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7 April 2018

安裕:美國對北京兩線出擊

東西南北 (20180323)

中美關係這一刻面對的兩個結是貿易糾紛和台灣問題,而前幾天吵得最厲害的是「貿易戰即將爆發」。就在大戰快要開打前的這幾天,不妨從記憶中找出這些名詞和名字:MFN、超級301、白茜芙(Charlene Barshefsky)、肯特(Mickey Kantor)、詹金斯法案。過去30年,中美之間因為這些人與事,不知多少次被形容是「貿易戰即將爆發」或「中美摩擦迫在眉睫」。MFN是一年一續的最惠國待遇(Most Favoured Nation),白茜芙和肯特是美國貿易特使,超級301是美國版本的貿易自由化代名詞,詹金斯法案是限制美國從亞洲地區進口成衣的法案。

貿易戰這回事,做生意家家有求,貿易大戰的探戈一個人跳不起來,摩擦在所難免。90年代的最惠國待遇談判,美國起初把中國人權狀況列為觀察內容;到後來兩者脫鈎,克林頓要的不是人權改善而是廣袤中國巿場。是的,中國巿場。1989年美國財經記者布朗寧(Graeme Browning)寫了一部書,道出美國商人面對眾多不利因素:官僚主義、官員貪污、基建欠佳、法制不彰,仍是要到中國做生意的原因,書名一句話把現實挑明:《If Everybody Bought One Shoe: American Capitalism in Communist China/如果一人買一隻鞋:在共產中國的美國資本主義》。殺頭生意有人做,克林頓或者也曾翻過這書。


貿易戰爭朝夕不爭千秋

貿易戰爭是爭朝夕不爭千秋,說穿了,不過是give and take的遊戲規則。美國要的是現炒現賣實利,決心要解決的話,一人讓一步,說讓兩步也未嘗不可。真正影響中美關係,是另一條戰線上的台灣問題。
美台關係是美國跨黨派共識,就算六、七十年代急於美中破冰的尼克遜,與北京建交一事,也要在他下台之後的第二任政府、民主黨總統卡特完成。1979年元旦中美建交,美國參眾兩院同年3月底分別通過《台灣關係法》(Taiwan Relations Act),兩周之後由卡特簽署,追溯至同年元旦即中美建交日生效。《台灣關係法》以國內法形式訂立,主旨不僅聚焦台灣,更是「協助維持西太平洋和平、安全、穩定」(To help maintain peace, security and stability in the Western Pacific),接下來才是「授權繼續維持美國人民與台灣人民之間商業、文化及其他關係,促進美國外交政策」。易言之,美國是把美台關係,通過《台灣關係法》,放在美國的西太平洋戰略框架。

到了1982年,中美簽署限制美國軍售台灣質量的《八一七公報》前一個月,由相等於駐台大使的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李潔明(James Lilley),攜同美國總統列根的向台六點保證,親口對蔣經國念出內容,由當時的台灣外交部政務次長錢復一字一句繙譯。多年之後,錢復在為耶魯大學校友李潔明的回憶錄撰寫序文,當中提到這一事件,讚揚李潔明對六點保證「有相當的貢獻」。六點保證一度鎖在白宮保險箱,現存於國家檔案局,第一點是「美國並未同意為對台灣軍售設下終止日期」,第五點是「美國沒有計劃改動《台灣關係法》」。美國政府及國會,近40年來便是通過《台灣關係法》及六點保證,設計及執行對台灣關係的具體細節。


高官訪台政治意涵明顯

六點保證是對《台灣關係法》的補充,儘管一個是行政指令、一個是國會法案,然而兩者之間的互補,令《台灣關係法》成為美國對台灣政策最具效力指引。兩年前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把六點保證列入黨綱,而且贊成適時對台灣出售防禦武器。不過,那時民意一面倒看好民主黨希拉莉,對六點保證列入黨綱不甚了了。詎料到最後特朗普勝選入主白宮,六點保證變成執政黨處理台灣問題的依據。所以,當國會通過《台灣旅行法》而特朗普簽署,國務院即派出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的助手、據傳幼時曾在香港生活的副助理國務卿黃之瀚(Alex Wong)到台灣,高調表示「美國政策的目標,是確保台灣人民可以繼續他們選擇的道路,不受脅逼」,又說「美國對台灣承諾不變,不會因為挑戰與新威脅出現而改變」,追本溯源,這些講話的背景,便是來自《台灣關係法》和六點保證。

黃之瀚這一番話,應是30年來美國國務院高級官員,就台灣問題其中一次最觸動北京神經的公開講話,甚至顛覆了美國官員不公開討論台灣政治的約束。雖然中美建交之後,美國仍有官員訪台,然多是涉及商務等系統的中級官員,可是黃之瀚是負責亞太事務的二號人物,在蔡英文同場說「讓台灣有能力捍衞它的民主制度,美國對這些目標的承諾無比堅定」,若仍稱這不帶政治意涵,無異是掩耳盜鈴。美國的兩岸政策會否大變此刻難以逆料,但必定比起鬧得沸騰的中美貿易戰更加拳拳到肉。貿易戰與外交戰,華府同時對北京引燃兩個火頭,孰虛孰實,是互為輔助抑或兩者俱實、是甲戰讓步是否必然乙戰得利,特朗普在中國「兩會」結束這時候來這一手,北京如何做到鬥而不破不吃大虧,外交系統這一陣大概是費煞思量的了。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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