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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2 December 2012

晨枫:中东新变局

中东是百战之地，从十字军到现在，好像就没有消停过。阿拉伯之春之后，以色列的安全局势高度微妙化，最近一年来，以色列的安全态势可算是1967年“六天战争”之后最为险恶的。倒不是眼下突然面临了多少军事威胁，而是这局势的走向。

先说埃及。穆尔西上台后，充分显示了他顽强而灵活的两面。一方面，他逐步剥夺了看似不可动摇的军方影响，坦塔维现在成为需要大声疾呼才能听见的声音，军方对埃及政局的主导全面丧失，完全颠覆了大选前对于“鸟笼民主”的设想。穆尔西的穆斯林兄弟会本色逐步展现，逐步走向大权独揽。但另一方面，当民意强烈反弹时，穆尔西选择退一步，而不是鼓动支持者和反对派对抗。就穆尔西当选的票数来看，他并非没有足够的支持者，但他选择了进两步退一步，在策略上展现了极大的灵活性。类似的事情在前面罢免总检察长的时候已经出现过。可以预料，穆尔西还会再次尝试，以其他的方式达到他的政治目的，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在看到机会的时候，穆尔西会毫不迟疑地抓住。当西奈武装分子袭击边境哨所是，穆尔西立刻去的以色列的同意，派兵进驻边境，F-16战斗机也抵近边境，轰炸武装分子的基地。埃以和约规定，埃及军队进入西奈要通过以色列同意，以示互信和没有敌意。加沙-西奈武装分子的问题已经很多年了，穆斯林兄弟会是哈马斯的 “共产国际”，以色列自然希望洞察穆尔西的立场和手段，但恍惚之间，被穆尔西杯酒释兵权了。不久前的加沙冲突再现穆尔西的政治智慧。冲突一开始，穆尔西就派部长到加沙以人道理由视察民情，提出调停。在美国的附议下，穆尔西和希拉里·克林顿达成了停火协议，促成了加沙停火。以色列已经做好地面入侵加沙的准备，但地面入侵不能解决加沙问题，就像4年前的入侵没有解决问题一样。美国国内经济不好，国际上在把战略重点转向亚太，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动卷入中东，也急切希望避免升温。加沙人当然希望停止以色列的轰炸和炮击，以色列也无奈地接受了肝癌晚期时止痛药式的停火。美国的国际政治老大地位无需证明，但穆尔西仅用言辞和外交就为埃及赢得了中东政治推手的地位。从此，不管以色列是否乐意，都必须把埃及作为对等对手，这对于以色列从犹太复国主义时代开始的专注于大国政治的政治传统是一个偏离，即使在纳赛尔、萨达特时代，埃及都不是以色列的对等对手。

历史上，纳赛尔推动世俗的泛阿拉伯主义，卡扎菲、萨达姆、阿萨德都是纳赛尔主义的信徒，但纳赛尔抱恨而死。本·拉登推动宗教的泛伊斯兰主义，结果成了恐怖主义，人人喊打。穆尔西的穆斯林兄弟会是相对温和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现在执掌埃及政局，处于独特的局域泛阿拉伯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的交点上。哈马斯与穆斯林兄弟会有前四弯路的关系，叙利亚正在壮大的反对派也穆斯林兄弟会同属逊尼派，如果在黎巴嫩取代了什叶派的真主党，那对以色列来说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可能不再会出现哈马斯和真主党互不支援的事情。约旦也不太平，亲西方的国王能镇住多久是一个问号。穆尔西具有将泛阿拉伯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整合为同一股势力的机会，或许还有这个才智和雄心，这对以色列是巨大的坏消息。

另一方面，巴勒斯坦不顾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的坚决反对，坚持向联合国提交成为非成员观察员国家的提议，终于在11月29日成功，被联合国接纳。这是联合国事实承认巴勒斯坦为正常国家，也是对以色列灾难性的一步。美国、以色列投反对票，加拿大也投了反对票，另外4个投反对票的国家是捷克、巴拿马、瑙鲁和帕劳，英国、德国弃权，法国、意大利、挪威、西班牙投赞成票，中国、俄罗斯当然毫无悬念地投赞成票。

加拿大的哈珀是加拿大历史上少有的亲以色列总理，已经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了。他也同样反伊朗，前不久莫名其妙地和伊朗断交，作为对伊朗的外交压力的一部分。哈珀的外交部长拜耳德滑稽地宣称，巴勒斯坦的国家地位问题不能由联合国决议决定。他大概忘记了，现代以色列的存在就是由于1947年的联合国181号决议，为何巴勒斯坦的国家地位就不可以通过联合国决议？

对于以色列来说，巴勒斯坦作为正式国家的话，意味着一大堆法律问题。首先需要划定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边界。加沙这边基本上确定了，但约旦河西岸这边问题一大堆，而且还在增加。西岸的“巴勒斯坦属地”被犹太人定居点分割得支离破碎，走一个娘家、探一个亲戚还要过无数道关卡，接受以军的安全检查，动不动就走不成娘家、探不成亲戚。巴勒斯坦人的水源受以色列控制，巴勒斯坦人的用水和以色列人不同标准。巴勒斯坦人出国必须走特拉维夫机场，接受一切以色列的安全检查和限制。巴勒斯坦当然也不能拥有军队。成为正式国家后，以色列必须面对这一切不愿面对的问题，但法律和公理并不被以色列所垄断。比如说，联合国只承认1967年边界，以色列在西岸的一切存在都是非法占据巴勒斯坦人的土地。奥巴马也明确要求以色列承认1967年边界，在以色列的强烈抗议下不再提起，但从来没有从这个立场后退过。还有一个问题是耶路撒冷。当年以巴和谈破裂的关键之一就是耶路撒冷问题，以色列坚持耶路撒冷不可分割，巴勒斯坦坚持要以东耶路撒冷作为首都。联合国关于巴勒斯坦非成员观察员国家的决议通过后，以色列宣布将扩建在东耶路撒冷的定居点，作为对联合国决议的有意对抗。西方动辄以国际社会名义指责看不顺眼的国家，但以色列的这一举动是最彻底的公然对抗国际社会，但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以色列要从西岸全面退出，不仅经济上和社会上难以接受，在安全上也是不可能的风险，以色列将重回哑铃形的国土，放弃东耶路撒冷更是不可接受，几代人的流血就白费了。

以色列即将大选。在大选前，巴拉克意外地宣布退出政治生活。巴拉克是以色列军功最多的军人，曾任总参谋长和工党总理，后来脱离工党，和内坦亚胡的利库德党合伙。在这个关头突然退出政界，虽然可以说是70岁年龄的原因，但89岁的西蒙·佩雷斯还没有言退呢。以色列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是向左，向右，还是继续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