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菠蘿包(波若波羅密,密羅波若波,超渡政治,世事鬆軟,一口軟化)
今天要談的話題很簡單:大拔河與小拔河。大拔河指中共建國以來對香港的滲透與角力;小拔河指反送中運動中共對香港的滲透與角力。
拔河,即扯大纜,遊戲玩法人人都懂。隊員要壯,要比力氣,把對方拉到中線以外就算贏。
我要談的是政治拔河,意念上跟拔河的精神差不多,只是運用了比喻將它具體化。不過兩者始終有概念上的分別:政治拔河的勝利目標不是把對方拉過中線,而是要把對方的隊員拉過來換邊。輸贏也許不那麼重要,但哪一邊隊員較多,氣勢或強或弱還是很重要的。社會上只要有政治理念的不同,這種角力是不會停止的,無論是歐美政制也好,中共內部鬥爭也好,拔河的意念無處不在。
今天要談的焦點是中共與香港。
中共與香港拔河,早在建國之後開始
拔河比賽需要培植隊員,好讓在漫長的比賽中,站到自己一方的人越多越好。不難發現,中共與香港的拔河,早在建國之後便已經開始,最早最受注目的一場比賽是六七暴動,賽果是中共看似輸了。可是政治拔河不講求勝負,所以六七暴動結束後,拔河還在繼續,只不過中共的氣勢稍為收斂一點。事實上,收斂的意思,就是文宣轉到地下發展,香港才有所謂地下共產黨員。六七暴動不代表中共完全敗北,中共仍在滲透香港,萬一有什麼突發的狀況發生,這些地下黨員可以隨時受命加入這場比賽當中。
隊員要站邊,是什麼決定的呢?相同的政治理念、共同的利益、賦予的特權,衡量過哪一些條件有利於自己,隊員就會自動站邊。
一直以來,中共用以上三個條件招攬人才,當然也少不了民族主義。今天所見的親中派,不論是商家、立法會議員還是黑社會,他們選擇站到中共一方,一定都受過各種意識形態上的傳染與收買。九七以前,在港英政府的管治下,這種收買在暗中進行,而自九七以後,便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從制度上滲透。
中共選擇滲透的範圍很廣,但大抵與「進入」內地有關。進入,是真的踏入內地的意思,始終,香港的環境比起內地,並不適合太多頻仍的檯底交易,香港的記者應記一功。無論是高官、公務員、教師學生乃至警察,很可能都不是在香港本土被改造的,而是在大量且頻繁的內地交流,被灌輸歌舞昇平的景象,企圖讓這些人對中共改觀,後來成為這場拔河中的重要隊員。
廉署的湯顯明、前行政長官曾蔭權,兩者都跟商人黃楚標扯上關係,他們除了是「好朋友」之外,還是什麼「茅台之友」的成員。這個組織中,當中更不乏政協委員。所以,當不同層級的有權者「進入」到內地,親身感受過內地的關照後,大多數都自願被滲透。
不被收買的「叛逆學生」
這種滲透不是每次都成功的。年輕一代便是好例子,中共對這些人完全沒有辦法。商人、官員、公務員,乃至教師都可以靠金錢、權力、「榮譽」來收買,但學生呢?學生對這一切全沒興趣,成年人更無法將潛規則施行在學生身上。這樣便解釋了怎麼一直以來,年輕世代都是叛逆的,尤其是對建制總抱著挑戰的態度。
我們應感謝中共的誤判,中共以為學生看見國家的發展和改變,肯定會心悅誠服。我不知道各位讀者生於哪個世代,但筆者不止一次參加這些免費的交流團。中共輸在沒考慮到太細小的枝節,這些枝節卻在學生的內心留下了無可挽回的負面印象。
是文化跟香港的現實背離造成了年輕人的離心。只要去過內地中學交流,進過他們的廁所便反胃得要急著跟中國人的身分割裂。我便進過一所著名的示範中學,那是連尿兜都沒有的可怕地方。廁所是正方形的室,三面牆圍了馬槽一樣的間隔,小便要站在那矮小的間橫前射下去。由於隔著的槽很矮小,基本上小便很容易射在地上,使至滿地污水,整個廁所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尿臭味。更可怕的是整個廁所只有一個水龍頭,就設在其中一面牆上,沖洗尿和洗手都只靠這麼一個水龍頭,算是勉強能洗手,但絕對沖不走整個廁所的尿液。中國人假如繼續將廁所當成動物排泄的地方,香港年輕一代絕不可能對國家懷有好意。
一些很基本的美學原則也造成兩地無可融合的原因。內地中學在接待香港學生時,往往喜歡用以紅底黃字的橫幅歡迎學生,學生在哪裡見過這種橫幅呢?就會想起中史書上改革開放前的「紅色時代」:土改、反右、三面紅旗、文革。試問任何一位中學生,誰會喜歡這樣老土的歡迎儀式?換位思考是關鍵,我們來想想,香港什麼時間會掛上這樣的橫幅?就是接待內地官員的時候,香港官員很懂得換位思考,因為香港人醒目,就知道對方什麼口味,迎合拍馬屁果然是香港人的拿手把戲。相同道理下,內地人卻不懂得換位思考,因為他們是只希望別人誇讚他們,他們要的是偉大復興,別人迎合他可以,他迎合人便顯得不夠偉大了。
別以為我在找芝麻綠豆的事在亂扣一通,這些芝麻綠豆的事對於成年人來說很小事,但在年輕一代來說,這些就是他們看見國家的唯一印象。拿國家的發展來對他們解釋,一來他們沒辦法對照四十年來中國的轉變,二來國家發展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口號,他們更關心的是香港將會怎樣變。那些在內地得過好處的人,無論高官抑或商人,這些在地的生活他們不需要過,問問他們,美麗的工廈和商場,出入人民大會堂,他們曾否看見香港學生最討厭的小事情呢?
