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列強角逐的激化
一、日俄戰爭與日本的侵略東北
俄軍之侵入東北,係由拳亂而起,應屬於八國聯軍行動的一部分,理當由各國共與中國處理。但是俄國別有居心,謀單獨解決。一九〇〇年十一月九日,旅順俄海軍提督阿萊克息夫(Alexieff)挾制毫無權力、無異俘虜的盛京將軍增祺私訂一暫時協定,置奉天於俄軍控制之下。清政府命駐俄公使楊儒交涉取消,願另立正約。代表俄國的威特所提條款反更為苛刻,不僅剝奪了中國在東三省的主權,且涉及華北、蒙古、新疆。消息傳出,英、日大為震動,警告李鴻章、奕劻,分說劉坤一、張之洞不可接受,一切應與各國公商,否則他國必將效尤。俄對李聲言如不立約,即不再相助,將永據東北。李望俄國助成北京公約談判,主張俄約早定,劉、張極力反對。慈禧既畏俄國,又不敢開罪其他各國,一面懇請俄國將條約放寬,一面允許開放東北,請英、日、美向俄說項。俄對李與楊儒一再威脅。英、日勸李斷然拒絕,鼓勵劉、張阻止。一九〇一年三月十二日,威特將原提約稿略事修改,限楊儒於十五天內畫押。李與劉、張的爭論,俄與英、日的外交戰,均達到高潮。俄使雷薩爾(PM Lessar)對李說:「願與俄好,則畫押,若願決裂,聽便。」英、日領事對劉、張說:「俄約萬不可允,當全力相助。」李請畫押「以保危局」,劉、張謂不畫押不過緩交東北,一畫押即成瓜分之局。慈禧再求俄國展限改商,謂暫時不敢遽定。
威特對楊儒百般誘迫無效,續向李鴻章恫嚇,責「中國信英、日讒言,不信俄廷忠告,……從此應絕交,任俄所為。……以後再議公約,只可兇剛」。李惶恐萬狀,電告西安,說是「禍患即在目前,乞速定大計」。劉坤一則說「英、日力助,不可鬆勁」。其實俄國因英、日、美抗議,已是色厲內荏。四月初,宣布東北問題,俟中國事定再提。八月,各國北京公約即將簽訂,李續請俄撤兵,威特表示如將東北建築鐵路、開採礦產及工商業優先權讓與道勝銀行,即可撤兵。表面上由道勝銀行出面,將經濟要求與撤兵問題分開,實際上是朝三暮四。十月,李願先訂撤兵協定,惟拒絕經濟要求。雷薩爾「笑罵不止,謂聽他國讒言,橫生意見」,「此時再不定約,俄決不續商,再佔二十年亦不著急」。威特曾許李以重賄,如不簽約,即不付款【註:此項賄賂仍為中俄密約談判時所允而未付者】。在李去世的一天,雷薩爾尚來逼迫。李卒,奕劻及新任全權大臣王文韶續與談判。
三國干涉還遼以來,俄國在東亞的勢焰不可一世,日本以為不能抗,欲與妥協。俄為先行建築西伯利亞鐵路,經營東北,因於一八九六及一八九八年與日本兩次成立協定,對朝鮮暫作讓步,惟仍不真正放手。日本則希望朝鮮成為自己的保護國。英國以對俄妥協失敗,謀與他國聯合。及俄軍佔有東北,英、德一度成立協定,以保中國完整,事後德謂該協定不適用於東北。日本恐東北倘為俄有,朝鮮勢必為所囊括,願與英採一致行動。英早認為在東方有實力助其對俄的、而且可望助其對俄的,惟有日本。英如不聯日,萬一日被迫向俄屈服,或與俄一戰而敗,對英俱屬不利。一九〇一年夏秋之間,中俄交涉緊急,英、日聯合的具體條件大致商就。翌年(一九〇二)一月三十日,同盟條約簽字,強調係為了維持中國與朝鮮的獨立及領土完整,共保日在中、韓的利益,如英、日兩國中有一國因此而與他國開戰,另一國應守中立,如另有他國協助敵人,英、日即共同對付。有了這個條約,日本可不畏懼俄國,國際地位提高,儼然成了東亞的領導國家,對中、韓問題有權過問。美國認為英日同盟符合門戶開放主義,德國認為可使俄在東亞受到牽制。俄國當然震驚,不啻迫使他退出東北。至於中國,盟約雖有侵犯主權之嫌,由於俄國的暴戾,內心不無欣喜之感。
