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1 November 2012

Agnia Grigas:遺產、脅迫和軟實力——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國家的影響

隨著2004年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波羅的海國家)加入歐盟和北約,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地區的影響力顯著減弱了。

外界很難理解,為何上述三國依然將俄羅斯視為其經濟、能源領域和社會的潛在威脅。有人說,俄羅斯像其它大國一樣在周邊地區謀求影響力是很自然的,更何況在這些與俄羅斯有著共同的歷史和緊密的文化經濟聯繫的國家。表面上看,俄羅斯謀求影響力的做法無可厚非。歐盟和美國也希望在波羅的海地區施加影響力,無論波羅的海國家加入歐盟和北約之前還是之後。

真正引發憂慮的不是俄羅斯尋求地區影響力本身,而是俄羅斯的真正目標和實現目標的手段。俄羅斯的表態和政策顯示出其在波羅的海地區和後共產主義的歐洲維持一個利益專屬區的決心,儘管這常常與相關國家的意願相悖。

本文旨在說明,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地區施加影響力的目的是限制波羅的海國家的獨立並破壞其現有的政治、經濟和文明上的選擇。俄羅斯採取軟硬實力相結合的策略來實現上述目的,通常使用一些隱性脅迫或者合法性令人懷疑的手段。

本文開篇總結了波羅的海國家最近十年的內部政治狀況,繼而討論在能源領域施加影響力常用的脅迫、敲詐等硬實力手段。然後本文討論俄羅斯施加影響力時相對軟的手段--在文化、經濟、政治和能源領域創建親俄的關係網絡,以及運用公共外交和大眾傳媒。結論部分,本文指出了俄羅斯影響力的局限。在波羅的海地區,俄羅斯政府和企業典型地使用了軟硬結合的方式,導致俄羅斯的硬實力和軟實力界限不清,外交行為和情報活動難以區分。

國內政治狀況

儘管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已經成功轉型為市場經濟的民主政體,但其政治體系仍未擺脫分裂和政商結合等體制性缺陷。因此,波羅的海國家的政治極易滋生腐敗,從而為俄羅斯勢力的滲透提供機會。此外,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的俄羅斯族人口眾多,這也是俄羅斯能夠以共同語言、共同價值和共同利益為基礎成功建立關係網絡的重要原因之一。

波羅的海國家內政的主要特點是有許多弱小的政黨在爭奪權力。本世紀初的十年,這種情況在拉脫維亞和立陶宛尤其明顯,愛沙尼亞情況略好,不過近幾年立陶宛的情況有所好轉。其實單從議會中的政黨數量和商業利益集團的影響力來講,波羅的海國家與其它歐洲國家並沒有太大區別,但波羅的海國家的政治體系嚴重分裂,這就給剛建立不久的民主政府帶來了額外風險。政治體系分裂的原因有很多方面:法治環境薄弱、體制性缺陷、責任和問責機制有待完善、私有和公共領域以及大眾媒體的專業精神十分薄弱,等等。因此,那些新成立的弱小政黨就更容易受到俄羅斯等協力廠商施加的影響。波羅的海國家的政府也很脆弱,通常不能持續一個完整的任期。21世紀最初十年一直盛行聯合政府,從最近幾次選舉開始,通常是二到四個政黨或政黨集團組成聯合政府。雖然在歐洲的政治大環境中聯合政府屢見不鮮,但在波羅的海國家,敏感議題可能導致政府垮臺或政黨分裂,使其對俄政策難以連貫統一。這種情況加強了俄羅斯在上述三國的影響力。

政商結合,或者說商業利益的高度滲透,是促進俄羅斯影響的又一因素,這種情況在拉脫維亞和立陶宛尤甚。這些新近建立的國家經濟總量較小,在出口和能源方面依然依賴俄羅斯,政黨融資活動腐敗盛行、透明度低,因而商業利益集團的影響很強。本國商業集團和俄羅斯商業集團都參與政治遊說、政治獻金活動,使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國家獲益。這些商業集團包括當地從事對俄出口的貿易公司,活躍在能源和運輸領域的當地公司,以及在當地運營的俄羅斯石油和天燃氣公司。儘管可供查閱的文檔資料十分有限,但波羅的海國家相關決策者的非官方言論和媒體的相關報導都涉及上述活動。後文將具體論述。

波羅的海國家內部狀況的最後一個結構性特點是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的俄羅斯族人口,在兩國均佔總人口的大約30%,這是蘇聯時期的遺產。雖然人數眾多,這些少數民族人口在21世紀最初十年對政治進程的影響十分有限。原因之一是,代表俄羅斯族人口的政黨沒有參與任何聯合政府。另一個原因就是,大約15%的俄羅斯族愛沙尼亞人和俄羅斯族拉脫維亞人還未取得公民權,所以不能參與投票。然而,近年來,代表俄羅斯族人口的政黨實力逐漸增強。在2011年拉脫維亞議會選舉中,主要代表俄羅斯族利益的和諧中心聯盟(Harmony Centre)所得票數位列第一。儘管和諧中心聯盟並未獲邀加入聯合政府,和諧中心聯盟的主要領導人烏沙科夫(Nil Ushakov)自2009年起一直擔任拉脫維亞首都里加市市長。愛沙尼亞的情況十分相似,最受俄羅斯族歡迎的中間黨(the Centre party)在愛沙尼亞首都塔林的政治活動中佔據主導地位,其領袖就是塔林市市長薩維薩爾(Savisaar)。可以預見,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的俄羅斯族少數民族人口越來越多地參與政治,就會在兩國的國家決策中獲得越來越大的影響力。

