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撕碎的罪恶之书 【"不是朋友的人都是反对我们的,反对我们的人就是敌人,而敌人将会被消灭!"】 ――埃利希・米尔克 末任斯塔西部长 1989年12月4日,就在柏林墙被推倒的一个月之后,东德埃尔福特市的一栋政府办公大楼楼顶冒出了阵阵黑烟。这栋大楼属于 东德秘密警察机关"斯塔西", 正式名称为"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家安全部",因德语Staatssicherheit(国家安全)缩写为STASI。这个恶 名昭彰的机构自1950年成立 以来,一直是执政的统一社会党对内进行言论压制和政权维持的有力武器。然而当1989年东德政权开始崩溃之时,这个庞大的机 构逐渐感到自己正在成为民愤的 替罪羊,慌忙决定销毁总部和地方各局的秘密档案。有关极权国家压迫人民40年的罪恶记录,旦夕之间就可能被毁掉。 然而埃尔福特的火光却引起了一名正巧经过的女医生的注意。她立刻意识到这异样的情形意味着什么。凭着勇气与正义感,她与市民 们赤手空拳地冲进了埃尔福特斯塔西大楼,强行从接管了正在被销毁的秘密档案。 抢救斯塔西档案的行动蔓延至首都柏林与全国各地,1990年1月15日,成千上万的市民冲进了斯塔西总部大楼,他们看见的是 推挤如山的碎纸――这些来不及 焚烧或者投入粉碎机的海量档案仅凭人手被撕成碎片,装满了足足16000个大麻袋,甚至于大楼内所有的碎纸机都因为超负荷工 作而统统陷入故障。除此之外, 仍有3900万张档案卡片和排起来可达180公里长的文件来不及销毁,被市民完整接收。 1991年,统一后的的德国宣告了"前东德国安档案联邦管理局"的成立,开始了对浩如烟海的斯塔西档案的复原与整理。这是世 界上第一个处理前共产国家秘密 档案的国家机构。迄今二十年来,工作人员几乎全凭人力对这座"纸片之山"进行整理。他们首先根据档案纸张颜色、笔迹、墨水等 进行初步分类,然后再尝试拼 接。在最开始的阶段,一个工作人员一天只能拼对出10页纸。而在第一个十年中,他们仅修复了2.5%的破碎档案,相当于90 万张纸的内容。他们需要靠靠手 工粘贴这些碎片,将碎片铺在大桌子上,然后核对名字、笔迹和签名,根据这些信息并使用打字机、镊子、放大镜,努力进行拼图, 每一张纸都要花费15欧元的人 力成本。而按这样的速度,整个修复工作将需要至少四个世纪。 为了加快复原的速度,柏林弗朗霍夫研究院经过招标参与了电脑复原程序的设计。这个被称为"反碎纸机"的项目将是世界商最精密 的辨认设备,耗时10年,花费 600万欧元研制,其还原文件的能力高达80%以上。传送带上的每一张碎纸片都将被双面扫描存档,,通过分析纸屑的形状、颜 色、纸质、厚薄等,定义它们两 两之间的接近可能性大小,最终在电脑中拼凑还原成原来文件纸页的电子图像。虽然这大大加快了修复整理的速度,但是碎片拼好 后,还需要人工校对。而如果用作 法律证据的话,碎片仍需手工拼贴。 枕边的线人 【"WIR SIND UBERAL"(德语:我们无所不在)】 ――斯塔西的格言 斯塔西曾是世界上规模最庞大的对内情报组织与秘密警察机构,自建立之初,它的使命就是不是保障宪法和公民权益,而是不惜代价 维护政权的稳固,肃清任何可能 的敌人。这个可怕的组织曾经监视监控超过全国三分之一人口的公民;在80年代,平均每天就有八人被斯塔西秘密逮捕,很多人从 此下落不明。这个让人毛骨悚然 的执行效率,在历史上从无出其右者。 回到上世纪80年代,环保主义者迈克尔・贝雷特斯在他祖国的生活犹如奥威尔式的黑暗,恰好可以说明斯塔西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人 民――在大学,他的学业被无缘 无故地中断,在学术上的努力从来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不能出国旅行,也永远无法得到任何晋升机会――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祖国 就像一个深渊。而暗中为他设计 这样的生活的,正是无所不在的斯塔西。 在柏林墙倒下之前,贝雷特斯只是一个温和的改良主义者,并不属于任何一种激进的反对派。作为一个环境保护分子,他从未尝试挑 战党与政府的权威,只是积极地 提出自己对于社会与自然的看法――作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民一员,他当然明白如果他对政府叫板的后果,因此他谨慎地拿捏着自 己活动的界限。然而他当时并不 知道,他仍然被斯塔西暗中监视,而执行这些任务的却都是他的平日熟人。而所有针对他的惩罚,诸如出境限制,同样也是秘而不宣 的。 1992年,贝雷特斯"有幸"成为了前东德地区第一个阅读自己绝密卷宗的人,在这本由斯塔西在两德统一前为他秘密写下的档案 中,他的任何私下的不良言行都 被记录下来,经由亲人、朋友、同学、同事一一向组织汇报。像这样的个人秘密档案,有超过600万份,而当时东德总人口仅仅 1800万人。通过广泛、细密、 有效的组织工作,斯塔西早已渗透到社会的每一肌体,从上至下,层层布控,有效预防,对公民一切可能危及政权稳定的言行实行全 面监督。自1950年创设以 来,斯塔西的雇员始终在稳定增长。