英日同盟既成,俄國以國際情勢不利,不得不重行考慮對華態度。一九〇二年四月八日,「中俄交收東北條約」簽字,俄允恢復中國在東北的權力,如不再有變亂,他國亦無牽制,俄軍將於十八個月內分三期撤離。其實這是緩兵之計,不僅無履行之意,且準備兼有朝鮮。德國為了歐洲問題,是年八月,威廉二世與尼古拉二世會晤,縱論所謂黃禍,及共同對付英、日問題,力勸俄國東進,願為鞏固後方,對於俄國是有力的鼓勵。第一期撤兵之時,僅將奉天遼河以西俄軍退集南滿鐵路附近。第二期根本不理,反於一九〇三年四月對中國提出新的要求。日、英勸中國勿允,同時向俄抗議。美國為使東北開放,繼之而起。美總統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尤惡俄人,寧願中、韓依附日本,決不許俄人得逞。戚廉二世再勸沙皇,不可後退。七月,日本桂太郎組閣,逕行與俄談判,謂朝鮮為日本防護線的緊要前哨,俄國須承認日本在朝鮮的優越利益,日本亦承認俄國在滿洲的特殊利益,但不得妨礙日本及他國的權利,並不得干涉朝鮮之事。俄國態度強硬,設置遠東總督府,主張緩進的財政大臣威特去職。威廉二世致書尼古拉二世,謂朝鮮、滿洲應均屬於俄國。日、俄交涉四個月,一無所成。
日本久擬與俄一決勝負。英日同盟成立,自認已有把握。日、俄交涉破裂在即之時,羅斯福總統對俄猛烈抨擊,並知照德、法,倘再助俄對日,美即以一切方法助日。日本遂決定於西伯利亞鐵路完成以前,對俄一擊。一九〇四年二月十日實行宣戰。中俄同盟本為對日,但七年來中國的怨憤所集,已非日本而為俄國。雖為時勢所限,不能公開有所表示,且明知日本非為中國而戰,而同情則在日本。二月十二日,宣布劃遼河以東為戰區,這是無可奈何之事。日、俄之戰既不在日本,亦不在俄國,而係以中國領土供廝殺。
日本的戰略仍為戰而後宣。二月八日,日海軍突襲旅順,翌日又捷於仁川,然後控制朝鮮,封鎖旅順港口。五月,日陸軍一支西渡鴨綠江,一支登陸遼東半島。至十月,兩敗俄軍於遼陽及其以北的沙河。一九〇五年一月,攻下旅順,三月,佔領瀋陽,陸戰結束。五月,日海軍名將東鄉平八郎殲滅歐洲東來的俄國艦隊於對馬海峽,結束了全部戰爭。
日本的勝利,固由於存亡所關,舉國一致,不惜任何犧牲,而英國海軍對東來俄艦的牽制,美國財力對日的援助,與兩國在外交上對日的支持,所關最巨。東北民間的「正義軍」(鄉團與鬍匪)之襲擊俄軍後方,破壞交通,亦有影響。俄國戰敗,日亦力竭,經羅斯福總統調停,兩國在美國朴茨茅斯(Portsmouth)談判。一九〇五年九月五日,和約簽字,俄國承認朝鮮歸日本保護,旅順、大連、南滿鐵路及庫頁島南部,讓予日本,兩國於滿洲各自留兵保護鐵路。
朴茨茅斯條約,並未能使日本滿足,然無法使俄多作讓步,因有「日本戰勝之報酬,不必逕取之於俄」的決策。朝鮮雖歸日有,日本得隴望蜀,又想重溫馬關條約的舊夢,伸足東北。一九〇五年十一月中、日在北京會議東三省善後,日本除要求追認其繼承俄國讓與的有關東北權利外,並將範圍大加擴大。經過一個多月的爭論,十二月二十二日訂立一「東三省善後事宜條約」。正約為旅順、大連及南滿鐵路的所有權利,悉歸日本,附約所含事項包括東北增開商埠十六處,日本援俄國之例留兵護路,繼續經營所築安東至奉天(瀋陽)鐵路,並予改良。另有存記於會議節錄的事項,包括中國未收回東省鐵路前,不於南滿鐵路附近,修築並行幹路及支路,中國如建造吉林至長春鐵路,應向日本貸款半數,護路日軍不得越出鐵路界限。翌年,日本置南滿鐵道株式會社,主管鐵路業務及煤礦、製鐵、電氣、航運、港灣、教育、學術等業務,為侵略東北的經濟機關;又設關東都督府,統治旅順、大連,警護鐵路,監督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為侵略東北的軍政機關。