能源領域的硬實力

波羅的海國家政治碎片化、商業開放、民族多元的內政環境為俄羅斯施加影響力提供了諸多機會。儘管波羅的海國家已經加入歐盟和北約,俄羅斯還是明裡暗裡使用脅迫手段,將其控制在自己的政治、經濟和能源勢力範圍內。其手段從公然制裁、建立和利用關係網絡、經濟獎勵到公共外交皆有,各種手段相結合就淡化了脅迫的色彩。21世紀最初十年俄羅斯採取了一系列硬實力策略,包括抵制波羅的海國家的商品、制裁對波羅的海國家的運輸和一場針對愛沙尼亞的網路戰,但其施壓的焦點一直都是能源領域。原因顯而易見,三國大約90%的石油和幾乎100%的天然氣都依賴於俄羅斯。

能源領域是俄羅斯施加影響最明顯的領域,除了上面提到的脅迫政策外,能源領域固有的結構性特點也是造成這種結果的一個重要原因。由於國內缺乏資源,且蘇聯時期遺留下來的輸油管道、電網和天然氣網路等基礎設施無不與俄羅斯緊密聯繫,因而波羅的海國家依然對俄羅斯能源高度依賴。

之所以形成目前這種對俄依賴,波羅的海國家並非全無責任。面對耗資龐大的能源多元化項目,決心不足、體制效能低、執行力弱的波羅的海國家可以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紙上談兵之外,實質的進展僅限於2007年完成的芬蘭和愛沙尼亞之間的電力聯網項目連接愛沙(Estlink)和1999年啟用的可以接收國際市場原油的拉脫維亞布廷格(Butinge)石油港口。儘管波羅的海國家大力支持歐盟委員會的波羅的海能源市場互聯計畫(BEMIP),該計畫涉及的大部分專案都還停留在規劃階段,像與瑞典的電力聯網、與波蘭的電力聯網、與波蘭進行天然氣聯網、建設液化天然氣港口和在立陶宛的維薩吉納斯(Visaginas)建設新的核電站,等等,這些提案目前無一進入執行階段。

石油制裁

俄羅斯以能源為手段進行脅迫的做法並非針對波羅的海國家。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俄羅斯就已將能源作為向許多前蘇聯國家施加地緣政治壓力的工具了。在普京任期內,能源成了俄羅斯達成外交政策目標的慣用手段。2000到2006年之間,俄羅斯暫停能源出口差不多40次,首當其衝的就是獨聯體國家和中東歐國家。最近幾次與波羅的海國家相關的事件包括2003年起停止向拉脫維亞的港口運營商文茨皮爾斯港口公司(Ventspils Nafta, VN)供應石油,2006年起停止向立陶宛的Mažeikiu Nafta(MN)石油冶煉廠供應石油,以及2007年5月多次中斷對愛沙尼亞的鐵路石油運輸。

上述事件的直接原因都是波羅的海國家政府實行與俄羅斯利益相悖的政策,俄羅斯則以能源相懲罰,指望其改變相關政策。關閉通向立陶宛MN石油冶煉廠的輸油管道,就是俄羅斯利用能源手段懲罰不合作國家的典型例子。有些研究者堅持認為俄羅斯的能源政策主要由實用主義的經濟考量驅使,但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在MN這個案例中能源的確被俄羅斯用作了武器。雖然之前立陶宛的Druzhba管道也經歷過幾次原油供應暫停,但這次對MN的停供一直持續至今。俄羅斯方面稱,管道關閉是由技術問題造成的。但在立陶宛的精英們看來,這個說法根本站不住腳,因為2006年5月立陶宛政府剛剛批准將MN冶煉廠的所有權從俄羅斯的尤科斯(Yukos)公司轉給波蘭國營石油公司(PKN Orlen),緊接著俄羅斯就宣佈管道出了故障。立陶宛政府和俄羅斯政府心照不宣,表面上說是由於管道故障而停止供油,實際上是俄羅斯企圖破壞這筆交易,使MN煉油廠落入俄羅斯公司的手中。由盧克(Lukoil)公司收購立陶宛的煉油廠才是克裡姆林宮的理想選擇,因為盧克公司一向與俄羅斯政府緊密合作。然而雙方互不相讓,最終俄羅斯既沒能插手MN的私有化,也沒能改變立陶宛政府對其染指本國能源領域的戒心。

關於俄羅斯停止向拉脫維亞文茨皮爾斯港口公司(VN)的港口設施供油的情況,則和MN的例子差不多。和立陶宛的情況一樣,導火索就是拉脫維亞政府阻礙俄羅斯向VN投資。2002年,俄羅斯國家石油管道運輸公司(Transneft)和盧克公司等俄羅斯石油公司表達了收購VN的意願,因為VN是俄羅斯石油出口的第二大港口,也是俄羅斯在境外最大的出口港。經過漫長的交涉過程,拉脫維亞政府和私有業主拒絕了俄羅斯公司的出價。2002年發生了多次停供,自2003年1月起國家石油管道運輸公司就終止了對VN的原油供應,放棄文茨皮爾斯而將俄羅斯石油改道運往俄羅斯自己的港口普裡莫爾斯克(Primorsk)。但是拉脫維亞政府和VN的所有者並沒有讓步,俄羅斯公司也尚未購得港口設施。