1974年,该组织已有全职员工55718人,1980年有75106人,到1989年, 则达到91000人。这些人的 亲友往往知道其身份。而像贝雷特斯身边的这些"非正式合作者"(常简称"IM"),更是数以十万计。 【学者约翰・科勒在其《斯塔西:东德秘密警察秘史》一书中认为,IM的总人数可能接近50万,而另据一位匿名的前斯塔西上校 的估计,若将临时线人也计算在内,则IM总数可能高达200万人。这意味着每6.5个东德公民中,便有一人为秘密警察工 作。】 灵魂的寻人启事 【"在遮荫的栗树下,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 ――《1984》 乔治・奥威尔著 可以想象,在迄今整整二十年的修复时间中,什么样的惊天秘密正在被一一复原。虽然德国历史学家认为,如果能将它们全部恢复, 将是一件意义非常重大的事情。 但是幸存的文件碎片被解密后,已经对德国社会形成了巨大冲击,导致一些家庭婚姻破裂,许多友谊也在一夜间走到了尽头。二十年 来,这些秘密档案曾经供人们公 开查阅。可是,沉痛的"真相"成为人性难以承受之重。秘密警察曾把1800万人口中的600万纳入了秘密监视之列。妻子监视 丈夫,学生监视教授,儿女监视 父母,情人相互监视,使这个民族拖着长长的心理阴影。 夺得2006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窃听风暴》,正是还原这一历史的精彩电影。从告密、出卖、伤害,到掩护、同情、转变。 影片精彩地描述了一个冷漠的斯 塔西秘密警察是如何在一次监听行动中良心发现,最终作出了人性的选择。电影关乎国家罪行,也关乎残酷的大时代下个人的选择。 主演乌尔里希・穆埃的表演克 制、冷静、内敛却极其细腻,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却也曾是斯塔西的受害者,被挚爱的人出卖。 穆埃曾经的妻子简妮・格罗尔曼是东德著名的话剧明星,与穆埃曾是一对在东德时代就家喻户晓的名人伉俪,然而最终离婚并成为陌 路人。当《窃听风暴》上映后, 穆埃向媒体自爆他曾经挚爱的简妮就是斯塔西的线人,曾经替国家暗中监视自己的丈夫。已经卧病在床的简妮也不甘示弱,与穆埃对 簿公堂,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当 穆埃从档案处调取了自己往日的机密档案来佐证时,简妮却突然撒手人寰,不久之后穆埃也辞世而去,让这银幕外的一切纷扰显得愈 加无奈与悲剧。 早在1991年,德国议会即通过了《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家安全部档案法》,详细规范了对这批档案的收集、整理、利用、处罚 等多方事项,并规定民众有查看 与自己相关的秘密警察档案的权利。希望了解真相是人的一项本能欲求。迄今为止,提交查看档案申请的德国人共有 170万人,相当于前东德人口的10%。很多人曾经担心,一旦受害者查看了自己的档案,从中发现了那些告密者,那些曾把他们送进监狱的人的名字,他们会采 取报复行动,会有新的流血事件发生。但事实并非如此。民众面对真相时的态度比一些政治家所预言的要理性得多。 1993年,前东德著名女作家克里丝塔・沃尔夫被指认曾在60年代为斯塔西充任线人,专职监视文艺界的危险言论。曝光之后, 她曾矢口否认,直到解密的档案 将白纸黑字的证据呈现于前,她又改口称已将这段往事完全忘却,并说自己从未对同胞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然而那段不光彩的往事, 他们真的有可能失忆吗? 在黑暗的时代下,国家机器往往会成为不可一世的恐惧之兽。然而性本善的万千民众何以愿意示弱于专制与恫吓,甚至出卖正义感与 勇气,最终成为铁血体制与思想 控制的一部分?正是因为沉默、屈服和献媚,使得人性终结于蔓延泛滥的猜忌和怀疑,。这是一个现代国家能发生的最让人痛心的 事。二十年来,斯塔西档案的逐渐 揭开,拷问的是数十万个有名有姓的良心。而在每份碎片档案中逐渐清晰的当年善恶一念之择,也曾是无数个历史的转折。 前东欧秘密警察组织 民主德国 国家安全部 STASI 雇员总数 91,000 占人口比重 1:180 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 国家安全理事会 Sigurimi 雇员总数 10,000 占人口比重 1:300 波兰人民共和国 公共安全部/安全服务处 UB/SB 雇员总数 87,000 占人口比重 1:350 苏联 国家安全委员会 KGB 雇员总数 290,000 占人口比重 1:600 南斯拉夫人民共和国 国家安全局 UDBA 雇员总数 15,000 占人口比重 1:1400 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 国家安全局 Securitate 雇员总数 13,000 占人口比重 1:15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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