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4 February 2020

【立場新聞】許惠峰:深夜在隔離病房當值有感

因為懷疑個案愈來愈多,醫院開多了隔離病房,人手不足,我便提早進入了 Dirty Team。前晚是我當值的第一個夜晚。急症室不斷推病人上病房,最高峰時同一刻有八九個病人等候著上來。看著傳真機像印報紙般吐著急症室傳來的病人資料,我不禁青筋暴漲。護士同事也忙上忙下,趕著登記資料、安排病床、抽取樣本、派藥打針……而且夜更同事人數比日間少,有位姑娘說她從來沒有做得這麼狼狽,連洗手間也沒有時間去,午更姑娘更超時了接近一小時才離開。每次接觸病人都要消毒梘液洗幾次手,就算用酒精代替,也已經弄得我雙手皮膚過敏,又紅又粗糙。我不斷做到凌晨三四點,才偷得兩三小時來睡一會兒。思緒萬千,到現在才有空寫下來。
醫療系統必然崩潰ㅤ立即封關亡羊補牢
醫管局為了盡可能發現武漢肺炎的病人,又擴大了範圍,把所有「肺炎」病人都要收上病房監察。然而這明顯是亂命,制定政策的人恐怕並不了解實際情況。政策原意當然是好,但卻不實際。現在這些病人都要隔離以防空氣傳播,先不說隔離病房根本不敷應用,單是抽取樣本便已經要花很大功夫。病人如果可以留到痰那當然最好,如果咳不出痰來,便要抽取鼻液樣本,而抽取的過程會產生氣霧,病毒很有機會瓢散到空氣中,所以要在有特別通風設施的房間內進行,完成後又要等半個鐘來讓空氣完成淨化,換言之一個房間一小時最多只能應付到兩個病人。然而病人是幾個幾個地上,那又怎麼可能做得完?為了不讓病房太快爆滿,監護病房只能作初步治療,只要結果陰性就會轉去別去。說得難聽點,像是迎送生涯,病人進來像是做 body check,貨如輪轉。
醫管局的準則訂得很寬鬆,雖然我很不滿,但卻可以理解。因為現在病毒來勢洶洶,現在連沒有去過中國的人都有機會感染。而且還有不少病人隱暪外遊歴史,暴露其他病人與醫護於危險之中。醫管局並無權力封關,但又不可以對政府明言,唯有盡力補救兜底。上面訂了準則,急症室同事當然也加倍緊張,草木皆兵,什麼都收上來了。肺部 X 光片「花」的原因很多,心臟不好腎臟不好導致肺水腫,然後又有幾聲咳嗽幾滴鼻水,就成了「肺炎」。試問現在有誰沒有幾聲咳嗽沒有流鼻水呢?你問十個人,總有七八個會說自己有流鼻水的。而公眾恐慌,更是不斷往急症室跑,又增加了工作負擔。當然我也十分明白急症室作為把關第一道門,角色也很難做,萬一真的放跑了一個病人,會有很大麻煩的。在現在對醫護要求幾近苛刻的社會,誰敢冒險呢?這是不可持續但亦不能避免的。到頭來,是所有人的工作量都大大增加了。
每次照顧一個隔離病人的過程,都是很耗費資源的,當然我不是針對病人本身。先說從急症室推上病房,運輸同事已經要一套個人保護衣物(PPE),包括紙帽、面罩、口罩、保護衣,和一對手套,而且每次都要更換。到了病房,醫生進去問症檢查,護士派藥、量度體溫血壓、抽取樣本,病人助理幫忙清潔,抽血員抽血……每一個人每一次接觸都是一整套 PPE。我已經盡量減少進出次數,盡量把一些程序壓縮在一起,但每天的消耗量還是很驚人。更不要說在全港各間醫院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政府不惜人命,只談經濟,現在單單這些東西已是一筆可觀數字,更不要說住院一晚政府已經要資助幾千元了。這一切都是無解的,源頭不能阻截是一個死結,我們也預期短期內會有社區爆發,醫療系統亦必然崩潰。現在可以做的唯有亡羊補牢,全面封關。
賣港政權的暗黑兵法?
