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25 March 2013

塞浦路斯上演地缘政治较量

塞浦路斯利马索尔——安德烈亚斯·马兰戈斯(Andreas Marangos)是利马索尔的一位律师,他的出行工具是保时捷。那天,他刚醒来就听说了一个消息,这威胁到了他的、也是塞浦路斯利润最丰厚的一项业务:为富裕的俄罗斯人开设空壳公司、提供金融服务。

他冲到他的电脑前,去核实他刚听到的这些“疯话”是否属实,即他的政府上周已经同意,对在任何一家塞浦路斯银行存款超过10万欧元(约合80.7万元人民币)的储户,征收9.9%的存款税,而这相当于没收这些人的财富。

一周以后,这座地中海岛国还在努力想方设法筹集75亿欧元,它的欧洲债主们说,如果它希望得到援助,就必须最晚在周一筹出这笔钱。周六晚,初步制定的计划是从所有存款在10万欧元以上的储户身上抽取一部分资金,对于那些在塞浦路斯最大银行存钱的这类储户来说,这一部分就是存款的20%。

对马兰戈斯来说,哪一个消息都是不利的。

这位律师的事务所曾帮助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在塞浦路斯成立了6000家公司,这些人希望享受塞浦路斯完善的法律体系所带来的好处,也希望避税,并确保他们的资金安全,马兰戈斯说,“自从上周六开始,我们就一直接到客户怒气冲冲的来电。”他坚称,塞浦路斯的这些优势依然不变,但是他的客户“认为我们背叛了他们”。

在已持续了三年的欧洲债务危机中,“背叛“的指责声不绝于耳,多数是较贫穷国家对德国的指责。在德国给与这些国家援助的同时,它要求它们采取削减预算等一系列痛苦的措施。在塞浦路斯发生的原本只是又一幕如今我们已耳熟能详的故事,即小气、富裕的北方欧洲人与处于劣势的、贫穷的南部欧洲人之间的较量,但这种较量在塞浦路斯已经升级为一个更大的戏剧性事件,其中装点着冷战式的言辞以及各种战略算计,不仅涉及到金钱,还有对能源、甚至军事实力的考量。

数月来,塞浦路斯一直在与欧洲就救援其臃肿的银行业在讨价还价。上周,初步计划被公诸于众,宣布将从储户身上抽取资金,甚至包括那些最小的储户。这让惊慌失措的塞浦路斯人蜂拥到自动取款机提现。但这场危机涉及的不只是金融方面的考量。

马兰戈斯说,“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一场地缘政治的游戏。”

塞浦路斯共和国仅有86万人口,GDP也不过是230亿美元(约合1425亿元人民币),它看上去并不会是一个各方争取的战略要地。但是它却位于一系列可能出现动荡的交错断层之上——东西之间、欧盟与俄罗斯之间、希腊和土耳其之间(土耳其军队占领了这座岛国的北部)。它还在面向以色列的近海海域内拥有天然气资源。人们还不确定它的储量有多大,也许今年晚些时候当总部在休斯顿的诺布尔能源(Noble Energy)开始新一轮勘探钻井时,这一情况会更明晰。

但是,仅仅有这种发现大储量的可能性就给布鲁塞尔带来了希望,也给莫斯科带来了恐慌。它们认为,塞浦路斯可能会打破欧盟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

奥斯陆和平研究所塞浦路斯中心(PRIO Cyprus Centre)是一家位于首都尼科西亚的研究机构,它的主任哈里·齐米特拉斯(Harry Tzimitras)说,“很明显,这个地区有可能变成东、西交锋的平台。

迄今为止,塞浦路斯在近海天然气开采权方面将俄罗斯排除在外。塞浦路斯官员和政界人物说,在上周于莫斯科举行的就为塞浦路斯提供贷款展开的讨论中,俄罗斯表明,它想要从这些天然气资源中为自己的公司分得一杯羹。

源于其殖民历史,塞浦路斯拥有两处英国的军事基地,在俄罗斯看来,叙利亚的内战危及它在该国的港口塔尔图斯,如果失去塔尔图斯,塞浦路斯将是它建立小型海军基地的理想地点。

莫斯科的会谈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也让人们失去了俄罗斯可能会伸出援手的希望。但是很多塞浦路斯人仍然认为,他们可以利用俄罗斯来有效制约布鲁塞尔对他们的欺凌。

根据最近一项由塞浦路斯西格玛电视台(Sigma television)进行的民意调查,公众的态度已经坚定地转向俄罗斯,而反对欧洲。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受访者都认为,塞浦路斯应该放弃欧元,并向俄罗斯靠拢,原因就是“我们欧洲伙伴的表现”。上周,在议会外抗议的示威者们高举旗帜诅咒欧盟和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

塞浦路斯的银行至今已关闭一周多,出于恐惧而流传开的各种对秘密交易和大国政治的传言已在该国不绝于耳。

一队欧盟专家在尼科西亚驻扎下来,试图挽救布鲁塞尔于3月16日宣布的救援计划,该计划刚在塞浦路斯露面就被议会否决,而一家塞浦路斯的俄语广播电台的头条新闻是,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John Kerry)“对俄罗斯的(地中海)阵地发动了直接打击”。

