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日前達成協議,儘管還須各國國會批准,但目前看來至少在美國國會通過問題不大。TPP如能成功,無疑將和亞洲再平衡政策一起,成爲奧巴馬執政八年來最重要的外交遺產。
美國爲什麽要搞TPP?在多種說法中還是以奧巴馬所言的最有說服力:“(國際貿易的)規則應該由美國來寫,我們應該讓競爭環境變得公平”,“這樣的規則不應該由中國制定”。歸根到底,TPP就是一個爭取規則制定權以及規則強制權的鬥爭。
美國和中國在政治文化上對規則的理解截然不同。
美
國是最積極參與制定國際規則的國家之一。盡管美國有時在談判中會顯得“斤斤計較”甚至有點“霸道”,但美國有個極好的政治傳統,就是遵守規則。在規則制定
前,美國會據理力爭,但是只要制定了規則,即便有對美國不利之處,美國也會遵守,也會接受(不利於己)的仲裁。這种對承諾的尊重,對法治的遵守,都是大英
帝國一脈相承遺傳下來的優良政治傳統。
但中國對規則的態度有本質的不同。以前中國流傳一個笑話:列車時刻表不是給乘客準時搭車用的,而是給乘客知道晚點多少用的。中國混合了傳統的天朝主義和后起的實用主義後,對規則的態度亦大致如此。對中國政府來説,加於自己之上的規則是用來打破的,而不是用來遵守的。
中國說,沒有中國參與的規則,中國不樂意遵守。若真如此,似乎也有道理。但實情是即便是中國參與甚至主導的規則,中國也不樂意遵守。中國不但要參與制定規則,還要主導制定規則,還要擁有對規則的解釋權,一旦規則不合中國的利益,中國不是置之不理就是“自說自話”。
就TPP所涉及的貿易關係來說,矛盾直接緣于中國加入世貿之後,對曾經承諾過的事項遲遲不予兌現。如何清漣文章中[1]所
總結:中國在貿易和服務自由上設置各種門檻;政府繼續操縱匯率,阻止貨幣自由兌換;稅制公平問題上,繼續給企業出口提供補貼;在國企私有化、保護勞工權
益、保護知識產權、保護環境資源、信息自由等問題上無一兌現承諾。她甚至指出:中國從簽訂協議之日始,就沒打算認真履行協議條款,以致引發多次訴訟,幾乎
逢訴必輸。但礙于世貿機制,違規的懲罰遠遠比不上其所取得的利益。結果就是,中國搭上了世貿的便車後,卻還千方百計地要逃票,即便這個票價已經是大大優惠
的了。這種雙重便車促使中國經濟大發展,同時卻是世界貿易不均衡的元兇之一。
如果說世貿規則不是中國制定的,中國還有一定口實可以違反。
那么在南海問題上,就連這種口實也找不到。中國全程參與了制定國際海洋法公約,它並不是一個“別人制定”的規則。1972年3月3日,中國代表團闡明其關
於海洋權問題的原則立場就聲明堅決支持“拉美國家帶頭興起的捍衛200海里海洋權,保護本國海洋資源的正義鬥爭”。中國鮮明地站在維護沿岸國權益的一方。
在1982年4月30日中國對公約表決投了贊成票,並於同年12月10日簽署了公約。日後在南海問題上最大的幾個爭議來源:歷史性主權、專屬經濟區的航海
自由權、島嶼制度和直線基線這幾個問題上,中國都沒有發表意見或提出反對。根據公約,中國沒有佔有幾乎整個南海的權利。可是近年來,中國越來越顯示出這種
傾向,並以各種方法,包括制定不合公約的直線基線、堅持暗沙是領土、妨礙航海自由與大規模造島等,不斷擴大對南海的控制。而當菲律賓以國際海洋法為武器,
依照法定程序申請仲裁時,中國不但不參與,還斥之為“搞對抗”,抹黑菲律賓為南海的麻煩制造者並進行文攻武衛,唯我獨尊之態躍然紙上。
如
果說海洋法是國際協定,不是中國一家制定的,不遵守還“情有可原”的話。那么香港的基本法是完全由中國一手寫成的,她對基本法的遵守如何呢?在特首選舉問
題上可見一斑。本來,基本法第158條規定,人大常委釋法的程序是經由香港終審法院提出才啓動,但在2004年,人大常委主動釋法,“解釋”了特首選舉方
法變更的程序,從“三步曲”變成“五步曲”。這也罷了,可就連2004年釋法後的措施也違反基本法:第45條規定選舉辦法需要“循序漸進”並達到最終普選
產生的目標。這意味著在達到普選產生之前,每一次的選舉方法都須循序漸進(也就是說必須更改)。但中國從此規定以後的選舉方法是否需要更改,都必須提交報
告,讓人大常委決定,和基本法的規定背道而馳。這也罷了,可即使根據2004年的釋法,人大常委在第二步也僅有決定是否需要更改的權力,而沒有決定如何更
改的權力。但在人大常委831決定中,卻直接規定了特首選舉辦法的框架。除此之外,歷年中國政府通過白皮書和高官、前高官、“法律權威”以及“學者”的言
論,不斷侵蝕基本法。這些已多有論述,不必多言。
克林頓在90年代在部分“中國通”的影響下,認為讓中國入世可以鼓勵中國成為一個遵守國
際規則的負責任的大國。可是,到了2011年APEC峰會上奧巴馬還要說:“中國應該停止操弄國際規則,要象成年人那樣行事”。這證明了克林頓的天真。現
在奧巴馬終于抓住了重點:要為了維護歷史形成的國際秩序,就不能讓現在的中國取得規則的主導權,衹有把握了主導權,才能把握解釋權。從這個意義上
說,TPP走在了設想的軌道上。
[1]何清漣:TPP為何不帶中國玩?
from 黎蝸藤的歷史博客 http://dddnibelungen.blogspot.com/2015/10/tpp.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