日本戰勝不久,即多方部署,首與英國續盟,英承認日本對朝鮮有權採必要措施,美國亦同意其在朝鮮的宗主權。一九〇七年的日法協定,訂明確保兩國所統治、保護或佔領土地接壤之中國地域內之秩序和平,維持兩國在亞洲大陸之地位,則直接涉及東北。同年,日、俄化敵為友,訂立第一次協定及密約,劃分南滿北滿為兩國勢力範圍,日承認俄在外蒙古的特殊利益,俄承認日與朝鮮的政治關係。從此日、俄攜手,擯絕第三者於東北之外。
二、日美對抗與東北開放的失敗
清初定東北為封禁區,不許人民出關。然久已虛有其名,不惟常有遣戍人犯,商販、工匠、冀魯流民前往謀生者尤眾,市街村鎮,相繼而興,墾戶散佈各地。十九世紀中期,以俄患日急,黃河下游多災,移民實邊與就食已成要圖,因訂吉林、黑龍江兩省放荒章程,招來墾民,開設郡縣。中、日及日、俄戰後,經營益力,對內封禁完全解除,鐵路的興起與關內的饑饉,加速促成流民的東去,人口由數百萬增至千餘萬;對外籌議開埠通商,舉辦實業。東三省官制與關內不同,置將軍管理,僅奉天有專理民政的府尹。一九〇六年,為改進三省政治,應付新的時勢,派尚書載振、徐世昌前往考察,迭命三省將軍整飭吏治,廣開利源。一九〇七年四月,改盛京將軍為東三省總督,三省分設巡撫,以徐世昌為總督,唐紹儀為奉天巡撫。徐、唐與袁世凱關係至深,以期關內外通力合作。
美國助日抗俄的動機之一為維持東北的開放,日本亦作過開放的承諾。日俄和議後,美國鐵路企業家哈利曼(EH Harriman)與日本訂立收購南滿鐵路合同。及中日東三省事宜條約簽字,日本決心獨霸南滿,不願美國分享,將合同作廢。美國方知日本無信,謀與對抗,由瀋陽總領事司戴德(W.Straight)與唐紹儀接洽。唐曾留學美國,又曾在朝鮮協助袁世凱,袁扶搖直上,唐步步高升。唐與袁的政策為使東北問題國際化,借英、美的力量,以遏制日、俄的侵略。一九〇七年八月,唐與司戴德初步協議,由美國貸款發展東北實業,改革幣制,主要業務為興建自奉天新民經法庫門、洮南至黑龍江鐵路,北接中東鐵路,南接京奉鐵路,以營口、秦皇島為吞吐港,抵制南滿鐵路與大連。第一步完成新民至法庫門一段,即新法鐵路。日本以該路與南滿鐵路並行為口實,堅決反對,美國遲疑不決。十一月,唐與徐世昌改與英國簽訂草合同,日本繼續阻止。交涉年餘,新法鐵路計劃擱置,如將來興造,允與日本商洽。
是年(一九〇七),日、美關係緊張,德國亦忌日與俄、法、英交密,意欲與中、美同盟,乘機在華取得經濟權益。袁世凱時任外務部尚書,甚為贊同。一九〇八年,美國減收部分庚子賠款,作為中國教育用途,中國派唐紹儀為專使前往致謝,實為商議借款及中、美、德同盟問題。日本搶先一步,在唐抵華盛頓之日,日使高平小五郎與美國務卿羅德(E.Root)換文,維持在華商工業機會均等及中國領土完整,因為羅斯福仍思以日對俄,唐的使命失敗。
一九〇九年十月,東三省總督錫良、奉天巡撫程德全繼續徐、唐的政策,與司戴德訂奉天錦州至黑龍江璦琿鐵路草合同,路線距南滿鐵路愈遠,避開所謂並行線,日俄同起反對。美國務卿諾克斯(PC Knox)另提滿洲鐵路中立計劃,由列強貸款中國,收購滿洲現有鐵路,並投資建築錦璦線及日後其他各路。英國反應冷淡,法、德持保留態度,日、俄仍堅決反對,美國孤掌難鳴,又成泡影,反促成日、俄的進一步勾結,而有一九一〇年的第二次協定與密約,相約不在滿洲競爭,維持滿洲現狀,保護日、俄特殊利益,制止他國(中國在內)的任何政治活動,性質有如軍事同盟。
一九〇七年以來,日本在東北一再生事,攘奪了不少權利。比較重要者,一為吉長鐵路問題。俄國讓與日本的南滿鐵路,北起長春,日本欲自長春向東延至吉林省城,再至朝鮮,與安奉鐵路呼應,使朝鮮滿洲成為一片,強迫中國借款,先建吉、長一段,如再展修,仍須向日借款。二為安奉鐵路問題。日本事前未得中國許可,擅自改築,變更路線,修建兵營。三為間島問題。間島為圖們江中的灘地,韓人違禁越界墾種,強指江北岸地區為間島,日本公然設官駐警管理,搗毀中國衙署。以上三案,一九〇九年,在日本威脅之下解決,吉長路展至朝鮮會寧,安奉路由日本改造,開吉林東南四處為商埠,韓人照舊墾居。