比起立陶宛和拉脫維亞的情況,2007年5月俄羅斯切斷向愛沙尼亞的石油供應時其政策的脅迫性更加明顯。在立陶宛和拉脫維亞,還可以說俄羅斯的動機一部分是經濟優先,試圖改變投資政策;相比之下,在愛沙尼亞,俄羅斯是試圖影響其國內政治決策。愛沙尼亞-俄羅斯間的能源緊張開始於2007年4月,當時愛沙尼亞政府決定將一座蘇維埃時期的紀念碑從首都塔林的中心地區移至一個軍事公墓。對俄羅斯來講,紀念碑代表著蘇聯的輝煌,也是民族認同的重要標誌;而對愛沙尼亞民族來說,這紀念碑卻是蘇聯佔領和壓迫的屈辱標誌。此事引發了兩國外交關係緊張,之後在2007年5月2日國有企業俄羅斯鐵路公司(Russian Railways)借常規軌道維修為由中止了俄羅斯原油、汽油和其它資源向愛沙尼亞的鐵路運輸。

愛沙尼亞的決策精英們當然知道,這些停供都是有政治目的的。愛沙尼亞人普遍認為,隨後發生的大約1500名當地俄羅斯族的暴亂和針對愛沙尼亞網站的網路攻擊都是由俄羅斯組織支援的。此事是否屬實尚難下定論,但可以確信,俄羅斯政府和一些支持暴亂的愛沙尼亞政黨和組織是有聯繫的。一些暴亂者是由俄羅斯支持的右翼團體守夜人(Nochnoy Dozor)和極右親俄的俄羅斯族青年團體納什(Nashi)的成員動員起來的。據愛沙尼亞情報部門稱,俄羅斯駐愛沙尼亞大使館曾與示威活動的組織者舉行過會議。愛沙尼亞中間黨批評政府,並與暴亂者站在一邊。眾所周知,中間黨與普京的統一俄羅斯黨(United Russia)關係密切,雙方曾在2004簽署過合作協定。

上述事件一方面顯示出俄羅斯的硬實力策略,另一方面也突出了俄羅斯權力和影響的局限。儘管俄羅斯催促愛沙尼亞政府下臺,但來自改革党的愛沙尼亞總理安德魯斯·安西普(Andrus Ansip)巋然不動;而且愛沙尼亞也沒有改變政策,依然堅持轉移紀念碑。安西普政府得到了民眾的支援。幾個月後俄羅斯恢復了對愛沙尼亞的能源供應,雙邊貿易也恢復到危機發生之前的水準。愛沙尼亞的盟友們顯示出堅定的決心,態度越來越強硬。納什分子被申根國家列入黑名單禁止入境,北約在愛沙尼亞設立網路反恐中心,還制定了波羅的海地區防務應急計畫。從短期效果看,俄羅斯硬實力失敗了。

表面上看俄羅斯決定停止波羅的海國家的石油供應是對其政策的一種懲罰,但波羅的海國家的政策實際上不過是催化劑,加速了俄羅斯與鄰國關係經濟利益優先(economizing)的能源大戰略的實施。從本世紀最初十年開始,俄羅斯就已經在大規模、有計劃地將向西方國家的能源出口從原有的東歐路線改道至新建的、經由俄羅斯領土和港口的直接路線。

但從另一種意義上說,剔除能源出口中的過境國家也是俄羅斯施加影響的一種手段。因為俄羅斯不再依賴那些過境國家,所以可以加強對其調控,但過境國家依然依賴於俄羅斯的石油供應。俄羅斯可以更方便地對波羅的海國家等過境國實行石油停供,因為這不會給俄羅斯自身出口帶來風險。隨著2001年波羅的海管道系統(BPS)完成和2006、2008年普裡莫爾斯克的兩個石油港口建成,俄羅斯更新了能源出口的基礎設施,用於出口路線改道。下一步,俄羅斯計畫擴大BPS,完全繞開白俄羅斯和波羅的海國家,這樣到2015年,俄羅斯西北港口烏斯季盧加(Ust-Luga)、普裡莫爾斯克、維索茨克(Vysotsk)、加里寧格勒和摩爾曼斯克的輸送量就可以翻一番。這樣,以後再減少或者停止對波羅的海國家的石油供應就更容易了。

天然氣孤立

俄羅斯通過天然氣領域向波羅的海國家施加的影響比通過石油影響更強,因為波羅的海國家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比石油更強。原因有二。第一,石油是在國際市場進行交易的,所以三個波羅的海國家都有能力通過其波羅的海沿岸港口從俄羅斯以外的國家進口石油和石油產品。相比之下,波羅的海國家進口天然氣的基礎設施僅限於蘇聯時期的管道,因而完全依賴於俄羅斯。第二,與雙方在石油貿易中的關係不同,俄羅斯向國際市場出口天然氣並不一定要取道波羅的海國家,這樣波羅的海國家就成了天然氣孤島。因此,俄羅斯可以切斷對波羅的海國家的天然氣供應,而這完全不影響俄羅斯向其它歐洲國家進行出口。不過,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曾經同俄羅斯進行過天然氣戰爭,而波羅的海國家卻從來沒有過。

這看似說不通,但實際上有四方面原因。首先,俄羅斯國企俄羅斯天然氣公司(Gazprom)在波羅的海三國的國家天然氣公司(Eesti Gaas, Latvijas Gaze and Lietuvos Dujos)都取得了控股權,從而保證了俄羅斯在該地區的利益。第二,俄羅斯政府在波羅的海國家當地的天然氣利益集團中建立了很多與俄羅斯天然氣公司聯繫緊密、行之有效的關係網絡,使之成為俄羅斯運用軟實力的工具。除了三國的國家天然氣公司,所有的當地天然氣配給公司也都被俄羅斯的關係網絡涵蓋在內,例如Itera(在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運營)、Dujotekana、Stella Vitae和Vikonda(這三家在立陶宛運營)。第三,波羅的海國家的天然氣市場對俄羅斯天然氣公司來講有利可圖,因為波羅的海國家支付的是市場價,不像烏克蘭和白俄羅斯那樣能享受折扣。第四,俄羅斯一定程度上也依賴於拉脫維亞和立陶宛,因為供給立陶宛的天然氣管道繼續延伸至俄羅斯的飛地加里寧格勒,而拉脫維亞Incukalns的天然氣儲存設施的所有權大部分為俄羅斯天然氣公司所有,Incukalns的天然氣儲備不只供應波羅的海國家,也供應俄羅斯的普斯科夫地區。

