把頓悟實踐到社會、環境或政治中以期減輕人間苦難。一行禪師是公認的人間佛教身體力行者,但是,身為僧人的他 在接受香巴拉太陽(Shambhala Sun)雜誌採訪時說,所有佛教都是入世的:“當炸彈開始往下掉打在人們身上,你不能繼續留在禪堂裡打坐冥想。冥想是感悟認知所發生的事——不僅僅是內心 和感情上的,還包括周遭發生的事。

「當我在越南還是一個見習僧人時,」他繼續說,「我們年輕僧人目睹了戰爭造成的苦難。因為如此,我們極度渴望通過入世方式修習佛法藉以把所學實踐到社會中。這並非易事,因為傳統的佛教不直接提供人間佛教教義。我們只能自己去做。」

為 此,人間佛教在越南戰爭之際誕生了,並且在西方世界獲得了深刻共鳴。一行禪師或「Thay 『老師』(學生對他的親切稱呼), 」 是當代最有影響力的佛教導師之一。他也是一位多產作家,他的作品寬廣豐富。出版的作品包括回憶錄、日記、詩歌、兒童故事書和歷史小說等。但他最為人知的是 卻是佛法傳授。他深受歡迎的作品包括《和平步步行(Peace Is Every Step)》和《真愛(True Love)》。在這些書中他分析佛法的根本要義,教導我們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去應用。其它作品則帶有學術性質,例如《割穿妄念的金剛石(Diamond That Cuts Through Illusion)》,是本闡釋《金剛經》的書;而《根基轉化:唯識五十偈頌注釋( Transformation at the Base: Fifty Verses on the Nature of Consciousness)》則通過主流佛教思想和現代化概念來闡述阿毗達磨(abhidharma)及傳統佛教就心理學方面的教義。「

艾 倫·瑟耐克(Alan Senauke),前佛教和平團契執行董事(譯者注:瑟耐克現為加州伯克利禪中心(Berkeley Zen Center)副主持 ),同我談起一行禪師的教誨:「他的學識非常深厚豪不晦澀。他把難以理解的教義變得平易近人和生活化。你可以清楚知道該如何去應用這些教義。」

傑 克·康菲爾德(Jack Kornfield),《智慧心(The Wise Heart)》的作者補充說,「一行禪師有能力表述一些我聽過的,最深奧,就相互依存和空無方面的佛法教義。他有著詩人般的才情,能夠舉起一張紙教導我們 雨雲、樹和伐樹人都在同一張紙裡。他是把法燈帶到西方社會最重要的掌燈人之一。」

原 名叫阮春保(Nguyen Xuan Bao)的一行禪師在1926年生於越南中部。在同奧普拉·溫弗裡(Oprah Winfrey)的一次訪談中,他告訴溫弗裡他童年最美好的回憶是大約在七八歲左右, 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佛陀的照片。佛陀坐在草地上,面帶微笑,看上去比當時還是小男孩的他所認識的人更平和。禪師決定,他想像佛陀一樣,成為一個和尚。開始的 時候,他的父母不願意,認為這將是一個艱難的生活,然而在他16歲時,他父母允許他進入一座位於順化附近的臨濟宗禪寺修習。

在 那裡,他師從陳貴真實(Thanh Quy Chan That)法師,他被教導冥想乃通往了悟之門。然而,寺院的生活並沒有全天候學習冥想。所有人,上至年長僧人下至新進沙彌,都須遵循一個條規:「沒幹活, 就沒食物吃。」是以禪師每日做鏟糞便、打谷和挑水等工作直到肩膀紅腫為止。

幾 年後,一行禪師正式持戒,同時被寺院送往寶國學院(Bao Quoc Institute)深造。然而,他對學院提供的教育不滿意,因為課程缺乏對文學、哲學和外國語言方面的重視。學院管理層不接受他就就課程改革的建議,因 此他和一組學生離開並在西貢的一所寺廟居住,在那裡他們研究西方哲學和科學,抱著這些知識能夠重振越南佛教的信念。在30年代,青年佛教改革運動已經在越 南生根,一行禪師離開寶國學院的決定也顯示了他同佛教改革運動目標一致。

