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 尼尔康
2002年1月18日。时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副主席的安妮·克鲁格在西班牙的《国家报》上撰文写道:“在过去的两百年间,已经出现了九十个主权违约,国家破产的案例,”她说,“破产总是痛苦的...但当一个国家债务成山不堪重负时,选择短痛而不是长痛,对大家都好”。
希腊已经没办法偿清她欠下的债了。不可避免的,观察家们开始争相讨论她的债务负担是不是已经“不堪重负”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希腊是不是应该忍受“短痛”,即宣布破产呢?有论者指向2001年阿根廷破产的案例——阿根廷破产了,代价却不算大。如果阿根廷能破产,希腊怎么就不行呢?
起码从中期来看,阿根廷在破产中并没有承受太大的损失。在破产后的一段时间,阿根廷的国内生产总值猛烈下跌(2001年4.4%的下落幅度,2002年10.9%)。但不久,阿根廷经济就从危机中强势走出,2003年GDP增长8.8%并且持续多年高增长。出口始终强势。而进口也在02年骤降后在04年复苏。失业率02年剧增到20.8%,但随后即有明显,持续的下落。如今回顾阿根廷的经验,我们不难看出:国家破产,尚有活路。
但是,但是,阿根廷的经验能否作用于希腊?两国之间的差别还值得我们考量。我们的结论是,两相对比,希腊破产的话,前景不容乐观。
首先,两个国家的危机不在一个数量级上。2001年中阿根廷破产前,其举债的成本已经高到了天文数字的程度。不像希腊,当时的阿根廷根本没有价格合适的贷款渠道。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因阿根廷未遵守合约而切断金融援助后,阿根廷政府只能以极高的利率在市场上借款。那时,阿根廷的公债只有GDP的一半,而赤字更是只有GDP的2.5%。这样的数据都足以让阿根廷加入欧元区了。阿根廷宪法禁止滥发货币,希腊因为置身欧元区也身陷此境。阿根廷此前已经将所有利税来源私有化了。阿根廷破产,确实是因为无路可走。
而希腊则不然。截止2011,希腊负债已达其GDP的1.65倍,其中很大一部分握在本国银行手中。政府赤字高达GDP的10.6%,这还是已经从前一年的15.6%有所下滑。如果希腊因为无法还外债而失去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获取的援助,她还要偿清内部的基本赤字才能上岸。基本赤字是指去除了利息负担后的公债额。破产后,这部分赤字还将继续飙升,因为希腊的税收额还在自由落体。更别提国家破产后惨烈的经济衰退,将会进一步扩大希腊基本赤字的总额,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2001年的阿根廷,政府开支占国民收入区区三成。希腊政府开支是GDP的一半。这种高开支提供了就业,养老金和受益者众多的福利——给政府雇员的补贴(全部由法律合同保证并有强势工会为后盾),以及其他各种难以削减的福利和补贴。改革虽势在必行,却面临惊人的政治阻力。每天都有人上街示威。就算希腊能躲掉外债,就算未来银行破产后税金可能入不敷出,这部分负担希腊政府还是不得不背。与此同时,外国债权人可能提起诉讼要求罚没希腊在海外的资产来抵债。而反观阿根廷的所有负担,几乎都体现在公债上。一旦破产清盘,阿根廷内外负担全无,前景自然更佳。
我们还有许多理由认为希腊一旦破产,结局将比阿根廷惨得多。阿根廷破产前,主要有三大外部因素煽风点火:一是美元升值强劲,而比索实行盯住美元政策,大大降低了阿根廷出口产品竞争力。二是阿国最大贸易伙伴巴西同时爆发经济危机。三是九零年代阿根廷不动产大跳水。这些因素在阿根廷破产之后都不复存在(并非破产本身之功)。比索不再盯住美元,使其能以自由贬值,刺激出口。巴西经济复苏,对阿进口增加。最主要的原因是,阿根廷的主要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价格大涨。此外,阿根廷政府在破产后成功抵御住了花钱的欲望。而对于希腊来说,太多冤枉钱是她不得不花的,不论破产与否。
希腊没有大宗出口商品,又身处欧元区,不能贬值货币。就算货币能够贬值,希腊的外汇收入也不会显著提高:强势的工会还会要求更高的工资,而希腊经济僵直肿胀,也没有太多出口产品。
如果希腊离开欧元区,回到旧货币上,并愿意贬值货币,宣布破产清盘。那么她的挣扎将会艰难而孤独。笔者犹豫再三,不忍想象希腊未来是何模样。纵然悲凉,结论还是不能不提:以如今希腊所历之凶险种种,最可维持之法,可能还是循着今天这条与世行,IMF,欧洲银行合作的道路——只能希图情况尚无坊间所传那么糟糕了。
谭子巍(Vito Tanzi),1981年至2000年间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财政事务部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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