歐盟的第三個歐洲能源一攬子指令要求分離運輸系統經營者的所有權,將電力和天然氣的運輸和配給過程與生產過程分離,從而鼓勵能源領域的市場競爭。但俄羅斯一直試圖影響波羅的海國家的相關政策。如果波羅的海國家徹底執行歐盟指令,就意味著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對天然氣運輸管道的所有權和對天然氣配給系統的所有權將分離。立陶宛選擇的是分離所有權的選項,即能源生產公司將能源網路的設施和管理權都出售給與能源產業和其他能源網路經營者毫無關聯的公司,這是歐盟委員會提供的三項分離措施中最嚴厲、也是歐盟委員會最鼓勵的一項。

2010年,立陶宛的法律要求Lietuvos Dujos(37%股權屬於俄羅斯天然氣公司,39%屬於德國意昂集團(E.ON),18%屬於立陶宛國有,還有6%屬於私有投資者)的運輸業務與供給業務進行分離。這樣,公司運輸業務的決策權就會落入立陶宛政府手中。俄羅斯天然氣公司、Lietuvos Dujos,甚至普京本人,都試圖通過間接威脅提高天然氣價格、使用國際仲裁和輿論攻擊等手段來改變立陶宛政府的立場。但俄羅斯的全部努力都失敗了,2012年5月俄羅斯天然氣公司與立陶宛政府達成了關於分離所有權的協定,協定將於2014年11月生效。此協議生效將有可能削弱俄羅斯在天然氣領域的影響力,長期來看還可能挑戰天然氣領域的既有利益格局。

與立陶宛不同,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尋求2014年之前豁免於歐盟的新天然氣指令。兩國的能源基礎設施尚未與歐盟其他成員國互聯,因而可以選擇豁免。兩國都選擇了獨立運輸經營者(ITO)的選項,此項是要求最寬鬆、也是對俄羅斯天然氣公司最有利的一項。拉脫維亞的經濟部稱,由於本國電力市場規模小且情況特殊,所有權分離會導致電力領域的分裂,這不符合國家利益。本來拉脫維亞就是牽頭要求更寬鬆的所有權分離措施的成員國之一。知情者表示,Latvijas Gaze和拉脫維亞最大的俄羅斯天然氣消費者國家電力生產公司Latvenergo在拉脫維亞政府制定能源政策和決定對所有權分離的立場時起了重要作用。拉脫維亞政府對所有權分離的態度,一部分也源於政府與Latvijas Gaze之間已有協議,授予其2017年之前的天然氣供應和配給專屬權。所有權分離意味著政府毀約,這會給政府帶來巨額損失。俄羅斯天然氣公司投桃報李,於2010年12月宣佈將供應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的天然氣價格降低15%,立陶宛則由於其所有權分離政策而不在優惠範圍內。這符合俄羅斯的一貫作風,就是想讓波羅的海國家明白,與俄羅斯合作就能獲利,例如低價天然氣,而與俄羅斯關係緊張能源價格就會對其提高。

俄羅斯試圖在天然氣領域施加影響力的另一個領域從其對加里寧格勒州的政策中可見一斑。加里寧格勒是俄羅斯的飛地,地理上與俄羅斯本土分離,中間隔著白俄羅斯和立陶宛。俄羅斯輸送至加里寧格勒的天然氣過境立陶宛而不經過其他兩個波羅的海國家。雖說俄羅斯不曾切斷對任何波羅的海國家的天然氣供應,但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供應至加里寧格勒的天然氣過境就成為立陶宛天然氣供應的實質保障:只要對立陶宛停供就會影響到加里寧格勒,因為加里寧格勒是個能源孤島,所有的天然氣、石油和電力進口都要過境立陶宛。上世紀九十年代,立陶宛政府多次將此用作與俄羅斯政府討價還價的砝碼。不過,在二十一世紀最初十年俄羅斯啟動了一項擺脫對立陶宛依賴的能源戰略,計畫修建天然氣儲備設施,並將加里寧格勒與北溪(Nord Stream)天然氣管道相連接,這樣俄羅斯的天然氣就可以繞過波羅的海國家直接運至德國。天然氣儲備設施和通向加里寧格勒的管道分支一旦建成,俄羅斯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切斷立陶宛的天然氣供應了。

但也不是說俄羅斯在天然氣領域的所有政策都不正當。原則上講,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和其他俄羅斯公司希望通過收購當地天然氣供應商和供給商來增加其在下游市場的份額,這也符合一般的商業慣例。同樣道理,在歐盟指令威脅其利益時,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和俄羅斯政府通過政治遊說來保障自身利益之舉也在意料之中。俄羅斯希望加里寧格勒州擺脫對過境國家的依賴,這也可以理解。然而,俄羅斯影響力的真正性質引發了一些憂慮。俄羅斯的天然氣公司並不是普通的商業實體,而且它們的行為也不都符合傳統的商業邏輯。這些公司都是俄羅斯政府控制的,在俄羅斯的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政策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它們的行為旨在維繫波羅的海國家天然氣領域的孤立,無疑是波羅的海國家那些效忠於、服務於俄羅斯政府的既有利益集團的得力助手。

