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Louisa Lim
發表日期：2020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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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被立即逮捕，反對國安法的人淪落到要拿著白紙抗議
在寫香港的抗議運動時，我開始注意到我所到之處不復可見的東西。一塊塊白色、黑色和灰色的移動方塊裝飾著牆壁和人行道，越來越多的抗議口號被從公眾的目光中抹去。現在，隨著北京在香港制定國家安全法，這個空隙突然變大，把文字、思想、公開討論，甚至人都從公眾視野中吞噬掉了。
立法禁止分裂、顛覆、恐怖主義和與外國勢力勾結。對香港人來說，第一眼看到它，是在周二晚上11點生效的那一刻，在一年一度的七一抗議遊行之前，遊行本身已經被宣佈為非法。
新法一舉帶來了許多香港人最擔心的變化，包括賦予大陸法律機構對香港境內一些案件的管轄權，允許大陸安全部門在香港設立辦事處，允許向中國引渡人員，以及在香港當地的學校實施國家安全教育。
到了周四晚上，政府宣布，最流行的抗議口號--一個英譯為 "Liberate Hong Kong, Revolution of our Times "的八字中文短語--違反了法律，因為它 "含有'港獨'的意思"。幾乎每位參加者都在遊行中高呼這個短語。從那時起，那些漢字開始從社交媒體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縮寫（GFHG，SDGM），用作粵語同音字的數字（3639 0242），符號或字符的幾何表示。有一次抗議活動由8個人分成兩組，每組四人站在街上，每人舉著一張白紙。短短幾天時間，這些字已經變得不可言傳。
到了周六，香港律政司司長鄭若驊警告人們不要用這個口號來試探國家安全法。前一天，一名24歲男子被控煽動分裂國家罪，因為他的摩托車上裝飾著印有這句口號的旗幟。他還因駕駛摩托車撞向一群警察而被指控為犯有恐怖行為。
一夜之間，香港的現實變成了卡夫卡式的，甚至是派森式的，因為真的有可能觸犯可以判處終身監禁的法律。即使是提醒香港人注意新的違法行為，也變得撲朔迷離。政府廣播電台港台在其英語推特中使用了星號（"L******* Hong Kong!” 或 “Liberate H*** K***!"），而香港自由新聞社的創辦人Tom Grundy說，他預期會出現一些旨在消耗網站資源的法律和官僚恐怖主義。
一名興高采烈的足球迷在高喊 "利物浦萬歲！"慶祝球隊贏得英超聯賽后被警方拘留，涉嫌煽動獨立，這讓超現實主義更加突出。後來他被釋放。在7月1日被捕的370人中，至少有10人因違反新法而被拘留，包括3名女性因持有攻擊性物品而被拘留。從警方的照片來看，其中有一張印有 "良知 "二字的貼紙--一位網友評論說，在一個沒有良知的國家，這樣的貼紙肯定等於分裂國家。罪名不明確，再加上如此隨意的適用，讓民眾目瞪口呆。圖書館已經開始將某些民主人士的書從書架上撤下來審查，這意味著對信息自由的攻擊已經迫在眉睫。
在我從中國報導的十年中，我發現法律往往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黑白分明。在報導敏感事件時，我們在受訪者的引導下，在不斷變化的灰色地帶中游走，而這些受訪者往往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在這塊政治薄冰上滑行。這在香港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香港，一個相對自由的社會一夜之間被強加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地帶。香港沒有先例可循，也沒有專家可諮詢。香港的官員--甚至連行政長官林鄭月娥--在立法前都沒有看過條文，這意味著沒有權威人士可以提供指導。只有警告。
恐懼是該法實施的關鍵。那種恐懼是真實的，而且確實有效。在法律頒布之前，一些知名的政治團體自願關閉。 2016年當選後因技術原因被取消資格的香港最年輕立法會議員羅冠聰宣布，他已經離開香港。國家安全法迫使互聯網安全供應商遵守當局的信息請求。現在，我認識的人正在抹去自己。臉書頁面和推特賬號正在消失，我的手機曾經因為Telegram群組的通知而嗡嗡作響，現在已經沉寂了。朋友們都要求把我們的通訊轉移到更安全的平台上。有些人甚至懇求聯繫人刪除所有的WhatsApp對話。
在這個數字時代，我們的大部分身份都在網上，刪除自己的檔案不僅是自我審查，更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行為。但現在很多香港人恐怕別無選擇，只能把自我消失作為一種生存行為。這項法律是全球性的，適用於香港以外的非居民。這意味著，在世界各地的教室，報紙或議會中，任何有關香港政治的討論都將涉及對風險的必然討論，特別是如果有參與者在香港境內或來自香港。
我曾寫過一本書，講述中國共產黨為消除對1989年6月4日天安門廣場大屠殺的集體回憶所採取的步驟，以及它成功地使中國內地對該紀念日的討論淡化。我從來沒有想到，該黨會試圖在自由奔放、充滿活力的香港控制公眾話語權。這項法例的治外法權性質，是對語言和言論自由的全球性攻擊。如果忽視它，就有可能使這些事務被銷聲匿跡的現象在全球範圍內變成常態。
林慕蓮《重返天安門：在失憶的人民共和國，追尋六四的歷史真相 》的作者，也是墨爾本大學的高級講師
原文網址：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0/jul/05/hongkongers-face-a-kafkaesque-reality-as-censors-outlaw-the-words-of-prote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