三、英國與西藏
俄國與西藏的接觸,是假手信奉喇嘛教的布里雅特人(Buriat)多治夫(Dorjieff)。多治夫久居拉薩,甚得達賴十三親信。達賴十三深惡英人,亦不滿清廷,多治夫說以聯俄。九十年代,西藏與俄信使往還。一九〇二年盛傳中國以西藏權益許俄。時英、藏爭執再起,英遂進軍藏邊。俄對英質問,英答以英、藏關係密切,惟望西藏遵守條約。一九〇三年,印度總督派榮赫鵬(Younghusband)上校率兵入藏。一九〇四年三月至五月,連敗藏兵,達賴對英宣戰。七月,英軍大破藏兵於江孜,直趨拉薩,達賴北走青海,輾轉去庫倫。八月三日,英軍入拉薩。九月七日,西藏攝政大臣(協擺)與榮赫鵬訂立和約,開江孜、噶大克、亞東為商埠,英軍留駐春丕,削平藏印間的砲台,賠款五十萬鎊,非經英許可,不得將土地、路、電、礦產讓與外國,亦不得將稅收或貨物金銀向外國抵押。
中國不承認「拉薩條約」,決負起西藏外交之責,期挽回損失。一九〇五年三月,唐紹儀與英代表會議於加爾各達無成,返國後,與英使薩道義(EM Satow)再淡。一九〇六年四月二十七日,訂「藏印續約」,拉薩條約作為附約,英允不佔藏地,不干藏政,中國亦不准他國佔領藏地或干涉藏政。此約對中國雖仍有不利之處,但中國在西藏的宗主權已得英國的承認。一九〇七年,查辦藏事大臣張蔭棠抵拉薩,重建中國威權,說藏人以天演公理,勿蹈印度、哲孟雄(錫金)滅亡覆轍,西藏當局大為感動。關於西藏的對英賠款,由張具名交付,對於英人的違約行為,嚴行取締。是年八月,英俄協議,互認中國在藏的宗主權。一九〇八年四月二十日,中英再訂「藏印通商章程」,又挽回若干權利。並以趙爾豐為川滇邊務大臣,負責經營西康。兩年之間(一九〇六至一九〇八),規劃頗力,以操之過急,致藏人生怨。
達賴逃至庫倫,因俄為日本所敗,無力為助。一九〇八年九月,清廷召其來京覲見,予以加封,再度確定對西藏的宗主權。達賴見於俄不足恃,中國在西藏的聲勢增高,轉而親英,面晤英使朱爾典(John N.Jordan),朱爾典自樂於相就。一九〇九年十二月,達賴返回西藏。一九一〇年二月,川軍抵拉薩,達賴二次出奔,南走大吉嶺,請印度總督保護,清廷革去了他的名號。朱爾典抗議,指摘中國擾亂西藏和平,如對藏政策改變,須先與英國相商。外務部答稱入藏軍隊的任務同於警察,達賴無故出走,中國並不以其個人去留,變更西藏現存制度。朱爾典爭論不休,並警告不得妨害尼泊爾、不丹、錫金(哲孟雄)。外務部申明尼泊爾、不丹均中國屬邦,不能與錫金視同一律,其實英國早已將不丹收為保護國,認尼泊爾為獨立部落。
四、各國權益的擴張
根據辛丑條約,須修改中外商約。首與英國談判,英代表馬凱(James L.Mackay),主廢除釐金,中國代表呂海寰、盛宣懷及參與其事的劉坤一、張之洞要求以關稅加至百分之十五為條件。歷時十月,始於一九〇二年九月五日成立「續訂通商行船條約」(通稱馬凱條約)。一為進口稅提高至百分之十二,出口稅為百分之七,俟各國同意後徵收(即裁釐加稅)。一九〇三年十月八日,復分與美、日訂約,美約所定稅率相同,日約未有明文。二為內河航行及商業便利的擴大,外國輪船可於西江十餘處停泊搭客,開放廣東之惠州,長江之安慶、長沙、萬縣,東北之瀋陽、安東、大東溝及北京為商埠,往來於各口岸之中國帆船應徵貨稅不得低於輪船。三為給外人以投資便利,准華、洋合股經商,妥訂礦務章程,製定國幣,統一度量衡。新商約最重要的為加稅,但是口惠而實不至,仍為值百抽五。中國對外貿易的入超益增,十年之間,多至三倍,外人投資亦增加一倍以上。
