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燭光還能照耀多久?
信報財經新聞 2-4-2012
信報財經新聞 2-4-2012
前文提到經過此次特首選舉後,工商界人士應對政黨政治有新的看法。至於北京當局(不是中聯辦),亦會從今次普選前哨戰得到重要啓示,測試到2017年萬一真正開放選舉後的變局。
如能客觀看待問題而非純粹從敵我矛盾出發,或有以下觀察:
一、香港人普遍務實(說是鵪鶉,也不為過),不會推選民主黨等和中央關係惡劣的候選人,這在選戰以來的民調中很清楚;
二、只要建制陣營不是兄弟鬩牆致使白票大增,建制派候選人有望穩定當選。
如果北京要繼續在實現「一人一票」選舉後操控結果,或者確保高安全系數的話,必然會謀求盡量團結自家陣營並分化對手。具體可能有三大方法:
一、 放鬆特首不得有政黨背景的限制,容許並鼓勵建制派政團之間組合成更大的政黨,透過某種客觀可循的內部初選或篩選機制(但不一定公開透明遑論公平),推舉出 一位共主競逐特首寶座。此種方法比較文明,也接近我們認知的西方政黨政治,也是何故我在前文中提出,政黨政治可能會在此次選舉後反而得到發展。
泛民難有機會贏選舉
由 於北京對本地政團的操控遠比泛民等反對黨派之間經民主協調來得有效率,加上後者素來根深柢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山頭主義,建制派更有機會贏得大選。試想 想,如果2017年只有梁振英出戰,而泛民則有民主黨和公民黨爭鬥於內、社民連等激進派狙擊於外,在過往立法會選舉中建制、泛民選票最多四、六開的情況 下,後者難有機會贏得選舉──即便那是真正無干預的民主選舉。
二、沿用以上思路,但以中聯辦作明顯而直接的干預,確保建制陣線的高度統一, 這樣我們就會看到西環這幾年進一步介入香港事務,為的不一定是影響施政,而是要擺平建制派的內部矛盾,做好統戰工作。操控不好的話,人們在特首選舉前兩星 期看到的醜態,就會常規化、公開化,進一步破壞一國兩制的精神,突出中港矛盾。
三、把提名入選門檻提高到不合理水平,確保如何俊仁等無法入圍。這方法的安全系數最高,但必然招致民意反彈,大量白票或極低投票率,甚或民間力量再另起爐灶,嚴重打擊政府認受性和權威,國際上的顏面也不好看。
以 上三個方向,第一比較正道,其餘都是下策。當然,這只是從香港的長遠利益出發,北京怎樣看問題,是兩碼事。第一策也受助於中國人的兩大劣根性:一是唯利是 圖的奴性,我前文中已有提到,對操控建制派有利;二是內鬥遠勝於外鬥,對分化泛民派有利。無論如何,2017年的普選(即使有的話),都難令人樂觀。
至於分化對手,從今次前哨戰也可見端倪。一直以來,香港政治紛擾圍繞兩大議題:經濟路線上到底是維持自由放任還是傾向福利主義及干預?政治路線上到底是維持現狀還是發展民主?
中產至今未有代言人
按 此標準可以把各個政團粗疏地歸納為四大板塊:即政治及經濟上的保守派(自由黨和唐營為例子)、政治保守但經濟改革的左派陣營(也就是今次梁營勝出的一股重 要力量)、政治和經濟都屬進取乃至激進(視乎閣下觀點角度而言)的泛民派,以及至今尚未有明顯代言人、經濟上保守但政治上希望有所突破的不少中產階級。
沿此路進,梁氏以及背後的西環力量,還有在選舉中投票支持他的傳統左派政團,最可能以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的方式瓦解選舉中的反對派。正如梁氏本人所言,二十三條立法應該不會是他上任後的優先要務,因為這只會把目前反對他執政和深懷疑懼的廣大中產階級團結在反對派四周。
相 反,最合算的策略莫如先經濟後政治。首先,推行一系列社會福利及偏左的經濟政策,當然前提是不會把香港弄得要中央領導添煩添亂。如此一則對外宣示落實競選 承諾,二則爭取民心,三則繼續分化選舉中的唐、何兩營。因為泛民派和唐營等工商政團在經濟路線上一左一右,難以調和;泛民派更難以冒2016年立法會選舉 得失於選民的風險。
待唐營等傳統工商政團被清洗後,梁營中的工商界、專業界的二線梯隊就能順利接班,成為新的既得利益集團。那時再聯合他們 和傳統左派這兩大政治上的保守力量,發動進攻政治議題(國民教育也好、二十三條也好、2017及2020選舉安排也好),鬥垮泛民派。這樣,就能實現香港 的「完全過渡」。
在第一波被清洗的對象——政治和經濟上的右派、保守派、工商界的一線力量,基本上也就是港英時期至今香港政治經濟上的精英階層。他們退出歷史舞台,也就完成了林行止先生所謂的「去英化」。
自由有自我毀滅傾向
平 情而論,這批力量所以會有今天的困境,完全是因為過去十年,他們所信奉的自由放任早已異化為劣質的裙帶資本主義,反過來摧毀了自由市場經濟在人們心目中的 認受性,令梁先生在此次選舉中能夠在低下階層中得到一定支持。這也應了先哲說的:自由有自我毀滅的傾向,這是自由的反諷。
早前拙文《十四年亂象回顧》的總結便指出,自由、民主和法治是互相依存的三腳凳;因為沒有民主及法治的制約,自由會泛濫到自我毀滅的地步。我們的問題主要是制度問題,一直以來我都認為:The City is not dying, but the system is rotting.
《信 報》的讀者偏向中上層,對自由、人權、法治等概念會比較重視,所謂火燒不到自己屁股不知道痛,不了解下層人民過去幾年生活的苦況;但低下階層管不了那麼 多,生活吃飯的問題比較迫切。這是何故我認為有自由沒民主的香港政治會進一步民粹化的理由,而民粹化往往是要人民以放棄長遠自由為代價;歷史上絕大多數摧 毁自由的人,最初都是善於討好奉承人民的。
以上粗疏的預測會否變成事實?但願我是錯的。不過,這裏不妨引傑佛遜的話作結:必須永遠提高警惕,因為這是自由的代價(The price of Liberty is eternal vigilance)。
後記:擱筆時消息傳來,前政務司司長被廉政公署調查。利益衝突從來不容易界定,但為官者當時刻警惕;如果不是過去幾年的政治權力如此集中、傾斜,當官的必更步步為營,不會凡事去盡。這再次說明制度上的民主監督、制衡是如何重要,否則最終是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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