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11 June 2013

广场的力量:对公共空间的争取关乎自由

作者:MICHAEL KIMMELMAN  来源:纽约时报中文网

伊斯坦布尔——在寻常的一天里,塔克西姆广场(Taksim Square)会显得扰攘噪杂,到处都是公交车和人群,市场、街道、店铺和出租车的鸣笛声乱作一团。土耳其总理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决心出手治理,把它变成步行区,修建新的购物中心和清真寺,还计划在地下建设隧道,引走车流。

土耳其抗议者在塔克西姆广场北端的盖齐公园露营。    

土耳其抗议者在塔克西姆广场北端的盖齐公园露营。(Kitra Cahana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然而此举引发了民众的怒火,喧闹、气愤的抗议者挤满了广场,表现得很坚决。正午时刻,宣礼员做礼拜的召唤同工会工人的口号和反资本主义穆斯林(Anti-Capitalist Muslims)组织的成员从扩音器里发出的演讲交织在一起。入夜,鼓手和歌手让人群狂热不已,直到黎明。

埃及解放广场和纽约祖科提公园事件后,土耳其塔克西姆再次提醒人们注意公共空间的力量。(Kitra Cahana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每个工作日结束,数以千计的民众来到在塔克西姆广场和盖齐公园。(Kitra Cahana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继埃及的解放广场(Tahrir Square)和纽约的祖科提公园(Zuccotti Park)之后,塔克西姆再次提醒人们注意公共空间的力量。这个广场已经变成了相互冲突的世界观的舞台:一方面,在来自强硬领导人的自上而下的、保守派的新奥斯曼式未来展望中,这个国家是一个地区性大国,另一方面则是自下而上的,多元主义的、混乱的、而且主要来自年轻人的未来展望,在其中这个国家是一个现代的民主国家,其伊斯兰色彩更淡一些。

“塔克西姆是人人都能自由表达幸福和悲伤,政治观点和社会观点的地方,”41岁的埃辛(Esin)说。戴着头巾的她和亲戚坐在一条长椅上,看着广场上的抗议活动。她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因为害怕惹恼思想保守的邻居。“政府想不问人民的意见就清理这个地方。”

因此,公共空间,哪怕是像塔克西姆这样一个混乱且不起眼的地方,再次从根本上证明,自己比能创造出虚拟社区的社交媒体更强大。毕竟革命发生在实体环境里。在塔克西姆,不相识的人走到了一起,他们关注相同的问题,发出了一致的声音。聚集在一起的人们的力量至少暂时创造了一个民主时刻,并给领导层制造了一次严重的政治危机。

“我们已经找到了自我,”这是土耳其41岁的建筑师厄梅尔·卡尼帕克(Omer Kanipak)在说到盖齐公园(Gezi Park)的不同集会时对我说的。盖齐公园在塔克西姆的北面。在埃尔多安命令推土机为购物中心开路后,人群涌向了那里的帐篷营地和临时建筑物。

这里有一个问题。现任总理已经成了自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Mustafa Kemal Ataturk)建立土耳其共和国以来最强大的领导人,不过他依然不是一个好的设计师或城市规划者。和其他长期执政的统治者一样,他成了总设计师,不论是修改大型清真寺的设计细节、规划大桥和运河,还是以城市复兴和经济发展的名义推出高墙环绕的社区。这么做的目的是,建设一个有秩序的公共领域。充满活力的塔克西姆是现代伊斯坦布尔的心脏,它一直困扰着埃尔多安,甚或已经成为了他的致命弱点。

这一点不足为奇。构成塔克西姆的城市元素——流动性、无规律性、开放性,及不可预知性——映射出了该广场作为一个现代多元文化国度的核心区域的历史身份。19世纪,贫穷的欧洲移民来到这里定居。一直到上世界80年代,这里还是一个廉价小酒馆云集的地方,是同性恋者的天堂,有着大量夜总会、播放外国片的影院和路人难以一窥究竟的法式娱乐场所。1939年,塔克西姆的一处亚美尼亚墓地的墓碑被用来修建盖齐公园的台阶,这是共和时期的一个项目,由法国设计师亨利·普罗斯特(Henri Prost)设计。和那些参差零乱的高层酒店、交通环岛和广场上现已关张大吉的歌剧院一样,它以阿塔图尔克的名字命名。它象征着现代化。

