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不是信仰的“信仰”
许多人把八零后、九零后青年中的游戏人生、玩世不恭归结为信仰缺失,从而怀念起1950年代初的那个时代。他们认为那是一个中国人普 遍有理想、有道德的年代,是因为人们普遍具有坚定的信仰,文革后,信仰被动摇,所以不再有那“激情燃烧的岁月”。于是,重建那个时代的信仰,把那激情重新 燃烧起来,就成为那些人“救救青年”的济世良方。那么,在那个年代,我们究竟有过什么样的信仰?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认识究竟存在不存在什么误区?
一、是神话的信仰,还是理性的信仰?
信仰有神话的信仰和理性的信仰之分。初民时期,人对神话的信仰是世界各个民族的必经阶段。如在古希腊,神话“构成了信仰的‘日课经’”,也是“这一群人集 体知识的百科全书”。随着人类对自然界认识的全面和深化,对神话的信仰逐渐被理性的信仰所替代。今天,哪怕是从未进过学堂的农妇,也不会相信水旱涝灾抑或 风调雨顺是老天爷喜怒哀乐的结果。有人可能要问,在科学发达的西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笃信宗教呢?其实,这种宗教意义上的信仰,与其说是是信神或信上 帝,不如说是信神或上帝的教诲。这种教诲往往体现了与某种超越的终极关怀联系在一起的普遍价值,与自然科学无关。
几百年来,与自然有关的神话一一破灭,然 而,由于人们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各种与社会有关的神话却你唱罢后我登场。这类神话一旦被哪个国家的政治野心家所利用,不仅该国的国民被拖入深渊,还可能祸 害世界,如希特勒德国。他们煽动仇恨、鼓吹暴力、杀戮同类、剥夺自由,强迫全体国民无条件信仰他们虚构的神话,而这一切都是在“建设美好社会”的名义下进 行的。这种信仰显然与以“爱人”为教旨的宗教意义上的信仰南辕北辙。作者说:“二十世纪的人类历史已经有了太多的经验教训,这样的信仰不仅是赝品,而且更 是危险品。它会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带到自我毁灭的边缘。我们不能饥不择食,而把这样的赝品和危险品当成了信仰。”赝品终究会被识破,神话也终究会破灭。 如重建这样的信仰,无非是把神话延续下去,无非是把流感病毒从H1N1变异到HXNY,真不知还有多少人将要被戕害。
二、是神道设教的信仰,还是宗教自由的信仰?
为了进一步说明那个时代的信仰是个什么玩意儿,作者引用了邓晓芒教授《中国人为什么没有信仰?》这篇文章的部分论述。邓先生发现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所谓“神 道设教”的伪信仰,起初的“神道”是代表自然法则的运行,要求在位君主要顺应天命治理国家,发展到后来,却成为以特定的鬼神信仰,强迫子民盲从迷信。在此 传统的统治术基础上,现代统治者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政治化的“神道设教”,所谓“道”就是统治意识形态,而“教”则是党政国家机器。“它会具有某种能让老百 姓爱听的自然之理和顺应民意的内容;它同时会用某种系统的说辞,通过一整套的组织方式来统治并教育民众。因此,顺应民意与教育群众是它的两个组成因素”。 如希特勒德国,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向德国人民作出美好许诺:消灭贫困、保障就业、民族复兴、国家富强,而且它在一定程度上也确实履行了承诺,但是它留给 人们的记忆是什么呢?是世界大战和奥斯威辛集中营。今天的德国人民肯定不会希望希特勒的国社党再来统治一遭,那么是他们的信仰缺失了吗?当然不是,而是神 道设教这种骗术在德国已经破产。
三、是“诚于恶”的信仰,还是“诚于善”的信仰?
显然,对神道设教的信仰决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信仰,但是,单从“信仰”的词义本身来说,这种信仰似乎也符合。那么,怎样才能划分这两种不同的信仰呢?作者根 据信仰的价值,借用梁启超在《论宗教家和哲学家之长短得失》一文中的区分,把信仰分为诚于善的信仰和诚于恶的信仰。宗教意义上的信仰即是诚于善的信仰,因 为它提倡用此岸世界的人类之爱去达到彼岸世界的美好社会。诚于善的也可以是世俗的信仰,如对民主等一些普世价值的信仰。
诚于恶的信仰虽也有建设美好社会的口号,但这只是作为幌子以售其奸,它用的手段是把人划分成等级,鼓吹某种族的优秀或某阶级的先进,唆使一部分人去消灭另 一部分人,反对人类之间的博爱。为了使前一部分人甘愿受其调遣和后一部分人“死得瞑目”,设教者必然要从精神上控制人,剥夺人的信仰自由,而且要“从娃娃 抓起”,使人从小就认识到“宇宙真理”只有它一家,其他的都是“腐朽的”、“没落的”思想,要“拒腐蚀、永不沾”。这样,众人都成了他们的驯服工具,前一 部分人认为自己成为后一部分人的掘墓人是历史的使命,后一部分人则认为自己确实有一种“原罪”,就应该接受改造,就应该“灭亡”。
所以,诚于善的信仰把人放在第一位,尊重人的自由,包括信仰自由;而诚于恶的信仰则把人当作工具,试图统一人的思想,只许人接受钦定意识形态的教育,实际上就是不允许人有信仰自由。
四、是“照着做”的信仰,还是“想着做”的信仰?
正如作者所说,“一个民族或社会如果没有以自由为灵魂的信仰,那么敌视自由的神道设教便有机会成为方便的信仰代用品,不仅控制个人的精神和思维方式,而且 也渗透到整个群体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中去”。所以,信仰的灵魂应该是自由,即使是宗教的信仰,一旦抽去了它的自由灵魂,也会成为神道设教的工具,如中世纪的 基督教。神道设教的信仰不允许人们有自己的思想,不允许人们怀疑,只许“照着做”,甚至乐意看到群众的狂热与狂信。真正的信仰应该是个人通过自由、理性思 考获得的信仰,结果可以是某种宗教或政治的信仰,也可以是自由而理性地不相信某种宗教或某种政治意识形态,不管哪种结果,都应该表现为一些具有普世和恒久 意义的价值,如自由、平等、尊严、人权原则等,最重要的,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独立思考得出的结果,而不是“宣传、蛊惑、洗脑”的结果。
至此,我们对“信仰”这个概念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了解了吧。当我们重提这个概念时,先得想一下,某种信仰是要求我们“照着做”还是“想着做”?如果只允许我 们“照着做”,不允许我们“心有旁骛”,那么它多半就是诚于恶的信仰,就是一种神道设教,是用一种杜撰的神话在忽悠我们呢。如果真要重建这样的信仰,真要 把那激情重新燃烧起来,那么这种激情燃烧得越旺,我们离开某种危险就越近。这也就是有人提醒说,二十一世纪中国产生文革的土壤依然存在的真正原因。
摘自朝圣山之思:扫扫关于“信仰”的盲——读徐贲《怀疑的时代需要自由的信仰》(2014-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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