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者回憶錄0822)
本土派在年輕人中崛起,與愛國民主派衝突之多,不勝枚舉。這裡只選兩件事談談。
1989年後,香港支聯會每年6月4日夜晚都會在維多利亞公園舉行燭光晚會,數以萬計的市民出席,舉起手中燭光,高呼平反六四、建設民主中國。每年從高處拍下的萬點燭光照片告訴全世界,有一個主權屬於中國的地方,持續著「記憶與遺忘的鬥爭」。
隨著本土意識興起,當年由父母帶去維園參加晚會而有了民主覺醒的年輕一代,想法已與他們的前輩不同了。他們看不到中國有民主前景,看不到在一黨專政的主權下,香港莫說民主了,連延緩沉淪都難。他們對每年六四的固定口號、年年一樣的「行禮如儀」,感到虛偽和無意義。參加六四晚會的人數逐漸下降。
2013年,市民對支聯會的評分繼續下跌。本土派在網上發起杯葛維園晚會,他們不是不支持悼念六四,而是反對支聯會提出的「愛國愛民,香港精神」主題口號。他們另選地方舉行悼念六四活動。
支聯會歷年的六四主題,都沒有「愛國」字眼,何以2013年會突然提出「愛國」呢?很難讓人不想到這與近年中共提出香港從政者的條件是「愛國愛港」有關。聯繫到這些年的中港矛盾,大中華派政治人物極少站在香港自主立場參與抗爭,而這時候藉六四提出一個「愛國」主題,香港民情會怎麼反應,其實不用評估就知道了。
「國」被黨綁架,在香港已人所共知。反國教(國民教育),其實反的就是「黨教」。在大陸,清醒的知識人也早看清楚「愛國」的涵義。因此,當支聯會以本土派杯葛燭光集會為由,幾次向天安門母親丁子霖寄郵件和報章,希望她批判本土派的「歪論」時,丁子霖的回答是:雖然反對杯葛燭光晚會,但她站在本土派一方,表示「我看人家(本土派)提的意見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1989年血腥鎮壓之後,愛國的概念變味了,政權把愛國變成愛黨,她說:「我不了解支聯會出於甚麼考慮,提出這個口號,這麼愚蠢!……支聯會應該好好反思一下。」
支聯會不但沒有對丁的意見做出反省,反而由支聯會常委徐漢光回了她一個電郵,提出16點意見,其中第4條提到對該「愛國」口號立場是「撐到底」(即支持到底),第5條批評丁不了解香港形勢,第3條說泛民本質關心中國的事和發展,這就是愛國。又指丁患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丁說「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提點意見,希望有所改進,即使不對,也不至於招來如此辱罵啊」。
在天安門母親的盛怒下,徐漢光致信丁子霖道歉。支聯會主席李卓人宣佈更改原訂口號,改為「平反六四,永不放棄」。
這一年及以後幾年,六四的維園燭光儘管仍然燦爛,但也有本土政團和大學校園另舉行六四集會,與支聯會分庭抗禮。也可以說是傳遞不同的六四意義。
2016年,我應邀參加香港大學學生會主辦的六四晚會。我在發言中講到香港人在香港前途問題上沒有發言權,所以在89民運時積極爭取中國民主,想由此帶來對香港自由法治的保障。但經過將近30年,中國民主越來越顯得沒希望。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人,覺得要挽救香港的沉淪,就要首先認清自己是香港人。香港要自救,就要擺脫乞求中國的恩賜。我說我不懷疑這麼多年來,維園悼念活動的動機,但實際上卻是不斷加強我們的中國意識,而結果就是令我們放棄爭取對香港命運的自主權。在這種情形下,年輕一代要與維園悼念活動切割是很自然的事。
另一件事是2013年民主黨副主席蔡耀昌以社區組織協會幹事身份,協助一名新移民就申領綜援提出司法覆核,獲終審法院裁定勝訴,引發社會爭議。
所謂「綜援」,是香港為那些在經濟上無法自給的人士提供安全網﹐使他們的收入達到一定水平﹐以應付生活上的基本需要。港府在2004年訂立條例,限定新移民需居港七年才符合申請綜援資格。終院裁決這條例不符合《基本法》。新移民到港可以立即申請綜援。
終院作出新移民勝訴的裁決,根據的是《基本法》第36條:「香港居民有依法享受社會福利的權利。」這條沒有指明必須是居港七年的「香港永久居民」。
照法律字眼去裁決,自然是合法的。但這明顯是當初制訂《基本法》的漏洞。因為任何國家、任何地區,都不可能在移民之始就獲得與當地永久居民同等福利。這位申請司法覆核的新移民叫孔允明,稍早她在高等法院敗訴。法官指孔婦在廣州擁有物業,兩名兒子有謀生能力,她並非是完全無依無靠的寡婦。但蔡耀昌還是幫她上訴到終審法院。
終院的裁決,尊重法律的香港人不會去挑戰。但這合理嗎?幫助新移民作司法覆核的蔡耀昌就被社交網頁罵翻了。2014年元旦遊行,蔡耀昌被一批「反赤化」的網民圍堵,並斥他為「賣港賊」、咒他「落地獄」。
香港有多少人在廣州有物業,兒子有謀生能力?孔婦何以還要在香港申請綜援?但人性本貪,經文革「殘酷鬥爭」和改革開放後「一切向錢看」的洗禮,不少大陸人尤其是貪的極致。香港有綜援可拿為什麼不拿?有公屋可住為什麼不住?跟公安當局買個單程證,或花錢來個假結婚,計算一下還是有賺。到港後隱瞞大陸家庭成員、財產和退休金,拿香港錢,偶爾回大陸享受,這就是從「新中國人」變成移居香港的「新香港人」,也是和腐敗的大陸人合搞的「中港融合」。
但愛國民主派有數十年發展下來的組織,有基本的支持民眾,在立法會擁有不算少的議席。本土派一無所有,有的只是年輕人的熱血,探求真理的熱誠。而對付他們的是整個體制的孤立與攻擊。(186)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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