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規劃,沒有進步
政府推卸服務供應不足的責任,是由於它始終不顧規劃,不願承諾拓展福利服務,解決燃眉之急,直到1998年之前,社會福利署一直有制定福利發展五年計劃,以調查社會對服務的需求,量化服務的短缺,制定新服務的具體目標,以及確定期末的供求差距。五年計劃的制定,把政府的福利績效置於專業人士的審査和公眾監察之下。政府在1999年取消了社福政策的前瞻性規劃後,局長和署長從此就只負有名義上的責任。
政府在社福機構推動整筆撥款津助制度,也令社福界上了當。政府曾向社福界承諾,非政府機構在新津助制度下可享有更大自主權。政府將推行「一項綜合及具前瞻性的規劃大綱」,社會福利署則與非政府機構聯手制訂「長遠的策略方向,針對各項計劃的範圍及服務發展的中期計劃」以及周年計劃書。但這承諾卻一直沒有實現。香港社會服務聯會在2000年意識到,取消五年計劃影響了所有需要長期承諾才能推行的服務,借當時為時已晚。
政府已不再按照充足的財政,管理和社會統計數據,就社福政策進行前瞻性規劃。衛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長楊永強在2004年稱,須制訂新的策略方針,以實現由「提供服務」轉移至「社會投資」的範式轉移。這番話的含意是,政府只會投資於有可見回報的項目上,楊永強還指,政府擬與商界建立伙伴關係,填補由公帑資助項目的不足,令社會資源物盡其用。
面對外界對政府取消社福長遠規劃的持續批評,政府開始反擊。成員由政府任命的社會福利諮詢委員會,在2010年按政府要求發表《香港社會福利的長選規劃諮詢文件》。文件呈現了香港社會的整體情況,以及委員會成員認為與福利服務最相關的問題。然而,文件沒有提及「殘疾人士」或「體弱多病者」,也沒有提及社福機構的服務對象(當中只有一段關於青少年抑鬱症惠者,但卻把這看成是醫療問題,而非福利問題),「低收入」詞僅在文件中出現了一次,文件也避用「貧人」或「貧窮」的字眼。在長者問題上,文件單獨地討論了他們的需要,但目的只是為了把長者對社福服務的需求,標籤為在「低稅率的環境」下是無法承擔的。委員會翌年就諮詢結果發表報告,整份報告雖然在三處用了「扶貧」,的字眼,但仍然漠視福利服務使有者的需要。
諮詢文件把福利服務形容為會威脅金融穩定,與五,六十年代官員的說法如出一轍(前一章已有記載)。文件稱香港需要的,是減少福利服務公共開支,而不是增加。
「現時很多福利服務均為補救性質,大量資源亦用於向那些面臨迫切需要和困難的人士提供即時援助及支援。我們須助市民建立能力。提升他們面對逆境時的抗逆力。然後,這些已「獲提升能力」的人士亦能向其他有需要的人土伸出援手,協助他們自力更生。」
香港是一個經濟急速增長,同時帶來貧富懸殊的社會。政府在過去一直拒絕實施社會保險制度,作為強制性退休保障的強制性公積金計劃,也遲至2000年才實施,近年,醫療及教育服務收費不斷攀升。當一般家庭月入僅維持在1.8萬港元,也就是與2000年相若的水平,試問他們如何能夠依照社會福利諮詢委員會建議,靠自身資源去應付身體殘疾,長期病患,年老及失業等難題?
結論
本章回顧了近年政府的一連串政策,不但沒有為身體殘障及精神病患者紓困,反而令他們雪上加霜。政府在醫療衛生和社會福利兩大範疇,都沒有關注個人和家庭的需要。不管不幸的人如何亟待援手,也無論老幼,政府對他們只施下丁點的同情。在中小學教育方面,政府沒有展行承諾,確保低收入家庭的兒童有同等入讀名校的機會。在專上教育方面,主要迎合弱勢社群學生需要的自資課程,在僱主中缺乏公信力,其質素也被教育專家詬病。政府在2009年承認,市民生活變得困苦,是因為他們無法得到「生活上必需服務和機會,例如房屋,醫療,教育,就業等」。他們成為「新貧窮」階層。在一些個案,他們是無法負擔學費的低收入家庭:他們也可以來自收入本來相當不錯的中產家庭,但因為家人患上癌症,頓時令經濟拮据。這些都是由政府一手造成,隱藏於社會之中的新貧窮階層。
不幸的市民不敢奢望得到官商統治精英的憐憫,因為後者堅定認為,社會開支是一種奢侈,即使在世界上最富庶的國家,增加社會開支也會損害經濟,故此香港絕對不能承擔。知名社會學家,曾在董建華和曾蔭權兩任特首任內出任中央政策組首席顧間的劉兆佳教授,對貧富差距的分析,充分說明了政府如何推卸社會責任。他在2004年接受傳媒訪問時形容,「貧窮只是相對性的問題」,扶貧也並非急不容緩的任務,毋須政府優先處理。此外,政府要避免財政赤字,意味無法撥出足夠資金滅貧。他認為政府應思考如何鞏固現有的社會保障體制,以紓緩相對貧窮的間題。
回歸後三任特首先後上場,政府依然決意把應負的社會責任控制在最低程度。張建宗在2015年初誇口稱,勞工及福利局已按行政長官的施政方針,「在扶貧,安老,助弱的範疇上全力以赴。」但正如本章前文的分析,他的說法不足為據。然而,他表明政府的基本哲學依然不變:「我必須強調,我們並非亦不應走福利主義或民粹主義的路。」
<富中之貧-香港社會矛盾的根源>P.198-200
顧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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