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論 香港蘋果日報 2014年3月22日
「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已經成為台灣反服貿協議的主要訴求和口號。然
而,台灣人和香港人是否知道,30年前,這句話曾經是台灣人追求的目標和正面訴求嗎?那時候,台灣和大陸都在專權統治之下,都沒有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在
戒嚴時代的台灣,反對派的活動和意見,常要輾轉帶到香港,筆者主編的《七十年代》月刊就是發表這些文章的主要園地。通過香港媒體的文章,再傳回兩岸,在台
灣推動了民主化進程;儘管在大陸,因一黨專政的權力太絕對太頑固,似乎沒有甚麼效果。
1981年,筆者在一本書中說:「在香港,我可以看
到許多在大陸和台灣一般老百姓看不到的資料,可以接觸到一些有親身經歷而毋須顧忌『講錯話』的人;在這裏,左右派思想互相衝擊,言論自由,一個知識分子可
以憑良心講話而不會損及自身安全,可以講出兩岸老百姓想說而不能說的話。」當時,筆者接觸的台灣大陸渴望自由的人士都說,香港是他們所神往所追求的理想
國。
1987年,台灣作家柏楊訪港,筆者作了訪談。他盛讚香港的市政,說他住的酒店外一座行人天橋是他到過的世界都市中,「從沒有見過的
最漂亮的天橋」。他說他「到尖沙嘴東部海濱公園走了一下,覺得很乾淨,竹籬笆剪得很整齊,裏面也沒有髒東西或大小便……」。筆者的反應是:「當然不可以!
怎麼可以在那裏大小便?」柏楊說:「當然可以,怎麼不可以?這個『當然』的問題,對很多人來說,就是當然可以。尤其在半夜或人車比較少,附近又沒有廁所的
時候。」
1997年香港回歸,當時中共領導人江澤民說,香港實行「一國兩制」可以對台灣發揮「率先垂範」的作用,也就是認為「今日香港」是「明日台灣」的榜樣。
香港回歸快17年了。這17年,台灣走在民主道路上,跌跌撞撞,政治上政黨輪替,似乎乏善可陳,經濟上看來也落後於大陸與香港,但台灣原來匱乏的公民社會倒是逐步走向完善,人民的自主意識和愛護自己家園的觀念越來越強。大陸經濟起飛,但社會越趨潰敗,人民的自私貪婪、只顧自己不顧社會,
已發展到見死不救見危不扶的極冷酷的地步。香港在中共和大陸人的侵凌下,也從良好的公民社會大倒退,廉署、警隊和相當部份的政府機構在政治干預下選擇性執
法,受尊重的專業精神受政治衝擊,核心價值不斷受挑戰,奮發自強的香港精神變成絕望與無力感,滿街擁擠的大陸客及其中的劣質文化,和劉進圖事件,今天我們
還可以像30年前那樣說,知識分子講話不會損及自身安全嗎?甚至,如柏楊說的在街道大小便只出現於半夜或人車較少的時候嗎?
最近,大陸一
個知名的足球評論員李承鵬訪問台灣後,在大陸網頁寫了台灣的「垃圾不落地運動」,他看到台灣,每天傍晚固定時間,成千上萬的居民在路口風雨無阻地等待垃圾
車,他們都以專用垃圾袋把垃圾自行分類,他看到這畫面實在有些震撼。李承鵬說他曾經問有沒有商家生產更便宜的仿冒垃圾袋,當地人說,這袋子賣的錢用來做環
保的,我們買假冒商家的,政府怎麼有錢做環保。「這裏就是我的家,這樣子做對不起自己啦。」
「這裏就是我的家」,是台灣公民社會的基礎。
李承鵬說:「當台灣在獨裁時代,即使獨裁者真心誠意呼籲社會責任,但民眾不會認為這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無權參與管理社會,也就無意公共道德。垃圾遍地、同
流合污成為常態……當台灣轉型,哪怕並不十全十美,可這裏就是他們的家園,他們主動配合,其實是保護自己的權益。」
香港從曾經是台灣人殷羨的榜樣,今天淪為台灣人的前車之鑑,除了中共對一國兩制的「走數」和香港不少人的出賣和退讓之外,最關鍵的是許多香港人沒有把香港當作自己的家園。許多人以賺錢為生活目的,以撈取政治經濟利益為生命追求,對現狀不滿只是噴噴口水,或戴上口罩,或作移民打算,而不會像台灣人那樣為保家園從中南部紛紛趕去台北聲援反服貿的學生。
當我們聽到台灣人的呼聲:「公民們,隨時監督政府在做甚麼啊,不要讓你的權益睡覺了,就算肚子餓,黑心商品還是不能吃;就算經濟有需要,黑箱服貿依然不能過。」我們應該慚愧。
大陸政府有肌肉,但台灣社會有靈魂。香港,曾經是台灣、大陸所寄望,今天我們卻要面臨選擇:向滿身肌肉的中共膜拜,還是向有靈魂的台灣社會追求?
絕不能再行屍走肉了。香港是我們的家園,讓今日台灣的抗爭成為我們的榜樣,讓台灣成為明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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