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4 November 2011

王德邦:冷血——半个多世纪来的必然景观

王德邦:冷血——半个多世纪来的必然景观

半个多世纪来,这片土地上不断将那些良知尚存,对社会有责任心的人,一批批关入大牢,从舆论上将他们极度丑化,从生存条件上将他们置入水火。这样不 仅剪灭着社会良知薪火相传的路径,而且给普通大众制造起追求文明不得善终的例证,使一代代人望文明而却步,闻良知而丧胆。因为文明与良知的追求在这个社会 已经等同于监狱的挂号。

一、惊讶源自民族的健忘

2011年10月13日下午5点30分,广东佛山南海黄岐的广佛五金城里,2岁女童小悦悦在过马路时不慎被一辆面包车撞倒并两度碾压,随后肇事车辆逃 逸,之后开来的另一辆车又直接从已经被碾压过的女童身上再次碾了过去,七分钟内在女童身边经过的十八个路人,都对此冷眼漠视,只有最后一名拾荒阿姨陈贤妹 上前施以援手。2011年10月21日,小悦悦抢救无效于0时32分离世。

对于小悦悦的悲惨死亡,网络上居然还出现对陈贤妹施救动机的质疑,说她救人是“想出名”。这从一个侧面印证着那18个冷漠的路人并非是偶然之下的巧合,而是具有普遍性存在的社会现实。

与此相反,2004年10月23日,早晨9点多。 “红歌之乡”重庆44岁农民金有树,路见满载乘客的中巴掉进池塘,于是他跳入塘中,打烂车窗,将被淹的19名乘客抢救上岸,自己却因浸泡冷水时间过长,呛 水引发肺病,向政府求助无人理,借债就医数月,后因无钱医治不幸去世。他下葬时,19名被救者无一人到场!

对于今天中国社会发生因无人及时救治的小悦悦惨死及因救人致病无钱医治而死的金有树这种事,有人惊诧,有人表示过不能接受,甚至有人表示难以理解。然而只要有历史记忆的人,可能都会发现这种事原本不是今天这片土地上的意外,而恰是现今这片土地上的常态。

只要我们稍微回望一下历史,就会发现2010年中国大地接连发生过针对幼儿园与小学儿童的屠杀事件,那比小悦悦惨死显然更为残忍,比金有树凄亡更让人 心寒。然而,当人们悲伤于这种惨无人道对儿童的屠杀时,只要再向这个民族来路的稍远处张望,就会发现一九八九年天安门那殷红的血迹依然刺眼地在那铺张,满 街冤屈的灵魂依然在不能找到一方安息的墓碑的情况下日夜游荡。一个能够向赤手空拳的学生与市民开起枪炮与坦克的国家,发生个体报复性屠杀,似乎也就不那么 足够让人惊讶。不只如此,如果我们再往后看看,就会发现这个民族还有过波及上千万生命的文革,有过在三分天灾与七分人祸下导致四千多万人饿死的悲剧,有过 反右、土改一个个群体性灭绝的事件。面对这短短几十年历史上的如山冤魂,我们可能都无力为今日小悦悦惨死而发出哀叹了。

面对这样血淋淋的历史与现实,我们不得不追问,究竟是什么导致今天这种状况?是我们这个民族天生的痼疾,还是新近病魔的缠身?

 二、博大源远的悲天悯人情怀

在中国这片具有五千年文明传承的土地上,今日出现小悦悦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件,我们如果仅用冷漠两字,显然不足以表达这种情境,而用冷血也显得过份的平 朴与温情。面对这种血淋淋的现实,古人在造汉字时肯定对今天现实缺乏应有的预见与表达。然而,中华文化自古的确没有过如此让人难以想见的悲情。

中国文化中自古蕴含着深厚的人文关怀情结,从学理上的墨家“兼爱”、“非攻”,到儒家的“仁者爱人”,以及道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 幼”,都深刻阐释、教化着人类休戚与共的悲悯。这种文化的源远与根深,滋养着这个地球上繁衍生息最盛的民族,也演化出历史上诸多华章丽篇。

我们这个民族不仅在文化上有过深远的悲悯情怀,在现实中也有着传说女娲补天的卓绝,有过再作冯妇的勇毅,有过大禹治水的豪迈,有过舍身饲虎的悲壮。这一切都是舍己为人的典范。当然更有着千年不衰的文人义士的忧患,有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吟唱。

可以说我们的历史上闪耀着太多太多这种为民舍命、为义赴死的壮烈篇章,我们民族产生过太多太多让我们温馨、骄傲的热血肝胆。可见,我们这个民族并非与生俱来就是冷血,在我们民族的血液中流淌的已然是浩然正气,是热血沸腾,是悲天悯人。

由此可见,我们民族的文化传承与历史见证,都昭示出这个民族绝不是见死不救,绝不是冷漠绝情,绝不是滥杀无辜。那么今天中国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让人不堪承受的悲剧?

