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去年六四集會, 24 名民主派人士被控煽惑他人參與未經批准集結等罪。當中李卓人、蔡耀昌、梁耀忠、梁錦威及胡志偉早前在開審前改認罪,五人今( 17 日)在區域法院求情。法官胡雅文押後至 12 月 13 日判刑。(另見報道)
李卓人今無律師代表,在庭上親自陳情,數度哽咽。李卓人先感謝在政權打壓集會下,「香港人仍守著在 89 年立下的約定」,他又憶述 89 年在北京經歷 6.4 事件的感受,強調「悼念六四是我一生激情所繫」。他又指在香港,維園燭光「就是毋忘六四的象徵,是記憶與遺忘的抗爭」李卓人最後指自己「一生無悔」,「到今天,我坐監明志,亦只有如此」。
法官閣下:
感謝你給我機會為此案件作陳情。
首先,我感謝在政權打壓集會下,香港人仍守着在1989年立下的約定,在31年後的2020年繼續到維園點燃悼念「六四」燭光的香港人。法官閣下,參與的香港人毋須任何人或組織去「煽動」,若說煽動,煽動者是開槍的政權。31年來,深藏在香港人的心底裡,揮之不去的記憶和持守的良知,驅使著我們一起堅守約定,堅持悼念,說出真相和追究責任,堅持對中國人民追求民主自由未竟之志的盛載。
悼念「六四」是我一生激情所繫。除了有我下述個人經歷背景外,我亦非常認同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笑忘書中所說:「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中共要人民忘記,在內地審查社交媒體,刪除所有「六四」的提述。中國人民為了維護記憶,曾將支聯會的「六四紀念館」轉為「五月三十五日紀念館」在內地宣傳用。這就是與遺忘的抗爭。在香港,維園燭光就是毋忘「六四」的象徵,是記憶與遺忘的抗爭。
經歷八九民運的一代香港人,曾經如此強烈地愛着自己的國家和人民,期盼着「德先生」臨到這古老大地。我們的情緒每天被天安門廣場爭取民主的學生和人民所牽動着。我們集會、遊行、靜坐、捐款,盼望着民主的勝利,但槍聲一響,我們流淚,墮入失望的低谷。自此香港不再一樣,從政治冷感過客心態,到植根本土為香港的民主前途奮鬥,期盼着中國人民最終會享有自由民主,實現我們的中國夢。
支聯會就是在這洶湧澎湃的支援運動中誕生,團結香港人民,不分政治背景,一起投入運動。我當時是工會組織者,負責糾察工作,見證着一幕又一幕一百萬港人和平有序的遊行。支聯會需要組織代表團帶同捐款到天安門廣場表示支持,我們共四人在1989年5月30日到廣場探望學生、工人、知識分子的自治組織。到6月4日的晚上,我在北京飯店,整晚望向廣場,聽着不斷響起的槍聲和記者報回來坦克進城,血洗長安街的情況。突然廣場熄燈,一片漆黑,大家都不知廣場內學生、市民的生死,只有以眼淚洗面。到天微亮時,看着一架又一架的木板車拖着傷者和屍體經過,不知死傷多少人。那是我一生難忘傷感的一夜。
1989年6月5日,我登上接載香港學生、記者的包機回港,但我在飛機起飛前,公安進入機倉將我帶走,開始了三天的盤問和軟禁。幸有港人在港發起聲援行動,我在6月8日得到釋放回港。我向上主禱告感恩,承諾上主自己願作祂公義的器皿,一生獻上給中港的民主。這亦是我對拯救我回港的港人和囑咐我們要將真相傳播全世界的北京人民的承諾。自此,我未中斷過支聯會常委的工作和出席每年的「六四」燭光集會,只是到今年「六四」被囚禁牢獄中,就只有在獄中絕食一天和以火柴代替蠟蠋悼念「六四」。
法官閣下,在歷史大時代中,每個人的經歷,所受到的衝擊,累積成的集體意志,影響着中國和香港過去的發展,引領着時代的前進。八九民運的歷史衝擊不單是我們一代,不少年輕一代表示受到參與「六四」燭光集會的政治啟蒙,投身社運,儘管可能在本土運動影響下會質疑支聯會的一些綱領,但大家都會認同追究屠城責任。這亦解釋了為何參與「六四」燭光集會人數近十年升到十多萬人,年輕人的參與是重要因素。
警方動輒以「煽動罪」拘捕和檢控示威者,根本地威脅着人民在基本法和國際人權公約下的言論自由、集會自由保障。當然律政司會搬出沒有絕對自由的解釋,必須平衡其他人的自由和公眾安全。但真正情況是香港人民被剝奪言論、集會自由,而政權則有絕對禁制集會的權利,根本沒有任何平衡可言。
近日,保安局局長指控寄給在囚人士的刊物,煽動反社會情緒,就這一句含糊、不知所指的「反社會情緒」,就絕對化了審查權,剝奪了在囚人士接收資訊的權利。新任海關關長聲稱要防範書本、雜誌、日用品滲透危害國家安全信息的「軟對抗」,又是以含糊「軟對抗」的指控,打壓人民應享有的資訊自由。例子數不勝數,香港社會中又有誰去平衡人民的基本權利?法官閣下,政府不斷擴權,絕對化自己的權力,已沒有任何平衡可言,唯一把關的,能制衡絕對權利,就只有法庭,人民唯有寄望法庭將公義的天秤由一面倒於政權移動回中間平衡位置。
法官閣下,我想不到是警方也幫我們求情,不知閣下有否留意警方在10月2日「國際非暴力抗爭日」的推特,表揚印度國父甘地的非暴力抗爭,並撮錄甘地的名句:「……非暴力是人類可使用的最强大力量。它比人類憑借心靈手巧所設計的最强大毁滅性武器還要强大……」可能警方忘記了甘地因違法而被監禁,是違法達義的先鋒。既然警方這麼肯定甘地的非暴力抗爭運動,又為何不尊重香港人的悼念「六四」和平非暴力集會的權利?「六四」燭光30多年來,都在實踐和平非暴力抗爭,為何警方要禁制並檢控參與者?我們都是甘地非暴力抗爭運動的追隨者,希望能為香港帶來民主改革,現在有如甘地一樣被監禁,亦會學習甘地的無畏無懼。
我以身為香港人而感到驕傲,32年來在平反「六四」,爭取民主的艱苦路上,大家一起同行。縱使有挫敗,我們仍堅信一直所爭取和堅持的普世價值,自由、法治、人權、民主,終有一天在中國和香港生根。亦在那天,我們一起到維園獻花,告慰民主先烈在天之靈:「你們安息吧!」
最後有關本人背景,在之前案件已有陳述。我一生無悔,充滿感恩,感謝上主讓我有機會在香港大學畢業後投身工運,創立有30年歷史的香港職工會聯盟,因為我深信工人只有靠自身團結力量,透過組織獨立工會,才能扭轉社會不公,改變命運。我亦感謝市民支持,賦予我有20年,以立法會議員身份服務市民,配合工運爭取勞工權益,改善民生,為弱勢發聲,爭取民主。我亦是支聯會常委,32年為民主中國的理想奮鬥。到今天,我坐監明志,亦只有如此。
感謝法官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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