林鄭月娥到了今天仍然只是擠牙膏式地關閉部分關口,留著最多人出入的深圳灣口岸,機場和港珠澳大橋。大橋延長免費,深圳灣口岸的巴士公司聞聲加開班次……天可憐見,香港人為什麼有這麼一個政府?這個政權何以賣港賣得這麼無恥這麼徹底,它想香港人付出多少性命呢?就是英殖時代,港英政府有時還會反駁倫敦的指示呢!就連早就被中共全面同化的澳門,在這個時候的應對措施卻好過香港不止一丁半點。現在不到 2047 年,就已經實行一國一制了。各國紛紛限制中國人民入境,而香港也受牽連。我想用不了多久,特區護照就淪為中國護照,只剩下非洲國家和太平洋島國可以免簽證了。就讓我們感受中國人的榮光吧!
我不禁懷疑,這是不是中共的計謀呢?是不是刻意壓制香港,以懲罰香港人的反抗?是不是想證明聽話就讓你們安全,不聽話就讓你們真正「攬炒」?這會不會是黑暗兵法,讓疫症讓公營醫療系統超負荷而崩潰,以為將來引入中國醫護鋪路?政府是否刻意不作為,坐等社區爆發,當死亡個案不斷上升時,就因勢利導,抺黑清算它早就視為眼中釘的醫護呢?畢竟當生命受威脅時,總有人會把怒火發洩在眼前的醫護上,而不是製造人禍卻又遠在天邊的政府。這樣的例子,在武漢已看到不少了。在市民大量感染的時候,出於恐懼,會不會為保生命便默許極權政府侵害人權和法治的行為呢?就如在電影《V for Vendetta》中 V 在電視中的演說一樣:「戰爭,恐懼,疾病,有太多的問題試圖摧毀你的理性和剝奪你的常識。」
香港人請罷工自救
早些時候,美孚有人群聚集抗議政府選擇在附近建隔離營,隨即引來防暴到場。我看著警察一棍棍狠狠打在年輕人的頭上,仿佛有什麼血海深仇,仿佛他是什麼連環殺人犯,憤怒盡頭反而波瀾不驚。港共政權在鎮壓反抗時不遺餘力,行法家思想,在應付疫症卻是清靜無為的道家思想。人命在它眼中從來只是個數字。林鄭害怕傷害中國人民脆弱的感情,卻不怕傷害香港人寶貴的生命。人心惶惶之時,政府派不了口罩給市民也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期望它有什麼作為。但為何還要郵政停工,阻礙郵局派件呢?要知道當中大多數都是香港人從外地訂購自救的口罩呢!林鄭還說不派發 CSI 口罩是為了尊重市場機制,我真是笑都懶得笑。黃金易得口罩難求,在醫管局門口示威抗議醫護罷工的人,每人都在現場獲發本應作政府內部使用的 CSI 口罩。到了這個時候,維穩費也改為了口罩。口罩變成了硬通貨,不知有沒有打算研發口罩期貨,發一筆國難財,舒緩中共早已乾涸的財源呢?
昨晚高拔陞醫生和醫管局員工陣線的代表對話,含糊其辭語焉不詳,最後不歡而散,實屬意料之中。說真的,單就封不封關的問題,我真的不怪醫管局,畢竟這不是它可以決定的。最該負責的政府到了今天仍然是半遮半掩小修小補,當然我也不對它有什麼期望,港共政權若從善如流,為香港人著想,那才是驚天大事。罷工是基本法列明的權利,而這次罷工也是經由法定程序而發起的。雖然早知道基本法早已是個笑話,而法治也早已無險可守,但聽到政府的回應仍然不禁氣結。林鄭昨天氣焰囂張,說罷工的同事行為極端,不會得逞,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在和恐怖分子談判呢!對於這些高官,我只想說:「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醫護罷工是很艱難的決定,很多同事都為罷不罷工而天人交戰,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各個部門的主管紛紛恐嚇威脅,中國人自私自利一盤散沙的劣根性表露無遺。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為什麼香港人如此悲哀,罷工也罷得如此艱難?為何騎在香港人頭上的政府,一個比一個腐敗無能?為何香港人自己都不能團結一致?為何在生死面前仍不能認清真相?為何要為了生活每天過得戰戰兢兢?即便每天一點一點讓步,到了毫無退路,還是鼓不起勇氣反抗?所謂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不斷的退讓只會讓極權不斷的進逼,連生存都變了奢望。現在有人突破了道德枷鎖,發起香港史上的最大規模的醫護罷工,各行各業的香港人,你還在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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