為 了促進改革,一行禪師教導和撰寫佛教知識,在他二十多歲時,就已經出版了數本作品同時地,他予人耳目一新的思想言論也讓人廣為傳誦。根據他當年的作品,他 認為,為了挽救日益陳舊的佛教,它必須與世界各地並肩進步。第一聖諦,即苦聖諦——是靜止不動的——可是每一時代的苦難性質也會隨著時代改變。一行禪師教 導說為了讓修行者減輕(社會上經歷的)苦難,他們必須同所處時代遭逢的苦難有著親身體驗。當時越南面臨的嚴峻情況對他的思想產生了重大影響。

第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入侵越南,驅逐法國殖民政府。當日本於1945年投降後,越南出現了權力真空。這使得越南獨立同盟——一個受人民歡迎的,由共產黨 領導的獨立運動——能夠發起革命。然而,1947年大規模戰爭爆發後,盟軍同意法國重建殖民統治。法國在1954年於奠邊府(Bien Dien Phu)戰敗後撤出,在日內瓦國際會議上,越南被分裂成兩個國家,一為親西方的南越、一為受越共控制的北越——並且將在國際監督下舉行的自由選舉後完成統 一。但美國擔心選舉將使共產黨勢力擴展至全國,為此美國發動越南戰爭確保選舉不能實現。很快地,事態發展清楚顯示只有美國的外交力量、經濟和軍事干預才能 保全南越政府。

同 美國人一樣, 越南佛教徒擔心共產黨接管。為了鼓勵佛教徒建立一個統一戰線支持建立一個獨立、民主的南越,一行禪師加入一家鼓勵民族主義和人道主義的雜誌社,任職編輯。 在這期間,他還在一份日報撰寫了一系列佛法文章,並召集了數百位同他一樣對越南有相同遠見的人會面;他還創辦了一家讀者對象為追求佛教現代化的年輕僧侶的 雜誌。

他 在推進人間佛教作出的努力引起保守佛教權派的注意,這些人試圖阻擾他的工作。最明顯的例子是他主編的,在全越南佛教協會( All-Vietnam Buddhist Association)旗下出版的雜誌被迫停刊。這讓一行禪師易轍改弦,創建了一所坐落在西貢附近森林裡的實驗性小社區,馮波(Phuong Boi)。在他的著作,《芬芳棕櫚葉(Fragrant Palm Leave)》,一行禪師抒情地敘述那裡的生活。「森林裡的早晨如白紙般潔淨,除了緋紅的紙邊儘是純白。」夜晚則「夜如帷幕」 ,「深而隱秘。」

在 馮波生活期間,一行禪師繼續從事人間佛教寫作並走訪各個寺廟佈道。在一次旅途中,他遇見了一位生物學學生高玉芳( Cao Ngoc Phuong)。高玉芳後來成為一行禪師「十三雪松」的一員;「十三雪松」是追隨一行禪師學習,全面支持他的工作的13位充滿激情的年輕人。高玉芳後來成 為真空法師(Sister Chan Khong)。一行禪師吸引了大量學生追隨者,這讓傳統佛教徒倍覺威脅並持續不斷地對禪師做出各種抵制。這些反對者多方面阻擾取消他教導的佛教課程。政府 也同樣對他的行動不滿,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一行禪師逃到西貢,而那些繼續留在馮波的追隨者則被迫遷移到政府軍建立的小村莊。

