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5 November 2014

日本的台湾化

晨枫
APEC快要在北京召开了。日本媒体的聚焦点不是APEC的议题，而是安倍是否能与习近平会面。共同社报导，安倍希望在APEC期间与习近平还有普 京会 面；NHK报导，安倍可能会在APEC会场场外与习近平和普京会晤。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10月31日在记者会上再次对APEC期间实现安倍政府二任任期内 首次日中首脑会谈表示期待，称“日本和中国是世界第二、第三经济大国。正因为存在问题，举行首脑会谈才更重要”。日本政府倾向认为，由于习近平是亚太经合 组织（APEC）北京峰会的主席这一点，“就无法拒绝与安倍首相对话”。朝日新闻也在报道中看好日中首脑可能会面。日本怎么弄的跟怨妇一样，追着要见面， 要谈一谈，“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安倍是近年日本少见的右派首相，似乎以与中国对抗为号召。安倍不是不知道中国的重要，也不是不知道日本经济需要中国帮着拉出泥潭，但还是坚持高调对 抗，毫 不让步。不过他也不傻，倒是一直要求“正常化”，要求会谈。但双方对会谈的前提南辕北辙。中国要求安倍承诺不再参拜靖国神社，承认钓鱼岛主权存在争端；日 本则要求不设前提举行会谈。日本的算盘很简单，本来就是打算来一场聋子的对话，然后把会谈破裂的责任怪罪到中国。中国的算盘也很简单，会谈就是要有结果 的，明摆着谈不出名堂的，没工夫陪你玩。日本的算盘还有一层：政治和经济分开，经济上想好处照得，政治上寸步不让；中国的算盘也有一层：经济上降低到民间 交往，不压制，不促进，但政治上不让日本捞稻草。
中国倒也不是一概拒绝聋子对话式的会谈。中国和越南的会谈就有一点这个意思：明知在南海问题上谈不出结果，但还是要谈，另外就是政经分开，继续促进 经济交 流和合作。这种分别对待当然不是偶然的、任意的。中国和越南的国力差距巨大，不怕越南出花样。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就有可能迫使越南纳入大中华经济圈的轨 道。当然，这种迫使不是用武力或者政治上的高压，而是用共同繁荣的“愿者上钩”。南海的开发现在还在初级阶段，深度开发需要技术、资金，到时候共同开发收 益，主权长期搁置，不失为淡化冲突的办法。现在需要做的是管理冲突，淡化冲突，而不是解决冲突，因为这样的冲突在本质上是不大容易解决的，除非到了各方都 愿意坐下来谈的时候，像中俄陆地划界一样。南海各国还没有到这个时候。
但是日本不一样。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日本，但差距还不大。日本对于东亚雁行模式或许已经放弃幻想，但还不甘心新的经济政治秩序。抑制中国崛起符 合日本 利益。日本对中国的策略是斗而不破，但斗而不破是一个灰色境界，从仅仅维持最低限度的贸易，到经贸好像没有受到政治冲突的影响一样，自由度很大。日本希望 的是后者，就像当年大陆反台独一样政冷经热，但中国似乎悄悄地往前者方向在移动。安倍很着急，“你不是一直那样玩的吗，怎么现在不玩了呢？”
差别依然在于综合经济实力。台湾只是一个小岛，迅速发展起来的大陆很快就可以“消化”掉，如今台独已经成为一个虚拟问题，不管台湾岛上多少人怎么 想，不顾 北京坚决反对而强行推行台独已经成为一个经济和政治自杀的选择，这条路已经明摆着是死路了。堵死了台独的路，两岸一切事情都好说了。日本倒没有日独之类的 事情，但历史问题不算，现实中，日本是美国抑制中国崛起的前沿基地。鼓励日本维持甚至强化这样的状态不符合中国利益。
安倍上台后，推行日元贬值、增发国债和加税三管齐下，试图用强力震撼把20年滞涨的日本经济拉出泥潭。在美联储结束QE的时候，日本反其道而行之， 大力推 行日本版QE，短时间里确实推高了日本的股市，但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强心针，多打不光不能保命，还是要送命的。日元贬值使得进口成本提高，抑制国内消费； 但出口成本降低的好处由于欧洲和中国这两头由于完全不同的原因而不给力，不能兑现，对美国的出口则被美国国会像老鹰看小鸡一样死盯着，一点大动作就要引起 一片哗然，毕竟美国自己的经济恢复也是步履蹒跚，吃力得很，没有余力给日本借东风。