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6 September 2018

“视而不见”的轻松(续一)

题记:
所谓的“国家利益”,它存在的前提,必然是,也只能是人的尊严、人的权利和人的自由。他不能容忍鲜血渗透大地、呻吟充斥监牢、一个人像野兽一样撕咬另一个人。——布拉迪尔将军

食人:
历史上把被人吃的人叫做“两脚羊”,最早记载在南宋庄季裕《鸡肋编》里:
自靖康丙午岁(公元1126年),金狄乱华,六七年间,山东、京西、淮南等路,荆榛千里,斗米至数十千,且不可得。盗贼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绍兴癸丑岁(公元1133年)泛海到钱塘,有持至行在(杭州)犹食者。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中国有几千年历史,说它是文明史,爱国;说它也是食人史,汉奸。遗憾的是,中国的文明编磬乐总是伴随着人相食的“杂音”,白纸黑字。甚至历史上还把吃人当做“正能量”来歌颂的,比如唐朝安史之乱中,张巡守睢阳,杀了自己的小妾做军粮,人称“忠臣义士”······
最近的全国食人史距今接近60年,和我年龄一般。我没被当做“和骨烂”,感谢我妈。

以下为对《黔北记事》中有关食人的转述:

一栋木房被烧毁。一群孩子在冒着白烟的废墟旁,用瓦片刨开一节烧焦的脊椎骨连着的一坨臀部的烧焦团,争抢撕吃。路人说:“乖,这肉不能吃!”饿慌的孩子们哪里听得进话,仍然大口大口地撕着吃。
“好惨啰!”公路下边在田里割鹅鸭草的农妇说:“她家母女俩饿得活不下去,自己放火烧的房子,把各人也烧死了。”
这事发生在遵义芶家坝一个叫张家店子,时间是1960年正月初一。

“遵义事件”中,村民文兴发见路边有个十来岁的死娃娃没人掩埋。晚上便把尸体抱回家里。实际上,尸体几乎没有肉(饿的只剩一张皮而死),他割了一半加两肢手杆(连骨头)炖。肉味在那个年代的空气里就像高速公路一样快速直通,通到台上村村管委的四人破案调查组(正在调查生产队耕牛被人偷杀背走一案)。调查组如狼狗一路寻着味直抵。二话不说,先把文兴发五花大绑,连人带锅一起押回村管委。
“哪来的牛肉?”
“我路边捡的两只脚的牛。”
“你妈的,哪里有两只脚的牛?不老实,给我悬他上去,等他打阵秋千再说。”
文兴发被吊在树上,其余人端着“牛肉”进屋。
一阵哄抢,肉没了。开始抢汤喝。直到有人舀到两个手指,上面还有指甲,大家才意识到:两只脚的牛肉是人肉。
文兴发比调查组有学问,他应该知道“两脚羊”的典故,说成“两脚牛”应该是随了调查组的口。
大家都吃了,定罪就犯难。定无罪,他叫我们还他肉,不行。最后决定:吃两只脚的牛肉,是倒人民公社的招牌,诽谤大跃进成果。以不满三面红旗的政治犯送劳教。文兴发抗辩:“我煮两只脚的牛肉,况且还没尝到就是倒人民公社招牌,你们抢吃两只脚的牛肉难道是为人民公社增光?”
卢元富问:“文兴发还在吗?”
回忆者谭在奇:“不知道。”
卢:“他也许也成了两只脚的牛,被人吃掉了。”
谭:“在那个年代,有可能。”

高炉湾生产队古稀老人刘泽贵回忆:到处饿死人。家附近连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她和黄二嫂只好到风煤垇堰塘挖蕨根救命。下午借宿郑家。老人皮包骨头却仍是慈眉善目,答应。一个身瘦如柴却面部浮肿的男孩低吼:“爷爷,我饿得很。”老人安慰:“肉煮好,我马上挑来。”我心想这年头,他家还有肉?借着喝水的理由,我走进灶房。在灶背后一个角落摆放着一个七八岁的死娃娃,身上割得皮翻翻的。我把锅盖揭开,七大八细的核桃大的皮瘤似的肉颗在白汤里翻滚······
他家大人都饿死了。只有老郑和他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活着。孙女也饿死了,如果不煮她的尸体,郑家最后一颗种子也活不了。
卢元富:“这俩公孙后来的性命如何?”
刘泽贵:“不晓得!”

卢元富老人记录两个吃人故事后,引用了布拉迪尔的话:“对人的尊敬是我生命的基础。”我仅仅是从林贤治的文章里读过布拉迪尔的故事,我记得他是一个拒绝对平民实施酷刑而公然违抗军令坐牢的二战后的法国将军。其余一概不知。我不知道老人引用的布拉迪尔的话(我把老人引用的另一段话作为题记,以示我对卢元富老人的敬意)出自何处,不管如何,这个老人的思想深度和老而弥坚的良知使我动容。

羞辱:
喜林坝李世齐家13口人饿死8个,李找同姓乡长求助。李乡长说:“你们富裕农民,死八个?你就是死十个,我五双就数了。”后来李世齐家“超额”完成乡长的诅咒,又死了三个人。李乡长食言,没去数。

一个积极分子去富农家抄家,什么都没找到。看到灶锅里煮着挖来的救命野菜,他掏出生殖器就往锅里尿。一边尿,一边说:“我们是吃大米屙的尿,比你吃野菜的营养好!”

造反派来到云台寺“破四旧”,该砸的泥塑菩萨砸了,该烧的木菩萨烧了。只剩下一尊观音头像。一个造反派小崽子,站在高处对着头像拉尿。“你看观音菩萨汗水都吓出来了。”哈哈哈哈!
不到半个月,这个小崽子就得脑膜炎死了。
哈!

无话可说:
公私合营期间,遵义土产三社的罗俊铭和四社的肖培渊,到山西去买来一支老虎的脚杆(虎骨),地区药材公司知道后作为一桩大案往上报,惊动地区财办领导,很快派工作组整理材料报请法院。结果,二人被判了二十年徒刑,送田沟煤矿的四号井劳改。

“毛主席的汽车所到之处,‘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当然也包括了我的高呼声。那天几乎在那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声中度过了。”
“?(原文如此)从8月18日到11月26日,毛主席8次10回共接见了1200多个红卫兵和串联师生。毛主席通过对红卫兵的接见,明确地表明了他对红卫兵造反行动的支持。毛主席支持的大串联,则使‘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燃遍全国。这也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的燃烧岁月,最无法忘却的一段往事。”(摘自吴高敏《八次接见与老三届缘分》一文,作者为遵义市财政局退休干部)

“有天,听说龙里枪毙人,他们有些看了回来讲,在龙里麻芝铺火车站,火车上有人打了列车员两拳,造成列车耽误两小时,在龙里执行枪决打列车员的人。有好多人不理解,我暗自高兴,尽管没有报纸看,凭直觉,瘫痪十年的铁路大动脉开始整顿,预示着中国百废待兴即将到来,我苦难的生活即将结束。”(摘自唐家明《求学之路》,作者为退休教师)

结语:
我们属于这样的民族,它似乎没有组合进人类,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给世界提供一个严正的教训。我们注定要去讲授的教程,自然不会消失;但是谁能说出,我们何时才能在人类之中寻找到自我,在完成我们的使命之前我们还将遭受多少灾难?
                 ——摘自恰达耶夫《哲学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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