核能源

立陶宛從2008年起就開始規劃在維薩吉納斯建立新的核電站,以填補伊格納利納核電站按照歐盟規定關閉而造成的空白。其過程一波三折,恰恰反映出俄羅斯的硬實力策略不只是針對立陶宛政府,也同樣適用於協力廠商投資者。立陶宛的決策者認為,若不是俄羅斯政府從中作梗,勸阻其他國家的公司參與競標這項高達60億歐元的項目,項目49%的股權本來應該歸於其他國家的戰略投資者。據信,德國和法國投資者都被俄羅斯勸阻而放棄競標。2010年4月普京和義大利總理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會晤並商談核合作之後不久,義大利國家電力公司(ENEL)也退出競標。更令人生疑的是,2010年12月韓國電力公司(KEPCO)在最後時刻退出競標,波羅的海國家認為這與俄羅斯國際統一電力系統公司(Inter RAOUES)邀請韓國電力公司參與俄羅斯在加里寧格勒和白俄羅斯的專案有關。在立陶宛的精英們看來,事態的發展方向如此,證明西方的決策者和商業經營仍將波羅的海地區視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目前,俄羅斯以外國家的公司在波羅的海國家能源領域投資的屈指可數:德國的意昂在三國的國家天然氣公司中皆持有股份;芬蘭的富騰集團(Fortum)持有愛沙尼亞國家天然氣公司的一小部分股份;波蘭國營石油公司於2006年收購了MažikiuNafta。

俄羅斯還想方設法阻止愛沙尼亞、立陶宛、波蘭等潛在的區域專案合作夥伴與立陶宛合作。俄羅斯計畫在加里甯格勒建設波羅的海核電站(BNPP),第一個機組計畫於2016年投入運行,這樣就可以以低價擠佔維薩吉納斯核電站在區域市場中的份額。俄羅斯的代表已經開始討好拉脫維亞市場,還向拉脫維亞政府官員做了專案介紹。懷疑者質疑BNPP計畫究竟是否會付諸實踐,因為這一專案會造成區域電能過剩。不管是真是假,BNPP都會擾亂維薩吉納斯核電站潛在投資者的視線,阻礙其投資。然而,俄羅斯的強硬策略並不是國外投資者對維薩吉納斯項目持謹慎態度的唯一原因。立陶宛的政策遲疑不決,過去五年發展緩慢,政府更迭頻繁導致政策搖擺,且無法與拉脫維亞、愛沙尼亞、波蘭等合作夥伴達成一致,再加上波羅的海的電力市場容量有限,這些都令外國投資者卻步。

影響力的軟途徑

根據約瑟夫·奈的理論,軟實力是一國依靠其文化、政治價值和對外政策吸引他國的能力,他國須認同其合法性和道德權威性。軟實力可用于建立長期關係,塑造決策環境,因而有助於一國的公眾外交。從這方面來講,俄羅斯也建立了以共同利益為基礎的關係網絡來實現其目標。俄羅斯的軟實力在於其有能力使用文化、政治價值,以及在某些領域依舊盛行的共同的商業文化來吸引和拉攏當地精英。但是與軟實力的傳統定義不同,俄羅斯的影響力不強調約瑟夫·奈所說的合法性和道德權威性。

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地區使用軟實力,典型手法是在文化、經濟和政治領域建立、維繫和支持在當地有影響力的親俄關係網絡。俄羅斯維繫關係網絡主要依靠同胞政策,此外,拜蘇聯時期所賜,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的俄羅斯族少數民族人口眾多,波羅的海三國的民眾也都熟悉俄羅斯語言和文化。建立對俄忠誠的利益集團,要通過提供資助和建立代價昂貴的聯繫、契約來拉攏當地決策者。支持現存關係網絡則涉及對俄羅斯少數民族人口及其組織,還有政治和商業領域其他的親俄利益集團進行組織協助,建立私人和職業聯繫,提供金融贊助,以及實施媒體戰略。文化、經濟和商業領域的活動通常很難區分,因為政治影響力通常來源於經濟和能源關係網絡。同樣道理,經濟和能源關係網絡往往重合,而且都依靠其與俄羅斯的文化聯繫而維繫。

俄羅斯文化

在這一領域,俄羅斯的軟實力是以蘇聯和俄羅斯文化為基礎,也離不開其自二十一世紀初開始對對外文化促進投入的大量金融和組織支援。俄羅斯軟實力既有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教育體系和大眾傳媒中均有體現。俄羅斯文化出口的主要媒介和接受者是共同的語言、俄羅斯少數民族、蘇聯時期的遺產和商業關係網絡。

總體來講,俄羅斯高雅文化在波羅的海民眾中廣受欣賞和歡迎。俄羅斯文化活動通常都與政治無關,儘管其資金和支持通常由俄羅斯政府和當地商業利益集團聯合提供。在三個波羅的海國家中,拉脫維亞可能是俄羅斯文化最大的接受者和消費者。拉脫維亞有個莫斯科之家(House of Moscow),是一家由莫斯科市政府資助的文化中心,自其2004年開業以來就在促進俄羅斯文化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拉脫維亞俄羅斯文化日和俄羅斯拉脫維亞文化日也是俄羅斯文化傳播的重要機制,這些兩國政府聯合支持的文化節是在2007年拉脫維亞-俄羅斯關係緩和後啟動的。2007年和2008年的文化節大獲成功,俄羅斯繼而舉辦了更多高雅文化活動,加強在拉脫維亞的文化傳播。這些活動通常是由當地商業集團組織和贊助的,這些商業集團要麼是屬於俄羅斯族人的,要麼是其他在俄羅斯市場中佔有一定份額的商家所有。例如,俄羅斯裔商人Vladimir Romanov所有的立陶宛Ukio銀行組織了一項與俄羅斯藝術相關的年度慈善活動。俄羅斯和蘇聯的電影、音樂、電視節目等通俗文化對波羅的海國家各個年齡段的民眾都仍頗具吸引力,不過更受那些俄羅斯少數民族人口歡迎。