增发国债的坏处就不用多说了，本来已经相当于200%的GDP，在世界 上都是最高的，还要继续推高，这是在打时间差，问题是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但日本经济的实质性起飞却没有兑现。增税当然可以增加国库岁入，但进一步抑制消 费，给本来就顽固的通缩雪上加霜。安倍有可能推迟第二次增加消费税。第二次消费税增加要从8%增加到10%。接近比较高税的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和安大 略的12-13%，比超级高税的欧洲动辄20%的VAT还是要低。问题是日本的销售税在1997年还是3%。美国结束QE，在世界经济圈里整出很大动静。 日本QE也是要结束的，在如此高债负的情况下，还不能延续太长时间才结束，那时的通缩情况就有意思了。
在军事上，日本的防卫基点是美日安保条约。美国倒是从没有从条约立场上后退过，不过近来CSBA发表了几份有意思的报告。一份提到空军基地加固机库 的有用 性问题，说到空军基地是一个整体，油库、弹药库、指挥中心、维修中心都要加固，才能达到足够的生存力。另外，加固在美苏对抗时代是有用的，那是对机场的攻 击主要靠无制导重力炸弹。但在高精度制导炸弹的攻击下，即使像美国SDB那样的减威力炸弹在直接命中后，也可以轻易击穿顶盖，摧毁里面的飞机。这还不算全 面加固的巨大代价，美国军方计算，一个大型基地的全面加固就动辄耗资几十亿，重要基地统统加固可能成为经济上不可承受之重。
另一份报告更加有意思，建议美国陆军像中国学习，以地制空、以地制海，用远程导弹（防空、反舰、陆攻）实行海岸积极防御，而不再单纯依靠传统的空中 和海上 力量。报告的战场想定是东亚，尤其是日本，没有指出但暗示的还包括台湾和菲律宾。换句话说，美国也不想打包票了，更不用说依靠日本空自、海自了。日本没有 研制远程导弹的技术和经验，美国对于这样的准战略级技术转让心存忌讳，还受到导弹技术协议的限制。但美国自己研制要受到军种政治的牵制，也非易事。日本想 买都没处买。
安倍似乎有意通过“国家正常化”强化日本军力，通过扩充军备和武器出口拉动日本经济。这条路走不通。西方裁减军备的大潮像海啸一样，各国军工公司都 在吃西 北风，法国甚至在乌克兰危机后西方一致压力下依然不舍得放弃对俄罗斯出口“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的生意，日本没有美国与欧洲军工的人脉和背后的政治资源， 除了澳大利亚潜艇这样的特例外，没戏，顶多就是印度两栖飞机那样无关紧要的象征性生意。
安倍还在玩小动作，就像当年李登辉、陈水扁一样。但是中国经济虽然放慢，增长速度还是远远高于所有发达国家，甚至远远高于其他增长明星如金砖国家。 安倍想 回避中日政治问题是走不通的思路。一般预期，按照兑换率的中国经济总量在可预见的将来（10-15年？）就将超过美国，而按照PPP的GDP在今年年底就 有望超过美国。美国国会一直指责中国认为压低人民币汇率，名义币值只有实际币值的25-30%。这要是真的，那在中国名义GDP超过美国的时候，中国与日 本的经济总量差距就和现在大陆与台湾差不多了。那时日本的心态可能就端正了，要谈什么都容易了。几年前我就提出，中日关系的正常化只有在中国经济压倒性地 超过日本之后才能实现。看来这一天不需要等太久，我们这一辈子应该能看到。
安倍推动与中国的斗而不破还有一个障碍，那就是韩国。中韩关系进入快车道，与此同时，日韩关系进入深冷，日本媒体对安倍与朴槿惠在APEC期间会晤 不看 好。如果日本拉上韩国一起与中国斗，中国或许会投鼠忌器得多，但现在情况相反，中韩打得火热，把日本丢在一边。韩国经过几十年的潜心发展，现在技术上与日 本的同质度相当大，中韩经济关系的高速发展明摆着就是以日本为代价的。据说中韩自贸协议很快就能签下来，那时日本更加坐不住了。不过中韩日三边关系弄到现 在这个样子，安倍要负最大责任，这是题外话了。
可巧，台湾的马英九也在追着习近平要会晤，被告知：两岸领导人什么时候都可以会晤，不必借助国际首脑会议的场合。把台湾问题国际化企图破灭，只好再唱一遍一中各表。安倍的情况反过来，实际上被告知：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国际会议，否则根本不想见到你！你想耗就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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