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航空客機意外經過一星期，中國政府以疫情為由，拒絕外國調查人員入境，又以私隱為由，拒絕公開乘客名單。黑盒據說已經找回，乘客則全滅。無法尋回死難者屍首的親屬，只好在當地帶走一堆黃土，以作無可奈何的紀念。
關於飛機失事的原因以及責任，大眾基本上沒有期待會有答案。正如以往中國大陸的災難，不論是高鐵出軌、抑或有毒奶粉，也許後來會有幾個替死鬼被送上刑場，但你始終不會知道事情的最終真相。黨給了你一個答覆，這就是唯一的一個答覆，如果你仍是不滿意，那就是不識趣了。
慣常做法除了封鎖消息，更加會白事當紅事辦，用媒體攻勢告訴你工作人員如何辛苦地深入搜救，調查人員又多少晚沒有睡。最終百多名的乘客及機組人員透過死亡，重新告訴你祖國的強大，而災難被轉化成又一次的國家的正能量。所有追問事件責任、或者企圖從根本解決問題的人，都會成為不會看氣氛、無視大家付出的討厭鬼。
白事當紅事辦，這是因為依靠絕對權威建立的大國崛起的神話無法承受負能量，負能量會激發批判思考的力量，讓人發現問題，質疑現有的權威。為了維持權威的神話，首先是維持發放正能量，其次是遏止負能量，讓白事永遠不出現。所以每當有災難發生，哀悼與檢討不會出現，取而代之是表揚和慶祝。
當悲傷的權利被剝奪，大國民們就只剩下快樂的義務，而快樂就是崛起的證明，所以愛國就成為不辯自明的循環論證。祖國的崛起是值得高興的，所以你不能在喜慶中喝倒彩。但祖國的崛起是持續的，於是在直到永遠的喜慶中，國家要你笑，你沒有資格哭。
這個策略的可怕之處是，它不是一種邏輯論述，而是情緒誘導。透過剝奪你悲傷的權利，強迫你視快樂為義務，影響你價值判斷的準則。邏輯論述可以被拆解審視、可以被駁斥，但情緒不可以 —— 起碼是很難做到。情緒可以是社會規模的，但終究是屬於個人。對情緒批判很容易就陷入人身攻擊與文化多元的黑洞，使理應是關於社會問題的討論淪落成醜陋的罵戰。
中國畫家岳敏君有一個海內外著名的作品系列，畫中的中國百姓永遠面色紅潤，掛著一副誇張的笑臉，笑得觀眾心裡發毛。也許無法用邏輯梳理的社會，只能在藝術中尋找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