俄罗斯波段电台(Russian Wave)的报道称,克里给塞浦路斯的财长打电话,说美国已经准备好提供援助,条件是塞浦路斯要保证美国在天然气开采权上获得更大的好处,并将对外国大储户的税收提高到15%。而这些大储户很多都是俄罗斯人。

美国官员称,他们不知道克里打电话的事情,该电台新闻播音员涅杰泽达·布劳恩(Nedezhda Braun)承认她的报道可能不属实。但她说,这没有关系。塞浦路斯的俄罗斯人急于想知道这场给他们带来重创的危机的任何消息。

根据塞浦路斯俄罗斯商会(Association of Russian Businessmen)的数据,有5万多名讲俄语的人居住在塞浦路斯,他们均来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其中很多人住在利马索尔,有一些人现在叫这个地方利马索尔格勒。该市有两份俄文报纸,几十家出售俄罗斯商品的商店,以及一个俄罗斯民族诗人亚历山大·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的纪念场所。

很多俄罗斯的富豪都在这里注册空壳公司,一些人还买了别墅,但多数人都只是短期飞过来与律师和银行家见面。

绝大多数在这里长期居住的俄罗斯人都不是特别有钱。很多人认为塞浦路斯是俄罗斯骗子和来源可疑的卢比的避风港,这些俄罗斯人非常讨厌此类看法。而一份从德国外交情报机构泄露出来的报告进一步强化了这种看法。柏林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相关主张源于这种看法,它们拒绝在不挤压外国有钱人的情况下向塞浦路斯提供援助。

在塞浦路斯经营葡萄酒生意的俄罗斯人谢尔盖·伊万诺夫(Sergey Ivanov)称,“我们不是罪犯、军火商或走私贩。我这一代俄罗斯人有很多像我一样,我们对俄罗斯的政府、银行和法律失去信心,所以才来到塞浦路斯。”他称自己现在正考虑是否应该回国。

其他人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其中包括阿列克谢·沃洛博耶夫(Alexey Voloboev),他拥有俄语波段电台、一家俄罗斯餐厅,还持有几家塞浦路斯企业的股份。他对要征收储户存款的提议,以及这一威胁给商业信心带来的打击感到愤怒,他现在想要卖掉这里的资产搬到伦敦去。

他表示,“我知道情况很糟,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糟。我以为银行可能会破产,而不是整个国家。”

为了避免这一厄运到来,塞浦路斯必须在周一前与债权人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欧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达成一项新协议。如果不能达成协议,欧洲央行威胁将不再向塞浦路斯银行业提供短期资金,而这些资金对于塞浦路斯陷入困境的银行来说至关重要,这样做将会毁掉塞浦路斯已经基本资不抵债的大型银行,并可能迫使该国违约。

俄罗斯商会的尤里·皮阿尼克(Yuri Pianykh)愤愤地说,“这完全是一个意在让该国银行业陷入崩溃的肮脏伎俩,”他争辩道,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把俄罗斯的资金从塞浦路斯吸引到其他欧洲国家。他坚称,塞浦路斯和很多其他欧洲国家相比,有更好的保护措施打击洗钱,塞浦路斯是德国抹黑行动的受害者。

尼科西亚大学(University of Nicosia)的社会学家戴维·奥菲瑟(David Officer)称,塞浦路斯的确在打击不法资金领域出台了严厉措施,“但是问题出在执行上面”。他表示,“一种保密文化”允许几十亿美元在几乎不受什么监管的情况下,从国外流入到这里的金融服务业和房地产业。

莫斯科的律师谢尔盖·马格尼茨基(Sergei Magnitsky)的案子很好地说明了这种情况带来的危险。腐败的俄罗斯官员窃取了赫米蒂奇资本(Hermitage Capital)公司缴纳的2.3亿美元税收款项,马格尼茨基帮助曝光了这一事件,并随后被逮捕,这家投资公司的总部曾设在莫斯科。2009年马格尼茨基在监狱中死亡,之后,在美国出生的赫米蒂奇公司创始人比尔·布劳德(Bill Browder)发现这其中的3100万美元流向了塞浦路斯的一些银行账户。

然而,与寻求合法避税捷径的、合法注册公司的资金相比,流入塞浦路斯的非法资金不值一提。由于税收原因,在塞浦路斯注册的俄罗斯公司有很多,多到让这个小国目前已经成为俄罗斯的外商直接投资的最大来源,这些投资中的大部分都是俄罗斯人通过在塞浦路斯注册的投资平台实现的。

很多较富裕的欧洲国家反对允许公司在一个国家出售商品,而在像塞浦路斯这样的低税国家登记收入,马兰戈斯律师认为,没有理由让塞浦路斯放弃金融业,毕竟除了金融服务业,该国的最佳资产就只剩下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了。

他说,“我们想要保住这一行业。否则就只能卖冰激凌和摆放沙滩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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