鴉片戰後的五十七年(一八四二至一八九九),中國共開條約口岸四十五處,拳亂後的九年(一九〇一至一九一〇)加開三十八處。前此上海、廣州、福州、廈門、天津、鎮江、漢口、九江、煙台、蕪湖、重慶、杭州、蘇州及沙市設有英、法、美、德、俄、日租界。是後自一九〇一至一九〇二年,天津添設俄、比、義、奧租界,鼓浪嶼添設公共租界。一九〇四年長沙添設日本租界,原有的英國天津租界,日本的天津、漢口租界,以及澳門的界址,皆予擴展。租界有如殖民地,為各國商店、銀行、工廠的集中地。
外國在華直接經營的鐵路,舊有的,如俄國的東清(東省中東)路及南滿支路於一九〇三年完成,日俄戰後,日本於一九〇八年將南滿路改建,德國的膠濟路於一九〇四年完成。新取得的有英國的道清路(河南道口至清化)於一九〇七年完成,法國的滇越路(越南至昆明)於一九一〇年完成,日本的安奉路於一九一〇年改造完成。借款修建而由外人控制的鐵路,舊有的,如美國之於粵漢路的廣三線(廣州至三水),於一九〇四年完成,比國之於蘆漢路,於一九〇六年完成(一九〇〇年已自蘆溝橋展至北京,改成京漢路),英國之於關內外路(京奉路),於一九〇七年完成(一九一一年東段自新民展至瀋陽一段係日款)。新取得的有法國的正太路於一九〇七年完成,英國的滬寧路於一九〇八年完成,滬杭甬路(上海至杭州、寧波)的滬杭線於一九〇九年完成。廣九路(廣州至九龍)於一九一一年完成。比國的汴洛路(開封至洛陽)於一九〇九年完成,日本的南潯路(南昌至九江)北段於一九一一年完成,吉長路於一九一二年完成,英、德的津浦路(天津至浦口)於一九一二年完成,英、法、德、美的粵漢路於一九一一年部分完成。清季的中國鐵路,幾無一不在外人手中。
十九世紀後期,往來中國與外洋之間及中國沿海、內河的外國輪船,為英、美、德、法、俄諸國所有。一八九八年起,加入四家日本輪船公司,一九〇六年復有美國大來洋行(Robert Dollar and Co.)的輪船。一九〇七年日本各輪船公司合組為「日清輪船公司」,主要航線為長江及沿海,與英國的怡和、太古兩公司最為巨擘。總計外國輪船約佔中國全部航業百分之四十。
中國驛傳屬於兵部,分鋪遞、驛遞。鋪遞以人力,驛遞用馬匹,擇地分立驛站,除傳送軍報公牘外,兼辦官物與官員乘傳。別有民營之民信局,傳送私人書信,以沿海各省為多。五口通商以來,英國郵務由領事兼理,稍後上海租界工部局設有書信館。駐京各國使館文書由總署交驛代寄(俄國自行辦理)。海關總稅務司文書初亦歸總署代寄,不久自行僱人遞送,一八六六年起,使館郵件一併歸其辦理,於各海關置書信局。一八七六年赫德建議官辦,一八七八年命天津稅務司德璀琳於天津、北京、上海、牛莊、登州試行,兼收民信,一八八一年設「海關撥駟達(Post)書信館」。一八八五年浙江寧紹台道薛福成從李圭及寧波稅務司葛顯禮(Henry CT Kopsch)議,請加推廣,總署與李鴻章雖均贊同,然仍多顧慮。一八九二年,上海租界書信館擬加入萬國郵會,赫德再勸總署設官郵政,收回外人書信館。中日戰後,續以為請,獲得翁同龢、張之洞支持,一八九六年三月二十日上諭照准,派赫德管理,葛顯禮為總辦,中國新郵政正式成立。
郵政為交通的重要部門之一,成立不久,即成為列強覬覦的對象。一八九八年,法使一再要求任用法人襄辦,一九〇二年以帛黎(T.Piry)任之,郵政行政權入於法人掌握。客郵(外人私設的郵局)為另一侵害中國郵權之事,始作俑者為英國,各國相繼效尤,拳亂之後如雨後春筍,遍及於各口岸。一九〇三年外務部要求撤銷,各國托詞推諉。截至一九〇七年,日本共有郵局二十一所,法國十五所,德國十三所,英國十二所,美國一所,共六十二所。此後十年續有增設,有郵局郵務處、郵寄代辦所、信箱、代售郵票所諸種名稱,約計八百餘,屬於日本者六百餘。