體育運動是通俗文化加強俄羅斯軟實力的另一種形式。2008年俄羅斯大陸冰球聯盟(Continental Hockey League)將前蘇聯的諸多冰球隊重新組織到一起,就是很好的例子。由俄羅斯天然氣配給商Itera贊助的拉脫維亞Dinamo Riga冰球隊是其中的活躍成員之一。此外,一些來自波羅的海國家的運動員選擇為俄羅斯隊伍效力或者在俄羅斯訓練,因為這樣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俄語仍是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國家擴大影響力的重要工具,因為蘇聯解體之前接受教育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以俄語為第一外語。在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俄羅斯少數民族佔全國人口的約三分之一,所以俄語的使用更加普遍。然而,儘管近幾年有所反彈,俄語在非俄羅斯族人口中的受歡迎程度自上世紀九十年代起一直呈下降趨勢,這在愛沙尼亞和立陶宛尤其明顯。

根據立陶宛科學教育部統計,截至2006年俄語已無緣高中外語學習的前三名,選擇英語、德語或法語為第一外語的學生佔到96%。不過,俄語是78%的高中生的第二外語選擇。針對波羅的海國家俄語式微的趨勢,俄羅斯政府贊助的俄羅斯世界(Russkiy Mir)基金會2008年在愛沙尼亞開設了一家俄語中心,在拉脫維亞開設了兩家,2009年又在立陶宛開設了一家。而且俄羅斯政府從2006年起就積極提供獎學金和會議邀請,促進教育交流,增加在俄接受教育的機會。不過俄羅斯的教育體系沒什麼吸引力,所以波羅的海國家的青少年大多選擇在國內上學或者去歐盟國家留學。

根據約瑟夫·奈的理論,資訊革命創建了真正的共同體,因為傳統國界已經失去其重要性。借助媒體的影響力,俄羅斯極其成功地建構了一個真正的共同體,不僅包括俄羅斯族裔,還包括那些文化上、語言上、意識形態上依然與俄羅斯相聯繫的波羅的海國家民眾。眾所周知,俄羅斯的印刷和廣播媒體大多由政府控制,所以俄羅斯將其用作海外實施軟實力的工具也無甚稀奇,而俄語的普及和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的眾多俄羅斯人口則為此提供了便利。First Baltic、RTR Planeta和NTV Mir等電視頻道,俄羅斯和波羅的海國家當地的俄語報紙,新聞門戶網站以及廣播電臺都是帶有俄羅斯政府傾向的資訊傳播的重要工具。

媒體還為一些波羅的海國家的組織和政治團體設定議程,加強忠於俄羅斯的那一派政治力量,並為特定的政策尋求支持。比如,在2010年拉脫維亞的議會選舉中,First Baltic就含蓄地為俄羅斯少數民族政黨和諧中心聯盟拉票。2007年,俄語媒體試圖塑造愛沙尼亞俄羅斯少數民族群眾對塔林蘇聯紀念碑遷址事件的認知,並很大程度上通過對事件的不實報導引發了隨後的暴亂。比如說,俄語媒體曾經報導愛沙尼亞當局毀壞了紀念碑。2007年的事件顯示,俄羅斯影響力之廣甚至觸及俄裔的愛沙尼亞青少年,他們從沒在蘇聯時期生活過,卻在示威中舉著蘇聯永存的標語牌。

甚至在立陶宛這個很少有人使用俄語的國家,俄羅斯資本也設法主導了媒體。2009年,屬於俄羅斯的立陶宛Snoras銀行對立陶宛晨報(Lietuvos Rytas)集團的持股加大到34%。該集團是立陶宛最大的傳媒集團,旗下有主要的全國性日報、一家電視臺、一個新聞門戶網站和幾種刊物。俄羅斯權力在媒體的強化,還有新啟動的文化節和語言中心,都證實了俄羅斯政府對維持俄羅斯傳統文化影響力的重視。

最後,俄羅斯對居住在鄰國的同胞或俄羅斯族裔的移民政策也是其施加影響力的有力工具。這是俄羅斯用於維繫同胞忠誠度的文化政策最有效、最有滲透力的一面。無論住處和其他國籍情況,俄羅斯族裔都可以自動獲得俄羅斯國籍。俄羅斯為俄羅斯族裔提供保護,這一點很關鍵。2010年發佈的《俄羅斯2020年前國家安全戰略(Russia'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to 2020)》與2000年公佈的原則相一致,聲稱俄羅斯會通過政治、經濟和其他手段保護俄羅斯公民和海外同胞的權利和利益。這一戰略也強調,同胞團結是達成俄羅斯外交政策目標的工具之一。例如,2008年俄羅斯為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而與格魯吉亞開戰,保護俄羅斯公民就是主要動機之一。俄羅斯的國籍政策自然引發了波羅的海國家的憂慮,因為俄羅斯政府動不動就抗議俄羅斯少數民族得到的待遇不佳。同胞政策的初衷和實際作用就是充當外交談判的杠杆,這樣一來,俄羅斯族少數人口不需要牽涉到具體的爭端中俄羅斯也一樣能打俄羅斯族裔牌。