  三、人性从哪里湮灭?

我们一个拥有博大而渊远的人文关怀传承的民族,怎么会堕落到今日这般冷血无情而见死不救的境地?

当我们翻阅这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历史,就会发现这片土地奴颜婢膝地供奉着西洋所谓革命斗争学说,沉迷在对未来天国的梦想,通过阶级的斗争来扼杀基本的人 性,以所谓阶级性与党性来摧毁人性,使中华几千年积淀的价值被颠覆,是非被错置,同时这片土地还拒斥人类千百年共同认识总结出的普世价值,以自己的西化来 反对西化,以自诩的特色来反对与人类的融合,以自己的所谓现代来反对民族传统。在这种反传统、反西化、反人类普世文明下,那套被供上神坛的西洋斗争哲学, 将一切的人文关怀斥之为资产阶级的温情面纱,而无情与冷酷被祭奠成革命勇士的“英武高大”。

在这套理论的驭使下,半个多世纪来,这片土地上鼓励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夫妻成仇、朋友揭发、师生“告密”。因此制造出了反右的冷酷,大跃进的饿殍,文革的吃人,八九的屠城,进而再有这片土地上此起彼伏的自焚。

这个国家用宏大的叙事来掩盖着个体的呻吟,使个体生命成为集体与国家的祭品。对生命丧失起码的敬畏,人的关系不是一种类的休戚与共,而是一种相互敌对、斗争不息。在这种意识的灌输下,造就出一批批人性湮灭、天良丧尽的“异人类”。

半个多世纪来,这片土地上不断将那些良知尚存,对社会有责任心的人,一批批关入大牢,从舆论上将他们极度丑化,从生存条件上将他们置入水火。这样不仅 剪灭着社会良知薪火相传的路径,而且给普通大众制造起追求文明不得善终的例证,使一代代人望文明而却步,闻良知而丧胆。因为文明与良知的追求在这个社会已 经等同于监狱的挂号。

经过如此半个多世纪的残酷锻造与洗礼,这片土地上的人最终只能是走向丧失责任,湮灭人性,枯干良知,冻结热血。冷漠乃至冷血就必然成为普遍生态。

 四、早已退出了动物的底线

面对这片土地上的冷血,有些人还以动物来斥责,其实今日中国早已退出了动物的底线。如果还能保持一份动物的本性,我想小悦悦不会死,屠童事件不会出,当然四千多万人也不会饿死。

在此我想起两个故事:

其一,一群鹿被群狼追赶,至一断崖深沟前,崖对面的山头以鹿单跳之力无法达到。在前有断崖深沟,后有饿狼追咬情况下,忽然看到鹿群一分为二,前一排皆 是老鹿,而后一排皆为年青的鹿。只见鹿群仰天悲鸣后,前排老鹿奋起跃向绝崖,后面年青的鹿也随即跳起。就在老鹿力尽下坠之时,后跃起的年青的鹿正好到达老 鹿的上部即深沟的中部,只见年青的鹿用力在老鹿身上一蹬,借着老鹿身体的力再度跃起,越过深沟,终于到达对岸。回头再看那老鹿,却在年青鹿一蹬之下,加速 坠入深沟----

这是一曲老鹿以死来换取年青鹿新生的悲壮剧。这种在牺牲与新生中作出抉择的伟大,彰显出了鹿群那种无私而深远的爱。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诗篇!

其二,在一片森林失火后,忽然有个火球从林火中滚出,沿着山坡一路翻滚,最后滚落到了山谷下的溪水中。只见火球砸落在水中后忽然散开,却发现那原来是 一团紧紧裹在一起的蚂蚁。包裹在外面的蚂蚁自然在大火下烧成了炭并结成了一层保护壳,而里面的蚂蚁却得以存活。当蚂蚁到了水中脱离危险后,里面活着的蚂蚁 就踩着外面被烧成炭的蚂蚁壳漂浮到岸边,从而使整个蚁群得以延续再生。

这两个故事应该是动物界很寻常的事,然而对照今天中国现实,我们发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与动物有多大的差距。

重温中华民族历史上博大的人文关怀,看看半个多世纪来民族遭受的深重灾难,我们不难认识到这片土地必须重塑价值,续接民族传统美德与人类普世文明,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扭转这种人性的倾颓,改变这种人性的冷漠与冷血。

2011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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