這場大拔河似乎贏了成年人的一仗,卻輸了過去三十年年輕一代的心。連廁所都未準備好,連紅底黃字的橫幅都不肯改變,草率地開放給年輕一代去討厭國家,完全是中共的誤判。因此,年輕一代面對的拔河隊伍,就是中共和既得利益者,而另一邊的隊員,則是經濟與我無關,不願接受小恩小惠,那些連小事都看在心裡的文明一代。既得利益者已經明確說過:「國家已經在進步,你們憑什麼罵祖國?」而反對者則說:「國家連廁所都沒整理好,你憑什麼管我?」
中共大拔河輸了一代人,但未完全輸掉
拔河看似比大力,誰的力氣大,誰便勝出,實情卻是考策略,繩子永遠緊繃是無法勝出比賽的。拔河的其中一個關鍵,是鬆,鬆了再緊,有了空間讓拉緊的繩稍稍鬆開,才能發出更大的力量,這就是懷柔與高壓的藝術。
大拔河輸了一代人,但不見得完全失敗,因為中共對社會上層給予鬆動的力量,給予下層拉緊的力量,一鬆一緊的力度尚算合理,隊員雖然站在反政府一方為多,但對家卻全是有權有勢的既得利益者。大拔河說穿了,就是經濟利益正努力壓碎文明。只要中共有一天明白香港人討厭的不是政權,而是文化文明,當他們虛偽地學懂換位思考,裝作對你很好,我將非常擔心這場比賽的輸家是誰。
大拔河還在繼續,那麼小拔河呢?這場反送中的小拔河,中共又是否在誤判,過分地把繩拉住呢?
的確,我們都看得出,小拔河的突然性以及小拔河的形態,令中共選擇拉得很緊。正如我在上一篇文《政治不正確:香港對中共的誤判與未來》中說到,中共最拿手就是毀滅任何價值,稍後才將之重建。我對這個想法依然不變,我確實相信中共不會考慮香港的經濟價值而作出讓步。
然而,不讓步是否等同只懂得把繩拉緊,我也抱持疑問。中共在拉得很緊的狀態下,他們並不蠢,拉得越緊,只要裝作稍作讓步,香港人便很可能以為自己得勢,衝勁一下子就洩氣了。但現在還未是鬆綁的時機。五大訴求,早晚有其中一條會鬆出來。而我認為,這場小拔河最有可能發生的,就是拿少數警察祭旗。我再重申一次,政治的拔河最重要是將對方的隊員拉過自己一邊,但還有一種更古怪的處理方法,就是把隊員踢出比賽。現在的焦點,即是追究警察濫權的問題,已經比撤回條例來得更重要了。當警察們還在沾沾自喜,卻不知道自己已落入中共設下的戲碼。
我估計,中共鬆綁的其中一法,必然與警方有關,就算不能完全找捕所有濫權警員,某些標誌性的暴力事件,他們可以嘗試追究,這樣還可以測試香港人的反應,如果效果良好,中共還可以突然趁機拉繩。總之,香港人暫時在死死拉住繩,但中共則隨時可放可扯,他們正在努力主導這場比賽。不若我們反問自己,我們除了把繩再拉緊一些,香港人還有什麼出路?我不相信再拉緊下去會讓我們取得勝利,我們必須找到鬆手的理由,沒有鬆綁,香港便沒有勝出的機會。這就是這場比賽最弔詭之處。
大家能忍住不上街,製造平和的假象,然後把憤怒在心裡累積,留待重要的日子再次爆發嗎?我還在猜想各種可能性,不知大家怎看?
鬆,緊;鬆、緊。大拔河又好,小拔河又好,我們需要記住這個節奏。
原文見作者Med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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