被 一連串變故刺激之下,一行禪師接受了獎學金到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深造,攻讀比較宗教。他於1962年在日記里描述的普林斯頓同着墨馮波的生活一樣抒情: 「秋高氣爽的季節,微風中,落葉和肩膀相遇。時而金黃時而殷紅如胭。」然而,禪師害思鄉病並敏銳地感受到他的實驗社區的滅亡。」「普林斯頓是美麗的,」他 寫道,「但它沒有馮波獨有的風情。霧不曾群山環繞,它不會讓你彷如站在海的邊緣……普林斯頓缺乏馮波的野性。」

但 是,他同時寫道,「我們從來沒有失去過馮波。它在我們心中是一處神聖境地。」在內心尋找真正的家是一行禪師多年來能夠繼續自我增進的能力,也因為如此,冥 想使他成為當今最著名的導師,「我已抵達。我已到家。」他在另一本著作中使用這名字,「我已抵達淨土,一個能讓我觸摸兒時天堂和生命中所有美好事物,真正 的家。我不再對存在和不存在、如來如去、生死等事煩心。在我真正的家里我沒有恐懼、沒有焦慮。我得到平和與解脫。我真正的家是在這裡和當下  。」

1962年,一行禪師偶然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裡發現一本舊書並引發了他對虛無的深刻頓悟——他開始了一段時間的內觀修練。

在普林斯頓大學完成學業後,他在哥倫比亞大學任職佛教講師並搬到紐約,在那裡他同一位美國研究生共用一間公寓,該研究生向他學習一些越南語和同他一起吃素。

那 年秋天的一個晚上,他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的書架上發現一本書。一本於1892年出版,並於同年捐贈給圖書館的書,但根據書後頁的借書記錄卡戳印,只有兩 人借閱過——第一次在1915年,另一次在1932年。禪師決定成為第三位借書人,他同時間也被希望與二位借書人會面的願望所控制。他們消失了,他意識 到,自己很快也會消失。他想知道被情緒籠罩下的自己是什麼,究竟是否存在。然後他感受到一絲頓悟。後來他在日記中寫下:「如果你打我,對我拋石頭,甚至射 殺我,所有關於 「我」的一切將瓦解。那麼,什麼會凸顯呢——淡如煙霧、虛無縹緲,同時地既非煙霧也非虛無;既非醜也非不醜;美麗,卻也不美麗……像蚱蜢般,我沒有神聖的 想法。」根據一行禪師的解釋,他在越南出家並且教導了許多不同年齡層的越南佛教徒,但他卻在西方成道。

他 的祖國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在1963年4月,信仰羅馬天主教的南越總統吳廷琰,禁止佛教徒在佛陀誕生傳統週年紀念日展示佛教旗幟。抗議這一禁令的示威緊 隨而至,一些人為此喪命,其他人則被逮捕和遭受酷刑。在六月,釋廣德(Thich Quang Duc )和尚在西貢的十字大街上以抗議形式自焚。那是越南的第一起自焚事件,這事件導致其他人效法。

身 在美國的一行禪師為此焦慮不已——他被自己崇高努力造成的傷害,和如瓷器做成的灌木叢被折斷等等夢境折磨煎熬。從1963年的6月至10月期間,一行禪師 馬不停蹄地接受報章和電視台等媒體採訪,以期爭取和平運動的支持並進行了一個被媒體廣為宣傳的五天絕食活動。他還把從越南方面獲得的人權迫害方面的新聞翻 譯成英語,整理集合成一分文件後遞交給聯合國。

然後在1963年11月,吳廷琰政權垮台。吳本人遭政變暗殺。一位曾對禪師在推進佛教現代化方面做出的努力抵制過的保守派佛教法師給他發了封電報,敦促禪師回國幫助重組佛教。禪師不僅考慮了要求也感動不已。無常是多麼奇妙啊!他對高玉芳說。

在 1963年12月16日,一行禪師飛回越南,並在數星期後向越南統一佛教會(UBC)理事會提交一份三點建議書。請求他們呼籲停止在越南發生的各種敵對行 動;建立一所能夠讓國家領導人學習寬容的佛學院;同時創建一家培訓中心,以培養社會工作者通過非暴力推動社會改革。但理事會只接受了創辦佛學院的建議;高 等教育佛學研究所於1964年2月創立,後來易名萬行佛教大學(Van Hanh Buddhist University)。其餘兩點建議被理事會視為一個詩人的不切實際想法。

