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太子站死了人」的傳聞，近日甚囂塵上，很不幸，政府與警方的公信力是負數，所以不管如何澄清，大眾只會朝最壞的方向推想，結果這個都市傳說，就日復日傳個不停。昨天《鏗鏘集》做了fact-check，解釋傷者數目的疑問，澄清了部分疑團，但不解之謎仍然存在：為什麼當晚警方要那麼緊張，把記者、救護統統趕走？封鎖車站期間，警察真的只是搜證？連日出現的浮屍，還有多宗疑似自殺，跟831又有沒有關係？政府失信於民，結果是陰謀論如雨後春筍。
死人傳聞，我本來傾向不信——倒不是不信警察真會打死人，而是認為如果死了人，亡者親友決不會這樣無聲無息，處之泰然。但剛看到Hong Kong Free Press街訪片段，卻令我非常震驚，對傳聞的態度，也逐漸由「不信」變成「不知道」。片段中，洋人記者在太子站外訪問一位戴口罩的女士，她英語不靈光，由男途人充當翻譯，誰知寥寥數句，竟爆出駭人黑幕。
女士說，831太子站共六名示威者喪命，其一是她的朋友，而她朋友的父母現已失去聯絡。可惜因為言語不通，洋記者沒追問她的朋友姓甚名誰，而翻譯的途人聞言也若無其事（可能一時之間沒察覺事態嚴重），這個訪問也就不了了之，留下一大串問號。該女士所說的也不是毫無疑點，例如她怎知道死了六人？若有真憑實據，證明朋友是在831太子站內失蹤，希望她能聯絡傳媒，詳述始末，替友人討回公道。
今天的香港，有政府等於沒政府，有警察衰過無警察，連市民生死也撲朔迷離，還可以怎樣fact-check呢？我心急如焚，無奈之下只好搖了一卦，問「831太子站事件的真相如何」，自己也覺得有點可笑。反正起了卦，就跟各位分享，那是〈旅之賁〉。
按《焦氏易林》，〈旅之賁〉云：「生角有尾，張孽制家。排羊逐狐，張氏易公，憂禍復凶。」這段話很隱晦，歷來注者皆語焉不詳，我嘗試解一解。「生角」用燕太子丹典故，丹在秦國為質，向秦王要求回國，秦王答道：「烏頭白，馬生角，乃許耳。」（見《燕丹子》）「有尾」出於《莊子》「丁子有尾」（丁子即蝦蟆）。因此，「生角有尾」泛指不尋常的事，即妖孽。「張氏易公」我解不通，但明白了首句指妖孽，整段話並不難解，大意不外乎說：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禍凶迭起。然則太子站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異常之事呢？
更巧合的是，旅和賁兩支卦都跟斷獄用刑有關。〈旅．象傳〉云：「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賁．象傳〉云：「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獄。」象辭有多種解釋，卜者當因時制宜，靈活演繹。首先，今天的警察決不是君子，這點恐怕無甚爭議。旅卦的「不留獄」，本解作斷獄明快，但在當下語境，似乎指警方濫用私刑，就地正法。變卦為賁，賁即裝飾，斷獄該根據事實，有文飾則是弄虛作假，所以君子「无敢折獄」。
據《呂氏春秋．壹行》，孔子卜卦得賁，曰：「不吉。」子貢說：「夫賁亦好矣，何謂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賁又何好乎？」賁的本質，其色不純，白非白，黑非黑，沒有人知它的本色，故可惡。把旅和賁串連解讀，重組出來的案情就是：有人在地鐵站內執行刑罰，黑白不明，必須遮掩實情。
「831死人」傳聞確有陰謀論色彩，但嚴格來說不是陰謀論，因為正宗陰謀論是無法證偽的——不管你搬出多少反駁的證據，陰謀論者仍可自圓其說——但831有沒有死人，只要有可信的第三方檢驗地鐵站CCTV，一切便水落石出，可以證偽。有位當了多年檢控官的友人D來電，建議我幫手呼籲831在太子站遇襲的市民，向警方提出「人身傷害」的民事起訴。只要事件進入司法程序，法庭即可頒令港鐵交出CCTV片段，以作呈堂證據。如果受襲市民願意起訴警方，不用等待獨立調查委員會，警察暴行也可公諸於世。
要尋求真相，這的確是最有效的方法，但願有市民可挺身而出，那我就不必再求神問卜。
馮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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