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21 April 2012

从假拉菲所想到的

市场对假拉菲可能已见怪不怪了。数据显示,在拉菲的产地法国,一年拉菲的产量仅20多万瓶,而中国市场的年消费量却在数百万瓶的量级。此中的巨大落差,不难推导出一个颇让人哭笑不得的结论:真品拉菲才是那一小撮,而中国人消费的绝大部分,甚至包括奢侈品店里陈列的那些,十有八九都是假货,要么系公海勾兑而成,要么是劣质品顶冒。

在中国市场,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类似的还有明治奶粉。曾有消息称,淘宝上明治奶粉的销量远超该品牌的全球产量。该则消息并未被明治乳业官方证实,但基于中国现实国情判断,恐怕也是虽不中,不远矣。

其实又何止奶粉红酒这些吃吃喝喝?假、假、假一直充斥着中国市场。山寨手机便是著名的例子。其他如阿迪王、乔丹鞋等,这还都是仿冒成品牌,修炼成精了的高级货,至于那些名不见经传,可拿来当笑话看的低级货,只消到尾货市场里走一圈,当真琳琅满目,目不暇接。难怪有人戏谑,中国乃山寨大国。

如何理解评判这种现象?当然可以有多角度的解读,且并行不悖。可归咎于生产商道德水平不高,建议摆个45度斜向上的造型仰望星空,并重重地叹气,“我们身上应该流淌着道德的血液”;当然也可理解为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太差,对假冒伪劣商品的打击力度不足,甚至基于税收利益,存在地方纵容假冒伪劣的情况;时下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创新能力不足,故只能山寨;此外,还有若干种解读,不一而足。

盲人摸象,上述的说法也许都各自反映了问题的某一方面,现象的产生更可能系出多因素的合力,而无法作单一的归因。但若我们坚持抽丝剥茧,一步步追问下去,对这类问题可能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和理解。刨根问底地分析,假拉菲实与中国市场的生态环境一脉相承。

简而言之,在中国,相比于自主创新,踏踏实实做品牌,造假及山寨无疑是条赚快钱,风险相对较小,也不那么累的路。面对庞大的中国市场,如果随意做点什么东西都能赚到钱,以跑马圈地粗放经营的方式扩张规模,又有谁愿意精耕细作,劳心劳力,还必须面对来自其他盗版者的威胁?

比如在拉菲一事上。拉菲酒的火爆惹人眼红,如有机会,当然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但若老老实实投资葡萄酒业,一则没名气,前期起步难,二则技术条件也不允许,再考虑到国内消费者对于葡萄酒的鉴赏能力几乎为零,单纯冲着牌子去,此种条件下,造假只是商人的理性选择,低风险,高收益,吸引了各路资本参与。

这当然是不义之财,但个体道德在此事上的作用极其有限,即使商人A自觉抵制了造假行为,自然会有商人B、C、D补上。只要市场的供求缺口与套利空间存在,市场监管不到位(讽刺的是,政府身为监管机构往往是假拉菲最大的受骗者),消费者鉴别能力几乎为零,假拉菲就不会在市场中消失。

从造假到山寨。

乔布斯去世时,曾有无数人问,中国为何出不了如此改变世界的企业家?答案也惊人的一致。中国市场的生态环境,还停留在跑马圈地粗放发展赚快钱的时代,这与经济发展阶段密切相关。换言之,若大部分企业家都有更容易的钱可赚,或者野蛮生长,或者依附于政府权力,费心费力的创新可能只会是纸上谈兵,顶多在他人的基础上做有限的改进,使其本土化,并取个“微创新”的好听的名字。须知,自主创新固然重要,但若没有宽松的市场氛围,以及足够多的愿意承担创新失败风险的资本,创新只可能以孤例的形式出现,而成不了气候。

更何况,在中国市场上做事,躲不开国企垄断的阴影。也许,单个企业家所身处的领域并无国资的参与,但若考虑到信贷投放等诸多因素,关系型融资在现实中所占的比例不轻,而显然,这与创新的源泉——一般是小微企业——无关。

从这些趋势性与系统性的角度观察,中国的造假及山寨氛围,难以在短期内发生质的改变,即使有运动式的打假,即使拉菲的泡沫破灭,只会让造假行为变得更加隐秘和难以察觉。有趣的问题是,到怎样的时候,中国人能够将用于造假及山寨方面的精力和创意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事业之中?我想,恐怕需要以下几个条件支撑:

首先是跑马圈地年代的终结,钱没那么好赚了,需要拼技术拼品牌,同时,消费者也更加趋于理性,没那么容易上当。急不来,只能等着;

市场对于风险的偏好提高了,愿意将资本投入到高风险高回报的领域内支持创新。这一点现在似乎正在发生,但仍处于初级阶段;

最重要的,其实是经济结构的转型,与政府(及政府相关的机构,比如银行)的关系在企业经营中所占的比重下降,不至于分散企业家对创新的注意力,很难想象,一位成天巴结政府的企业家能多有创意,但很可惜,如果不这样做,企业在中国的生存便是个难题,特别在传统领域。这至关重要的环节,目前来看,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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