然 而,一行禪師並不泄氣,在沒有統一佛教會的抵制下,他建立了幾個作為社會改革模式的試點村莊。他鼓勵村民們發展自己的地方經濟和提供醫療保健和教育,教導 年輕人通過學習現代化耕作和改進公共衛生等方式自力更生。當統一佛教會看到一行禪師的成功後,他們同意支持他培養年輕人為窮人服務的想法,但卻沒提供任何 財政援助。

禪 師在1965年9月宣布,青年社會服務學院(School of Youth for Social Service(SYSS))將作為萬行佛教大學一個課程項目。反響熱烈非常,僅三百人的課程卻吸引了一千多名理想主義者申請。但在1966年,因為擔心 禪師與共產黨暗中勾結,統一佛教會撤銷了對禪師建議的認可。然而,SYSS因為獲得年輕人的支持而能繼續推行許多為人稱道的項目,其中一個項目,是義工冒 著生命危險幫助農民重建在戰爭期間飽經轟炸的村莊。

1966 年2月,一行禪師授任六位SYSS領袖,作為一個他命名為為互存會(Order of Interbeing)的新宗教秩序。互存會是個讓佛教徒修習——不論男女、僧人和普通教徒——一起致力社會服務的社區,參與的人每年須接受至少60天的 正念訓練,並遵守十四條正念培訓。一行禪師編寫的正念培訓課程,目地是為過去數千年來佛教徒遵守的數百條傳統戒律提供一個現代化版本。正念培訓課程旨在讓 今人佛教徒學習佛法心,而非叛離佛教傳統。

前 三條培訓旨在克服意識形態的分歧、狂熱、政治或宗教方面的自以為是。第四條鞭策學員不僅要冥想苦難並積極地去減輕它。第五條涉及消費——過簡單生活,遠離 酒精飲料——第六條注重尋找個人憤怒以能對症下藥,因為憤怒最能製造深遠的社會後果。第七條培訓,是在所有正念的核心上教導當下正念的重要性,第八和第九 條則教導正確言辭。最後五條培訓涉及身體各種感官,敦促會員不可作,例如,暴力行為,或從事有害的性行為等。

互 存會為首次授任的六位成員舉行了個慶會。每一位成員各獲得一盞手工製造的紙燈,燈上有一行禪師用中文書法寫的字句,如「滿月之燈」,「智慧之燈,」等。六 位會員由三男三女組成,高玉芳是其中一位。雖沒有削髮,三位女性選擇了獨身禁慾。而三名男子,選擇了結婚和過普通信徒的生活。由於戰亂,直到1981年 後,沒人被允許加入互存會核心社區。今天的互存會已發展成一個達一千多名核心成員的龐大社區。

在 1966年5月,一行禪師離開越南,原以為短暫數個星期的旅程卻變成了40年流亡生活。當時出國目的是到美國為康奈爾大學主持越南佛教研討會,同時進行一 個促進和平的演講旅遊藉以向西方表示越南既不是共產主義,也不反共的意見。禪師此行期間,會見了許多著名人物,包括托馬斯·默頓(Thomas Merton)、參議員威廉·富布賴特(William Fulbright)和國防部長羅伯特·麥克納馬拉(Robert McNamara)和馬丁·路德·金。 金後來提名一行禪師為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

但在6月1日,他在華盛頓一個記者招待會上提呈了和平建議書後,當天南越政府即刻宣布他為叛徒。在建議書裡禪師敦促美國停止轟炸並提供無附帶政治或意識形態的重建援助。建議書裡提出的其它建議明確顯示,一行禪師不傾向戰爭中的任何一方。這使他成為南北越兩方的敵人。

