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叫“拆吶”的国度,它的官员曾向一家媒体投书时大声斥责道:没有强拆就没有中国的城市化,没有城市化就没有一个个‘崭新的中国’,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拆出一个新中国,这是一个多么疯狂而高亢的口号!于是,我们看到,在这片土地上,接二连三地发生类似的血腥的悲剧。唐福珍、钟如琴、张纪民……还有无数个埋没在舆论新闻管控下的无名死难者。
山东平邑县地方镇后东崮村的张纪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朗朗乾坤的新时代,自己会被官家的书记围攻,继而被活活烧死在家中。而事实上,他们之间并无新仇也无旧恨,甚至在此之前,他们或许相互间并不熟知。
但悲剧真真切切地就这样突然发生了。9月14日上午,先是自己的妻子在路上无端被20多个青年绑架、殴打,接着官家的书记带着四五十号人和推土机,将他的房子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无法知道这中间发生过怎样的冲突,只知道等他的家人和其他村民闻讯赶到时,张纪民已经被一把明火活活烧死了,死体痛苦地卷曲着。
这一切的肇始都是因为他的“不识抬举”。他没能理解官家发展当地经济的一片苦心,又或许因为他的执拗,而阻碍了某些人的升迁、发财的机会。而在这个讲究“大局”的国家里,这样的“不识时务”,就成了他的生死劫。在“大局”面前,我们都是蝼蚁,我们的生命不值一文,从来如此。
这是一个叫“拆吶”的国度,它的官员曾向一家媒体投书时大声斥责道:没有强拆就没有中国的城市化,没有城市化就没有一个个‘崭新的中国’,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拆出一个新中国,这是一个多么疯狂而高亢的口号!于是,我们看到,在这片土地上,接二连三地发生类似的血腥的悲剧。唐福珍、钟如琴、张纪民……还有无数个埋没在舆论新闻管控下的无名死难者。
生于斯,死于斯。我们是一个安土重迁,渴望落叶归根的民族,家园或者土地就是我们骨子里的生命。可以说,一部中国史,除了帝王将相外,就是一部农民争夺、保护土地的历史。正如一句歌词所唱:“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可是,这片农民用鲜血和生命斗争来的土地,却从未真正属于过他们。“打土豪,分田地”只是一句蜜月期的甜言蜜语,是哄骗他们的招数。待既成事实后,对方迅速翻脸,将曾经的许诺尽抛脑后,迅速地将农民手中的土地夺了回来。没了土地的农民只好依附于这个权力之上而没有别的出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对于土地只有使用权而不再有所有权。可以说,现在的中国是“率土之滨,莫非党土”。
曾经的海誓山盟,如今已是沧海桑田。我们可怜的农民不仅失去了土地,甚至连居住权也无法得到保障。于是,他们为了守护家园,不得不再一次拿起武器,只是现在没有了枪没有了炮,只有眼泪和汽油。在诉诸无门、绝望无助时,或奋起一击然后死亡,或以世界上最决绝、最残酷的一种手段——自燃来对抗权力的蛮横。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冷漠。在这些悲剧中,权力不仅表现出它的“言出必拆”的霸道,更让人感受到了它那与生俱来的“匪气”。“尽管地拆,死五十、六十个人,没关系!跟政府作对没有好下场!”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现代官员的认知。更无法想象,围攻张纪民导致其被烧死的副书记,他的残忍和“勇气”源自哪里?
于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个体而言,他们都是其中平凡的一份子。平日里,他们或许是母亲眼中的好儿子,妻子心里的好丈夫,孩子口中的父亲,甚至还可能是别人称赞的好人。有位哲人说过,人性困顿于制度,好的制度造就完美的人,恶的制度让人疯狂。也许我们应该善意地猜测,这本不是他们个人的初心,而只是他们所代表的权力的高冷。
如今的中国,在一切“党化”的逻辑下,权力变得越来越集中,社会空间被迅速挤压,多元化发展成了黄粱一梦,而社会被撕裂成了“官”和“民”两个单元。没了第三方力量的中国社会,丧失了缓冲地带,越来越多的矛盾直接爆发于这两个自古就水火不容的阶层之间。
没有了限制的权力,就像一只未被驯化的野兽,它依仗自身锋利的利齿和爪子,以及庞大的身躯,在无数惊恐的人群中横冲直撞,任何阻挡它的障碍,都将遭到无情的打击。强拆的悲剧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不断地上演着!而我们的官员因为权力的膨胀,也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也许正是基于这个逻辑,官员对于那些试图“抗拆”的人,也多了一份“正义”的理直气壮。在他们的概念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党有,他们要发展经济,要拆房子,要征地,都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我们无奈地看到,这些官员已经深深地陷入一种可怕的“官员逻辑”:那些阻拦拆迁的人,无非是想从国家口袋里多敲诈更多的钱,而对于这样的“刁民”,绝对不能手软。
于是,他们动用了警察、推土机,甚至流氓,誓将这些“刁民”清除。这似乎又让我们想起了那张血腥的照片,它同样发生在山东,一位试图阻止施工的老人被一辆推土机压成了人饼,而指示这辆推土机前进的就是当地的一名官员。
这是一个多么形象而真实的隐喻。这个国家高速运转的政治和经济机器就像这辆推土机,积聚着巨大的能量吞噬了所有的一切。而它的官员,在快速增长的GDP的催促下,变得嘶声力竭,疲惫不堪,他们将一切转化成经济上的抽象数字,而房地产是取得这些辉煌数字的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畸形的经济结构,鸡血式的投资发展,都需要源源不断的土地供应,当城市中心的土地都被卖光后,他们开始拆这里的老房子,而当老房子也被拆光后,他们就开始窥伺郊区农民的房子和土地。当这一切的还无法满足时,他们甚至开始拆起了才刚刚建好的房子。在这些官员眼中,土地,土地,只有土地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拆呐”!
我们总是希望悲剧不再上演,但悲剧总是不断上演。而每当悲剧发生,批评四起时,总有人会端上一种叫作“宽容”的鸡汤为悲剧的始作俑者洗地:“相信国家肯定能够认识这里的错误,并有所改进的”。但是,如果熟知这个国家的政治逻辑的人,太多的例子告诉我们,这个国家的权力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就算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它也会用一种轻描淡写来抚平所有的伤疤。过去的几十年中,多少人因为相信“真理”,而被无数次的秋后算账。这段记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已经成了比远古的历史还要模糊的“传闻”。
而另一些人装点着专业的面具出来呼吁:我们现在是法治时代,遭遇强拆的人可以诉诸法律手段,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和牺牲。可是,“我们从来不是一个法治国家”,在一次讲座中,著名法学家贺卫方先生告诉在场的每一个听众。我们国家的相当一部分的政府官员天然地认为自己才是最权威的裁判,法律只是他们用于惩治“刁民”的工具。
最后,讲个段子,以助理解前文:阿Q在电线杆上看到“依法治国”的字样,大喜!回家请人写了状纸,把一家之主的赵太爷告上了法庭。庭长看了把阿Q打了五十大板,骂道:滚出去,看看电线杆子上写了什么?!阿Q滚出去后沿着电线杆看了一圈,发现依法治国前面还写有“在赵太爷的领导下”。阿Q嚎啕大哭:泥煤,电线杆子上的广告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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