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31 December 2021

當做消失回顧的媒體,也成了被消失的一員 ——悼《立場新聞》

一言堂的社會、無批判的國度,離香港人,再近一點了。

昨天晚上,「例行」地讀過幾個平台的文章,見尚有點空檔,才認真地找了《立場新聞》的「告別2021:解體」的影片版收看。

2021 年,在紅線大軍壓境下,有最少 58 個公民團體(當然實際數字則更多了),因種種理由被逼解散。《立場》的這一個專題,乃是想尋訪曾經是這些團體的成員,當下的處境。

想不到,不足二十四小時後,《立場新聞》自身,也成了被消失的一員。

在年中《蘋果日報》被消失後,已經有不少人預視到,取向相對偏鋒的《立場》會是下一個高危的團體。彼時《立場》部份股東宣佈辭任、博客文章暫時下架、員工合約重新制定、暫停接收新訂閱等安排,曾被解讀為一種風險管理的安排。

大清早打開電視機,就聽到消息指西廠特工大舉搜查《立場》辦公室及其副採主、記協主席昇哥的住處,而六名(前)股東亦相繼被捕,登時有一種「要來的,始終要來」的感覺。下午較後的時間,就旋即傳來《立場》停運的訊息,使香港人本來已不好過的 2021 年,在完結前再添一道傷疤。

半年前的《蘋果日報》,由再一次大搜捕,到出版最後一份報紙,期間尚有數天的時間;但《立場》由揮下屠刀,到宣告死亡,只是不足二十四小時的時間。有人說,極權吸取了消滅《蘋果日報》的經驗,自更得心應手,但這種死亡速度,依然叫人心寒。

七年半前的一個盛夏下午,《主場新聞》突然死亡,網頁無預警下停機,創辦人蔡東豪以一句「我恐懼、我誤判」作解說,一直叫人可圈可點。《主場新聞》的死亡,令香港在雨傘運動期間,少了一片公民媒體的重要記錄,而曾為「佔中十死士」之一的蔡東豪,那時經常以遠足為樂,亦遭人話柄。故此同年年尾蔡東豪與一些拍檔成立《立場》的時候,雖然曾高調指出以信託管理的方式運作,以避免重蹈《主場新聞》的覆撤,但仍然受到大量網民的質疑和嘲諷,那時有關「X場新聞」的二次創作,比比皆是,最著名的,相信非「墳場新聞」莫屬,而號稱「墳總」的青永屍,更曾經出版數本著作。自己也有一些朋友因為蔡東豪的行為舉止,有好一大段時間,對《立場》有所芥蒂。

早期的《立場》雖然依然有 paraphrase 其他媒體的即時新聞再刊出報導的做法,但深度訪問、(與其他團體協作的)專題報導等,也一直是他們的一個重要板塊。這些高質素的內容,補足了主流媒體較少涉獵(或有意無意忽視)的角度,配以精細的 infographics 以相對輕鬆的手法把冗長的報導轉化成容易入口的形式,或揶揄當權者,這些也慢慢重建了讀者和網民對其的口碑。而隨著其他的主流媒體慢慢走向赤化,《立場》逐漸成為香港少數仍然可以「啃得落口」的媒體。

反送中運動期間,《立場》多線直播各個抗爭場域的實況,現已身陷囹圄的前記者何桂藍於 7.1 佔領立法會期間與抗爭者的飲泣對話,以及 7.21 在元朗站被白衣暴徒襲擊後負傷堅持直播,獲得了大量的尊重和掌聲,也讓《立場》得到更多香港人的捐款支持。這次《立場》慘被凍結的資金有約 6100 萬,也側面反映了香港人對《立場》的支持程度。

專題、偵查報導以外,《立場》也保留了以前《主場新聞》重要的博客欄目。雖然總體來說,在《立場》駐紮的博客數量和以文會友的氣氛並不及《主場新聞》的年代,但還是留了一片窗口,讓一些團體和名不經傳的寫作者,得以有一個空間,讓更多人讀得到他們的觀點論述和真知灼見。2019 年 5 月《立場》成為 LikeCoin 其中一個應用場域,好些博客也開設了自己的 LikeCoin 錢包,作為長期讀者的我,亦可以給予這些博客更直接的支持。

在新媒體的趨勢下,《立場》(及其他網媒如《眾新聞》)亦增加了製作影片節目的投放,尤其是在《蘋果日報》被消滅、香港電台變得面目全非後,就出現了更多的影片節目,部份質素也堪比電視台的製作,可算是媒體板塊(部份)崩塌後的一種補位。此外,亦看得出《立場》增加了對即時新聞的注視,但畢竟《立場》的定位和形態跟昔日的《蘋果日報》有異,仍然聽到不少人說,在《蘋果日報》被消滅後,仍然找不到有甚麼合適的途徑接收即時的新聞資訊。

《立場》的報導取態,在紅線不斷收窄的情況下,已慢慢被定性為處於偏鋒的位置。從政府一直不肯承認部份網媒的身份,以致在抗爭期間,公安刻意阻撓《立場》的記者採訪,也展現了極權如何看待這個媒體的一些端倪。早前好些有識之士高調點名批評《立場》,更是一些蓄意煽風點火的措舉。

這次西廠以「串謀發布煽動刊物」之名拘捕《立場》的(前)高層,也是相當無稽的說法。是誰去「煽動」媒體做出這些報導,是誰有能力挑動讀者、市民對政府的「憎恨」,相信大家也是心裡有數吧。那麼多讀者對這些具「煽惑」成分的報導有所共鳴,也單純是因為,其他的媒體所報導的,已完全無法反映社會的現實,只是在不停的把一些謊言無限 loop 成看似是真實的東西。

在早上傳出《立場》被抄家的消息後,香港網民再次群起組織備份工作,意圖搶救將要被消失的珍貴報導資料,但觀乎運用區塊鏈技術,如 Arwenve 進行備份的人,卻比既有的其他備份技術來得少。除此以外,好好寫下自己與《立場》有過的 interaction,對於讓歷史不被嚴重扭曲,也是值得去做的步驟。

如今《立場》也被極權揮刀屠殺了,依然堅守著的非主流媒體和獨立記者,處境絕對會更艱難,希望大家可以繼續支持。但也可以預視,缺乏資源的小型非主流媒體,能夠做出撼動人心的專題、偵查報導的可能,也是越來越少,傳媒的社會監察力量,只會再加削弱;而更多人(被逼)轉移用非正式、碎片化的渠道接收新聞資訊,社會上的資訊鴻溝,也進一步扼殺公民討論的土壤。

一言堂的社會、無批判的國度,離香港人,再近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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