总理希望这里成为一个步行广场,车辆在广场下面穿行,他的目的是要抹平理顺这里,将之重建为一座新奥斯曼主题公园。埃尔多安最近放弃了一项计划,就是在盖齐公园即将修建的仿古奥斯曼营房处盖一个购物中心。但是,他准备拆毁附近一个名为塔尔拉巴西的贫困社区,并在那里修建高档公寓。而他的另一项构想是,在伊斯坦布尔南郊为大型集会建一个干净的游行场地,仿佛是要隔离示威者,那将是一个与塔克西姆截然不同的地方。真正的塔克西姆是伊斯坦布尔市中心的一片凌乱不整的公共场地。独立大道是塔克西姆地区主要的街道,及通往广场的社区支柱。而埃尔多安已经拆毁了大街上一座受欢迎的电影院,及一个老巧克力布丁商店。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土耳其人一点都不奇怪,盖齐公园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抗议者佩林·坦(Pelin Tan)是一位社会学家。他说,“我们需要自由的空间。”

伊斯坦布尔的建筑评论家古可汗·卡拉库斯(Gokhan Karakus)说,“公共空间等同于大都市身份。总理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占据盖齐公园进行抗议的人们认为,这个公园属于民众,而非领导人赐予的,所以,从这一点看,他要拆盖齐公园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或许是这样的。但埃尔多安已经在拆除盖齐公园上下了更大的赌注。他只说自己为警察的暴行使游行升级而感到后悔。他警告道:“这些故意毁坏他人财产的无法无天行为,必须马上停止。”他讲话时,下面有数千名支持者为他欢呼。与此同时,盖齐公园已经变成了一座欢庆的村庄,有帐篷定居点,发放免费食品及衣物的百货商店,一家日托中心,一个图书馆及一个诊所,那里甚至还有一家兽医门诊及种着旱金莲的社区花园。就是在那里,推土机推倒了第一棵树。那里的建筑巧妙地体现了城市精神:一切简洁巧妙,锡皮简易屋,少量的混凝土路桩及用来做野餐桌的板条箱。公园里也形成了自己的小经济体,街头小贩叫卖着土耳其肉丸,醋(为了催泪瓦斯准备的)及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面具。

《自由每日新闻报》周四发布的一个民意调查显示,70%的示威者坚称自己不对任何政党“感到亲近”。二十一世纪的政治事关个人自由和公共空间。观看广场抗议活动的埃辛补充说,就连自己的保守派父母也认为,埃尔多安在实施禁酒令和斥责在地铁上接吻的情侣方面,做得太过分了。

埃尔多安计划移除公交车及出租车,在塔克西姆广场上修建一个开阔的、完全供行人活动的巨大区域,而这将去除该广场那坚韧且变幻莫测的气质,将其变成一个礼貌的购物场所。但这并不能将广场变得更适合行人活动,反而会减弱人气。由于封闭,连续几天都少有车辆进入塔克西姆广场,但是却没有出现交通危机,因此埃尔多安的隧道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在哈佛大学(Harvard)教授建筑及城市主义课程的哈希姆·萨基斯(Hashim Sarkis)说,“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我们就知道把一切人行道化没有用。更好的方法是保持平衡。塔克西姆广场这种松散的、不确定的地方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其变动性是优点,却是官方眼中的威胁,那里太松散太开放了。”

盖齐公园的一张海报上,引用了纳兹姆·希克梅特(Nazim Hikmet)的一句旧诗:

我是古尔哈内公园(Gulhane Park)的一棵胡桃树。

建筑师卡尼帕克告诉我说,埃尔多安在塔克西姆广场进行建筑干预所造成的威胁,“首次帮助打破了环绕反对独裁国家活动的恐惧之墙。”不过,在埃尔多安最近的演讲之后,紧张局势迅速升级。

有关公共场地的矛盾,永远是关于控制与自由,隔离与多样化的。陷入危险之中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广场。

而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翻译:陈亦亭、梁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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