美 國之行後他移居法國,在巴黎一貧民區落腳,在那裡他成為越南佛教和平代表團主席。他和他的小團隊進行著向巴黎公眾傳播越南局勢方面的工作,和尋找贊助人領 養越南孤兒。 這在當時是個重要的工作但於他個人也是個具有挑戰性的時刻。他曾提及那段日子,感覺細胞從身體裡分裂般,或像蜜蜂離開了蜂窩似的。他期待着能再次回到越 南,然而當北越共產黨政府於1975年控制南越後,他被禁止進入越南。

1976 年,一行禪師出席了在新加坡舉行的宗教與世界和平大會,在那裡,有一組越南女團員告訴他,成千上萬的越南難民滯留在東南亞各國的難民營裡,因為移民配額的 因素,這些難民沒有機會獲得任何國家接受。由於許多難民坐著搖晃小船在大海中逃生因此被戲稱為「船民。」來自互存會的鄧嚴法師(Sister Dang Nghiem)說,「他們像沙丁魚般裝入船艙。」

因 為害怕在共產黨管制下的生活,船民離開自己的國家,但逃脫是極度危險的。如果政府發現他們逃離(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他們或被監禁或槍斃。海盜是另一個海 上逃生需面對的兇險,一旦遇上船民無一倖免地被洗劫和婦女慘遭輪姦,之後若再遇上另一船海盜,在無財物可搶下船民就會被殺害。鄧嚴法師說:「船民死亡機率 遠比劫後餘生更大。」

在 新加坡,一行禪師從越南女團員口中得知,包括新加坡在內的多國政府有個把難民船驅逐到公海的政策。她們知道已有9人被驅逐並邀請一行禪師做見證人。一行禪 師對所見之事很感動,旋即展開代表船民的工作。他和盟友發起資金籌募會,租了兩艘船,一艘貨船,羅蘭號(Roland),和一艘油輪,利普特號 (Leapdal)——在短短幾週內兩艘船在公海救出了近800多位難民。他們的計劃是把難民送到關島和澳大利亞,如果這兩個地方在難民抵達後拒絕發出就 地簽證,禪師和他的朋友則會邀請記者採訪情況。當這個計劃洩露後,在泰國和馬來西亞的難民開始離開營地,希望能遇上羅蘭號和利普特號。這激怒了聯合國難民 事務高級專員,項目開始後不到三個月,一行禪師被迫停止代表船民的工作。

儘 管如此,他持續地給以精神和情緒上的幫助, 鄧嚴法師說。一行禪師最為著名的詩,《請以種種真實名字呼喚我》,就是於1978年幫助船民时寫的作品。在詩中他如此寫道,她是那位被被海盜強暴後投入海 里的12歲難民;他也是海盗,尚未有愛人的能力。他是大權在握的政治成員;他同时还是勞改營的囚犯。他的結論是:

請以種種真實之名呼喚我,
我才能覺醒,
也才能讓我的心門敞開,
那是慈悲之門。

「這首詩充滿了慈悲心,」鄧嚴法師說,「一行禪師的詩治療了許多船民。這將能幫助他們擁抱痛苦並能與其他人溝通相連。」

一 行禪師還吸引了一批向他學習佛法的追隨者。在1971年7月,他和他的越南學生開始在農村尋找廉宜的房產,最後他們在巴黎東南找到一所殘破的房子。禪師和 他的小圈子繼續在首都生活工作,逢週末就前往他們的新家。這地方后來被稱為甜薯,他們逐步修楫室內各個房間直到適合居住為止。在1975年,甜薯成為了 11個人常年居住的住宅,房子周圍優美的自然環境,也幫助他們治療恐怖戰爭烙下的后遺症。

到了1982年,甜薯已經無法無法容納所有想到那裡靜修的人,為此他們在多爾多涅(Dordogne)地區買了兩片土地;多爾多涅是世上最美味的乾梅李產地之一。兩片地塊被稱為「上村莊」 和下「村莊」,后來統稱為梅村(Plum Village)。