拉攏商業和政治精英

 俄羅斯軟實力的另一種形式是將商業和政治精英拉攏到為俄羅斯服務的關係網絡中來。拉攏的手法包括賄賂、金融激勵、訴諸俄羅斯關係網絡導向型而非市場導向型的商業文化,主要特點就是暗箱操作、腐敗和試圖影響政治體制和政治過程的運作。在波羅的海的商業領域,大多數精英都是前蘇聯的幹部(nomenklatura),為了經濟利益一直為俄羅斯政府效力。俄羅斯族裔佔一部分,其餘的就屬於當地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種族。如前所述,他們在能源領域影響力很強,他們的成功營利是依靠與俄羅斯國家天然氣公司和盧克公司等俄羅斯能源巨頭的緊密聯繫。最典型的例子就是Itera、Dujotekana、Vikonda和StellaVitae等天然氣供給商,他們的股權結構都不透明,但都與俄羅斯國家天然氣公司有關聯。

因為被俄羅斯拉攏的商業經營往往直接、間接地與政治活動有關,所以俄羅斯的商業文化也影響到波羅的海國家的政治文化。比如,立陶宛經濟大臣、現任歐洲議會成員兼Vikonda公司的前所有者維克多·烏斯帕斯基赫(Viktor Uspaskich)就生於俄國(據稱他目前仍持有俄國國籍)。Dujotekana公司的大股東RimantasStonys是2006至2008年間立陶宛政治的關鍵性幕後人物。在2010年的拉脫維亞議會選舉中,相傳為前克格勃官員、現任天然氣供給商Itera總裁的Juris Savickis是為了美好的拉脫維亞(For a Good Latvia)聯盟的重要成員並為其出資,而該黨由拉脫維亞政治的兩個重要人物Andris Skele和Ainars Slesers領導。

但也不能就此下結論說波羅的海能源和運輸相關的所有精英都為俄羅斯服務。波羅的海國家也有一些利益集團反對與俄羅斯的緊密聯繫,要求與西方靠攏。還有些人物和集團很難明確歸類。比如,備受爭議的拉脫維亞文茨皮爾斯市市長Aivars Lembergs曾經接受濫用職權的調查,他與俄羅斯政府關係十分複雜,但又在前些年堅決抵制俄羅斯收購文茨皮爾斯港口公司(VN)。

政黨資金來源不透明、腐敗、政治遊說,以及政治領域對商業集團的依賴都是波羅的海國家政治的顯著特點,不過在愛沙尼亞程度可能相對較輕。雖說政治遊說和政黨融資都是普通的政治活動,也不一定不合法,但在波羅的海國家這些活動經常採用腐敗和暗箱操作的方式進行,與當地政府對歐盟標準的承諾相悖,也不符合國家利益,相反卻符合俄羅斯國家天然氣公司等與俄羅斯政府密切聯繫的俄羅斯公司的利益。

俄羅斯政府也通過拉攏某些政治集團向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的政治體系直接施加影響力。因為波羅的海國家親俄政治關係網絡的成員和活動情況並非完全透明,所以此處也無法詳細記錄他們的活動。不過相關活動的方方面面都引起研究者的興趣,同樣也引起三國安全部門的注意。

幾個例子可以很好地證明俄羅斯拉攏政治勢力的做法及其效率。愛沙尼亞秘密員警從2011年起至今都在調查塔林市市長、中間黨領導人Edgar Savisaar接受俄羅斯鐵路公司贊助一事,這只是最近的一個例子。Savisaar被控充當莫斯科影響力的代理人,接受俄羅斯鐵路公司總裁VladimirYakunin50萬歐元的贊助,用於中間黨在2011年3月議會選舉中的競選活動。2004年,立陶宛時任總統羅蘭達斯·派克薩斯(Rolandas Paksas)因為其與俄羅斯商業利益集團的密切聯繫而被彈劾。立陶宛前總理、組織近乎癱瘓的立陶宛農民黨(Lithuanian Peasants Party)的現任領袖普倫斯克涅(Kazimiera Prunskiene)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與俄羅斯有緊密的個人和政治聯繫,這來源於她的前立陶宛共產黨黨員身份、相傳的前克格勃關係,以及俄羅斯當局於2005年授予她及她的後裔的俄羅斯女公爵頭銜。作為蘇聯時期的遺產,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拉脫維亞的商業領域被俄羅斯族裔把持,他們當中許多是工業經理、幹部或者克格勃官員。不過後來拉脫維亞族裔主導了政治領域,他們在商業領域的影響力也相應提高,甚至與俄羅斯建立了合作關係。現在Andris Skele、Ainars Slesers和Aivars Lembergs等拉脫維亞政客都與俄羅斯政府和能源公司關係複雜,不過通常都是實用主義的合作關係。

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國家施加影響力的另一維度就是俄羅斯有能力為其設定政治議程,並縮小其統治精英的政策選擇範圍。約瑟夫·奈強調了軟實力的一個重要方面--令其他人自覺不現實而無法表達其政策偏好從而操縱政治選擇議程的能力。俄羅斯政府將不合作的政策與提高能源價格掛鉤,這讓很多人覺得,執行某些符合波羅的海國家利益的政策是危險的。結果就形成了一種政治自我審查。波羅的海國家的一些左翼政黨、商業利益集團和媒體對這一觀點深信不疑,所以支持與俄羅斯保持緊密聯繫,理由是這可以帶來經濟利益和能源安全。同樣,恐懼情緒在中間-左派政黨中蔓延,擔心所有權分離政策以及將資產出售給俄羅斯公司以外的投資者等對俄不合作政策會帶來的後果。

結論:俄羅斯影響力的意義

波羅的海國家加入歐盟和北約之前的那段時期,瑞典外交大臣卡爾·比爾特(Carl Bildt)曾將波羅的海國家與俄羅斯的關係稱為試驗俄羅斯放棄對其近鄰的帝國主義野心的試金石。考慮到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地區的軟實力和硬實力,這一試金石至今仍有效。俄羅斯仍然堅持宣稱有權在其認為與俄羅斯利益相關的波羅的海國家政策領域維持主導性影響。一國運用軟實力、政治遊說、經濟政策和文化聯繫來促進其外交政策目標,這本來沒什麼不正常,但問題就是,俄羅斯達成這些目標的方式往往有損目標國家的主權和核心利益。

