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總統兼立法委員選舉，我在台灣觀選。開票當晚，6時許到了蔡英文的競選總部，現場擠滿了熱情的支持者，插針不入。好不容易逼了進去，到了一個接近大台，可供攝影的容身之所。
蔡英文的總統得票一路飈升，立委票也如狂風掃落葉般從南贏到北。每當蔡英文的票數增加，每當立委勝利的消息傳來，民進黨支持者都歡欣雀躍，激情狂呼。
蔡英文得票近六成，宣布勝選，先舉行國際記者會，在競選總部的大屏幕上現場直播，支持者聚精會神，時而發出讚歎與掌聲。燈光轉暗的舞台，原來已陸續站滿了人，當選立委和助選黨工站在後排，站到前面的，是民進黨歷任元老：謝長廷、游錫堃、張俊雄、呂秀蓮、姚嘉文、許信良……都是我當年到台灣採訪熟悉的臉孔。他們眾星拱月的等待蔡英文到來。這批元老，相信是在這種場合最後一次亮相了。民進黨重奪政權，蔡英文當選總統，世代交替，宣告正式開始。
蔡英文沒有這批元老的經歷，沒有坐過牢，沒有老民進黨人的悲情，沒有以牙還牙的仇恨。無論是選前的造勢晚會，還是勝選宣言，蔡英文都沒有喊破喉嚨的激情，總是堅定而理性，展出着溫柔的力量，一字一句打入聽眾心坎。跟其他民進黨領導人截然不同，從頭到尾，蔡英文發言，總是用國語，連一句台灣話都不講，這位客家女兒會講台語，但卻堅持用人人都聽得懂的國語，刻意打破族群隔閡，又進一步突顯了蔡英文與第一代民進黨元老的新舊交替。
國民黨為何輸得這麼徹底？
國民黨丟了總統，立法院議席三分之一也拿不到。國民黨為何慘敗，輸掉整個政權，還輸得這麼徹底？得不到年輕人的選票，是公認的表徵，但到底真正的原因為何？在一個研討會上，有國民黨高層說，今天的大學生都幾乎是綠的，連他的女兒也是，藍的學生不敢公開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這位國民黨高層，又把責任推到阿扁時代：他說，扁政府修改了中學的課程綱要，模糊了國家觀念，使年輕人都支持民進黨。這位國民黨人，不承認與時代脫節，沒有自我反省，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責任不在我方。這種態度，在香港不也是耳熟能詳、似曾相識嗎？
2012年馬英九險勝蔡英文，靠的是「大陸牌」與「恐嚇牌」。在大陸投資的頂級台商，當年逐個亮相支持馬英九，令蔡英文無法走完她的最後一哩路。馬英九執政8年，拚了老命擁抱大陸，但台灣經濟非但毫無起色，更是愈走下坡。更甚者，是台灣無論經濟還是政治，都牢牢受制於大陸，喪失了自主性。反服貿協議的太陽花運動，就是反對馬英九全面向大陸靠攏。「九合一」選舉慘敗，響亮而清楚的聲音，是要懲罰馬英九的親共政策。今次選舉，國民黨仍是不知不覺，以為「大陸牌」和「恐嚇牌」萬試萬靈，繼續大打特打。選前突然出現的「習馬會」，非但不能提振國民黨的選情，反而令年輕人愈走愈遠，流失更多選票。
國民黨選前的造勢大會，馬英九侃侃而談他的8年政績，花大量篇幅，講述中華民國護照如何了不起，免簽證國家，8年來增加了一倍。「堅離地」的馬英九完全與台灣民情脫節，大學畢業生只有22K收入，貧賤不能移，連生活也成問題，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出國，護照獲得多少國家免簽證，台灣年輕人只會狠狠的說：關我屁事！
蔡英文謝票晚會曲終，群眾的熱情久久未散，我又從人潮中出盡力逼了出來，赫然見到，在路旁擺放着這樣的一個標語牌：「請台灣人踏在香港人的屍體上遠離中國」（見圖），意外錯愕，定過神來，登時百感交集。標語是誰造的，可以這麼準確地說出了不少香港人和台灣人心裏話？
香港果然是台灣示範單位
「一國兩制」殘缺不存，「50年不變」銷聲匿迹，「港人治港」變成了大陸對香港的全面管治。回歸未到20年，香港已經面目全非。銅鑼灣書店負責人相繼「被失蹤」，騙不了人的劇本編完一個又一個，無論香港人和台灣人都看得膽戰心驚。「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早在太陽花運動出現，更成為選舉的宣傳。國民黨慘敗，固然是因為馬英九過分擁抱大陸的惡果，當台灣人看到香港今天急速沉淪的慘狀，看到「一國兩制」、「50年不變」、「港人治港」的「屍體」，「遠離中國」，應該是唯一的選項。香港，果然名副其實，是台灣的示範單位。
原文刊在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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