經年累月,社區花了大量的精力才把梅村發展成今天的規模。當時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是在「上村莊」 種植一片梅子園,以便將來能夠賣梅果籌集資金幫助發展中國家的貧困兒童。1990年,梅果開始收成;到了1992年梅果年產六噸。

社 區也同梅樹一樣茁壯成長。1983年,他們舉行了第一個177位修行者的夏天開幕禮,到2000年人數達1800人。梅村今天有五個獨立的小村莊,但它仍 然是一個樸質的社區。在他的另一本書,《我已抵達,我到家了:慶祝梅村生活20年》,一行禪師解釋說,「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這裡建立一個豪華、漂亮的寺院。 當我能賣書賺錢後,所得的錢都用在救濟越南的飢餓洪水災民和受害者。在我們社區還有許多人仍誰睡在睡袋。真空法師仍使用睡袋。在梅村,我過去睡在用四塊磚 頭和一張薄木板和超薄的床墊上。這並不妨礙我快樂。」


在 2000年,一行禪師坐落在美國加州,愛斯康迪都( Escondido)的第一所寺院,鹿苑( Deer Park)建立了。鹿苑過去是一所戒療所、一個天體度假勝地、犯人拘留中心,也曾經是一所供警察使用的槍法訓練中心。鹿苑購買該地段時,營房破舊不堪,子 彈和垃圾堆積,但四周圍被丁香和白鼠尾草灌木叢環繞。真空法師在她的著作,《學習真愛》一書提到,「我知道,我們可以把這些醜陋的破爛營房改造成一個美麗 的地方,就像當年的梅村一樣。」當然,她是正確的。

一 行禪師現在在世界各地有數十万名學生,在美國也有數百個團體學習他的傳統。 2007年,他在紐約的哈德遜河谷創辦了第三個修禪中心,藍崖寺(Blue Cliff Monastery)。每隔兩年,他為美國東西海岸的禪中心主持靜修,每次的靜修都吸引了上千人參與。一行禪師寫了超過四十五本英語書籍,從暢銷作品到的 學術著作,不一而足。他還曾教導警察、囚犯和政治家等做正念修習。他也領導過和平遊行、聚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靜坐,並鼓勵激發了全方位的人間佛教運動。

2005年的1月11日,一行禪師終於有機會再次踏上越南土地。他在僧伽成員的陪同下,跑遍全國各地,與越南人民聯繫溝通。他特別關注年輕人。

同 一行禪師一起訪問越南的松法師(Sister Pine)說,「超過50%的越南人口在他離開後才出生,所以他是同全新一代或兩代越南人接觸。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在越南年輕人把佛教視為他們祖母那一代 的事,他們只想去大城市,過着西式、城市化生活方式。Thay是少數能夠吸引年輕人的佛教導師,甚至引導他們追求寺院生活。」她繼續道,「但是,他能吸引 如此龐大的人數,尤其是受過教育的年輕人接受他的教誨這一事實讓越南共產黨政府震驚害怕。」

在 2007年,一行禪師再次拜訪他的祖國,這一旅程他的首要關注點是幫助癒合越南的歷史傷痛。他有各種治療方式,松法師解釋說:「Thay向越南政府提出建 議,讓入籍他國的海外越南人能在不須特別簽證的情况下回來并建立紀念碑紀念當年喪命的船民。而實際上,關鍵治療方式是在越南北部,中部和南部地區舉行三個 安魂曲儀式。當時的想法是,通過儀式悼念所有在戰爭中死去的人,不論死者生前屬於哪個政權派系。」

為 逝者進行的喜慶似儀式是越南傳統。但由一行禪師率領的,允許紀念因戰爭死去的人做的儀式卻是頭一遭。據他說,這類集體性治療方法至關重要。「如果我們現在 不把苦難和創傷轉化,它們將傳送到下一代,」 他說,「下一代人將會受苦並且不明白根由。現在就把苦難和傷痛轉化掉是最好的方式。」