中日戰前,外人在華私設的各種工廠已近百數,馬關及辛丑條約後,兼及礦產。工廠以棉紡織業為主,礦產以煉炭為要,大都為英、日所有,共八十六廠、礦。棉紡織業有一八九七年英商在上海所設的「老公茂紡織局」(Laokungmow Cotton Spining and Weaving Co.)、「怡和紡織局」(Ewo Cotton Mill)。一九〇二及一九〇六年日商收購上海中國兩紗廠,一九〇八年合為「上海紡織株式會社」,另創「日信紗廠」。總計英、日在華紗布產量佔中國總額三分之一以上。造船工業,有一九〇五年英商在上海設立的「耶松船塢」(Shanghai Dock and Engineering Co.),一九一〇年日商的「東華造船株式會社」。
攫奪中國礦權的國家,以德、英、俄、日為主。一八九八年,德國取得山東境內鐵路線三十里內的挖煤權,英國「福公司」繼之,取得山西東南境及河南北部的挖煤權。一九〇〇年德國擴大要求,將山東鐵路附近三十里內華人所開各礦,作為合辦。一九〇八年又取得直隸井陘礦權。最大的開平煤礦則為英人所奪。聯軍佔領天津及關內鐵路後,開平礦務局總辦張翼為保礦產,委德璀琳添招洋股。德璀琳與工程師美人胡華(Herbert Hoover,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美總統)擅行作為中、英合辦,大權歸英人獨攬。中國雖不承認,卒未能收回。東北礦產初為俄國所佔,日俄戰後,南滿撫順及煙台煤礦為日本所有,一九一〇年復將本溪湖的煤鐵礦定為中、日合辦,建立製鐵所,成了日本最大的煉鐵業。總計清季外人的礦業投資佔全國總額的十分之八。
在華外國銀行的開辦,始於一八四五年英國在香港設立的東方銀行(Oriental Bank,一作麗如銀行)分行,一八四八及一八五〇年續設分行於廣州、上海(一八九二年停業)。一八五七及一八五八年英國有利銀行(Merchantile Bank of India,London and China),及麥加利銀行(Chartered Bank of India,Australia and China,即渣打銀行)各設分行於上海,尤重要的為一八六五年在香港、上海開業的匯豐銀行(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二十餘年間,分行遍設於各口岸以及北京。由法國資本支持的俄國道勝銀行成立於一八九五年。分行遍設於滿、蒙、京、津、上海、漢口、香港。法國的東方匯理銀行(Banque de l『Indo-Chine),德國的德華銀行(Deutsche-Asiatische Bank),均於一八九八年在上海設立分行。日本的橫濱正金銀行上海分行於同時設置,續及於天津、東北,朝鮮銀行、台灣銀行於東北、廈門各有分行。花旗銀行(The National City Bank of New York)的上海分行成立於一九〇二年。此外尚有荷蘭、華比等銀行。外國銀行的主要業務為進出口貿易、國際匯兌、吸收存款、發行鈔票。十九世紀末年,鄭觀應已論到外國銀行對於華商的不利,「西商所用銀票,並不由中外官吏驗看虛實,不論多少,惟所欲為。聞英商匯豐銀行在粵通用之票百餘萬,該行獲利二百餘萬之譜。雖有華商股份,不與華商往來,即有殷實華商公司股票,亦不能抵押,惟外國公司貨物股票,均可抵押。西商操其權,華商失其利,華商助其資,而西商受其益」。匯豐銀行吸收的存款,十九世紀末年已達一萬四千餘萬元,不僅用供西商資金的周轉,並供清政府貸款,鐵路工礦同受控制。海關所入而待分配的庚子賠款亦由匯豐銀行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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