不過,如果考慮一下歷史背景,那麼對俄羅斯的評判可能會略有調整。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地區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固有的,是沙皇及蘇聯時期的歷史遺留和俄羅斯現行政策的共同結果。在其中兩個波羅的海國家,俄羅斯族裔和俄羅斯文化本來就是其社會的有機組成部分,這種跨國境的民族歸屬感並不需要特別去維繫。同樣,波羅的海地區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也來源於蘇聯時期雙方緊密的相互依賴。1991年以後前蘇聯成員國成為俄羅斯能源出口歐洲的走廊,所以俄羅斯想在這些國家的能源政策中保留一定的利益也不奇怪。俄羅斯從蘇聯的遺產中獲取影響力,這本身不算什麼可恥行徑。在鄰國的政策領域中維護自身利益,這本身也無可非議。

限制波羅的海國家政策選擇的那些缺陷很多都是其自身造成的,這也是塑造該地區政策背景的重要方面。本文著重分析了政黨的脆弱性、個人的腐敗行為、政府服務專業性缺失以及政治精英相對不成熟。俄羅斯族裔對俄羅斯政府的忠誠一方面揭示出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民族融合的失敗,另一方則顯示出俄羅斯同胞政策的成功。波羅的海國家無法擺脫能源依賴,也反映出其精英沒能有效解決固有的問題。

本文的主旨並非指責俄羅斯造成了這些缺陷,而是要指出,俄羅斯試圖保留這些缺陷並阻礙那些試圖克服缺點的行為。這一點正是俄羅斯影響力與歐盟、斯堪的納維亞國家和美國的影響力的不同之處。俄羅斯政府採用的方式也與西方社會對軟實力的普遍理解大相徑庭。俄羅斯軟實力是用來分化而非團結,引發擔憂而非排憂解難。前文舉出的種種例子說明,俄羅斯的軟實力通常含有一些硬實力的因素。在這種情況下,波羅的海國家認為俄羅斯的主要利益就是破壞其獨立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此一來,這一地區的政府和民眾就很難在俄羅斯的合法利益和非法利益之間劃清界限,更別說在兩者間取得平衡並將睦鄰友好從口號變為現實了。

本文還指出,俄羅斯的行為引發了廣泛的憂慮,並不代表俄羅斯施加影響力總是成功。俄羅斯施加影響力取得成功,往往是軟硬手段兼施的時候,尤其是軟實力和硬實力一明一暗的情況。正如前文所述,這一做法在經濟投資和天然氣基礎設施收購等方面屢試不爽。但也有極少數情況(最明顯的就是2007年俄羅斯對塔林蘇聯紀念碑遷址事件的反應),俄羅斯軟實力和硬實力搭配不佳,結果適得其反。

本項研究也提出了兩個更寬泛的問題。從地理上說波羅的海國家現在是西方的一部分,但這是否意味著它們已經融入西方?在軍事和安全領域,這沒什麼好懷疑的。從經濟領域的許多方面和世界銀行的經商便利度(ease of doing business)指數來看,答案應該也是肯定的。但在其他領域(尤其是能源領域,但不限於能源領域),政治和商業文化還是受到俄羅斯這個前帝國的強烈影響,並且反映出俄羅斯的帝國式價值觀。波羅的海國家的案例說明,一體化既非鐵板一塊,也非不可逆轉。西方國家的認知該調整了。

第二個問題更加棘手:俄羅斯在波羅的海國家的政策說明,關於冷戰後的歐洲秩序,俄羅斯還有更大的野心。如果對俄羅斯創建完整和自由的歐洲的決心曾有過什麼懷疑的話,德米特裡·梅德韋傑夫關於俄羅斯在特權利益地區的權利的言論估計也已經打消了這些懷疑。本文的任務是指出,儘管波羅的海國家已經加入北約和歐盟,俄羅斯仍不願放棄從前的特權。但這一歷史上的特權關係,其外延究竟在何處?如果加入北約和歐盟都不能為其劃界的話,難道說界限永遠都是前蘇聯和前華約成員國的邊界?涉及前蘇聯和前華約成員國時,不單是俄羅斯的政策,有時甚至連西方的政策都以此為默認的前提。有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本文未能深入探討:特權範圍的界限是固定的、由俄羅斯政府承認的,還是暫時的、由多種力量相互作用造成的?照理說,歐元區危機會引發對這一問題的重新審視。

展望未來,俄羅斯影響力的強弱必然會有起伏。各種力量的相互作用是動態的,俄羅斯文化和價值在波羅的海地區的吸引力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些都隨著全球發展態勢、俄羅斯的經濟狀況和波羅的海國家的國內條件而波動。二十一世紀最初的五六年,對經濟發展和加入歐盟、北約的樂觀態度使波羅的海國家經濟一度繁榮,相比之下,經歷了最近的全球金融危機,波羅的海國家大部分民眾對俄羅斯及其政府的態度都有所好轉。如果歐盟和美國希望保持其對波羅的海國家的影響力並繼續推廣它們所代表的民主和市場經濟等價值觀,布魯塞爾和華盛頓的決策者都不應當忽視這種波動性及其在波羅的海國家的影響。

英國皇家戰略研究所

http://www.haijiangzx.com/2012/guojizhanlue_1101/32580.html


from 政經評論 http://allcommentators.blogspot.com/2012/11/agnia-griga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