一行禪師在2008年又再次拜訪越南。然而,自那時起,共產黨政府明確表示不再歡迎他。在2005年的第一次訪問中,一所名字叫般若(Bat Nha )的寺廟住持多次請禪師當該寺廟住持。禪師告訴住持繼續留任,但他同意幫助主持把寺廟轉換成一所修道院。禪師向政府申請許可證,在批准後由梅村負責修建。

最初,般若修院有個僅能容納五十人的大堂。在修院住上數月的鄧嚴法师說,「從2005年到2008年,我們建造了五座建築,包括一間可容納三千人的禪堂。然後我們買下周圍的土地,把寺院面積擴展三倍。政府想不到般若修院會發展修建得如此之快,也無法預見人民的反映。每個星期天,數千人到修院作正念修習。」 短短4年時間,一行禪師在修院為5百多名僧尼舉行了持戒禮。

在2008年的年中,一行禪師的影響力讓共產黨政府感到威脅,他們開始摧毀體修院。首先,他們命令來自梅園的僧尼離開般若修院;然後他們要求在修院修習的越南人離開。

政 府在2009年6月派出暴徒恐嚇居民,對僧人和寺院建築投擲糞便,還掛上寫有「梅園滾回家。你所到之處皆帶來痛苦」的橫幅。到9月時事情忽然惡化。大約 100名警察出現,驅逐寺院僧人。兩位年長僧人被逮捕,餘下的人被迫在大雨中站立近十個小時不讓進食,同時還受到性騷擾和虐待。但沒有一個和尚或尼姑做出 暴力回應。他們在誦經中維持冷靜。

許 多僧人在附近的一個寺廟尋求庇護,但被官員追上,威脅寺廟的主持逼迫他們離開。據鄧嚴法师說,「不管他們回家,或躲藏起來或去其它寺廟,都一直被追緝。他 們持續不斷地受到當局的迫害。目前,一行禪師在法國和美國的社區想方設法為這些僧人申請簽證,以便讓他們可以來西方的寺寺院修習,然而過程緩慢成功不確 定。」

驅逐事件發生後,鄧嚴法师告訴我一行禪師花很多時間作行走冥想。「有時,當我去他的小屋,屋外風大,樹木搖曳,Thay會說,『土地和天空感受到越南那邊的兄弟姐妹們的痛苦。』「我們是有理想和樂觀的人,」鄧嚴法师繼續說道。 「我們或許會,或許不會再有一個像般若修院的地方,但它會用另一種形式回來。」她笑著說,「我們將建4百所般若修院。」

2009 年夏天,在波士頓郊外的一次靜修期間,一行禪師受到慢性肺部感染。起初,他以為能夠繼續主持波士頓之後,在科羅拉多州的靜修,但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並接 受全面的抗生素療程。在細心的醫療照顧下禪師很快康復,之後立刻投入到正常教學中。現在,「他狀況良好,活力四射,」松法師說。 這83歲老叟,「他讓我們這些而立之年的人望塵莫及。」

這些日子,他大部份時間都在寫作,尤其是在回應般若修院事件上。「我們看到自己是祖先的延續,我們是同一條溪流,不是停滯不前的池塘或湖泊,」 在最近的一封信中,他把它送給「我般若修院孩子和遠近各處的人。」

「我 們還可以看到我們兄弟姐妹們的存在,以及他們孩子的存在......我們把自己傳送給我們年輕的兄弟姐妹,還有我們教導照顧的年輕人,不管他們是僧人還是 普通信徒。我們在彼此身上看到彼此。我們有機會把最美麗健康的自己傳送給他們,這是多麼大的喜悅和滿足感啊......我們、我們的祖先、我們的孩子匯聚 成一條溪流。沒有分離,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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